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也是我为什么选择了婴儿的形象,我希望把这些人还原到最初的那一刻,观众在看这些作品的时候,都会认为那些孩子好像是自己的影子,刚来到世界上的婴儿或者是受过社会浸染的成年人,在意义上没有本质的区别,只是婴儿代表了无数个自我的符号。
人天生有反抗的心理。但社会有一套东西要求个体顺应。社会对个体的要求,是零件化的,或者说是功能化的。〃成功人士〃都是作为很称职的社会零部件而存在。你是一个螺丝钉?还是一个锤子?总之你越不是人,越压抑自己的自由,越是一个零件人,你在社会上体现出来的价值、被社会承认的程度、享受社会给你的报酬就越高。
这种功能格式化的社会零件人,对人性的发展来说,是不健康的,甚至某种程度上是对人性的摧毁。不过,每一个人对生活幸福的理解,是完全不一样的。有的人可能就希望自己是一个零件,做一个称职的?零?件。
这个社会永远有一些人不想做零件,不愿意放弃自己作为自由人的角色,不愿意受画家、会计师或是一个什么身份的限定,他们会拼命地混淆。当你告诉我,我是一个螺丝的时候,我非要成为一个锤子。陈逸飞的行为是非常悲壮的尝试。在我们现在的社会中,只有极少的人才会有这种觉醒和觉悟。他是令人敬?佩?的。
不过,个体始终是在一个大趋势里面的,是要受外力作用的。个体太小了,就像大水里面的一棵稻草,它的头可能是朝上的,可能是平的、顺着的,都可以说是自然的,又都是受迫的。你怎么样去解释都可以,就看你站在什么立场上。我很多作品中的内容,都表现了这样一种无奈,因为个体在社会、在历史里面真是太微不足道了。
人们在社会中的游泳,有点类似去游乐场。你是玩过山车,还是更刺激的游戏?每个人自己心里都有一个自我评估…是不是恐高啊,心脏血压是不是有问题啊,你判断你可以去参加哪一种游戏,然后决定参加哪一种游戏。不同的是,人对社会的参与,是没可能脱身到社会外面,做一个旁观者,判断清了,再进入到这社会里面,确定自己的位置,自己的心理状态。太多的人,没有机会去选择你在社会里面生存的一种态度。
艺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第11节:社会给我最好滋养(4)
我亦然。有的时候,出于运气或是别的原因,某些事情你好像能看出一点眉目,你觉得可以采取抽身事外的态度,但在更多的时候,更多的方面可能你看不清楚,你也只能跟着大家搅在一起,不适合你的,你也得假装特勇敢,特有兴趣地去做。不舒服的时候,你也只能受着。有的人这方面比例大一点,有的人这方面比例小一点。
换个角度说,作为一个个体,无论你是一个艺术家、工人或是领导,在社会中生活,都是社会的一分子。有很多艺术家把自己搞成是社会之外的、单独的一个板块,这也是很不正常的。我希望在一个正常的社会人的心态上去工作,社会上人们关心什么,在乎什么,我也想关心什么,在乎什么。而不是像动物园里面关的猴子一样,只有搞出怪相才能招引游客。
艺术家在艺术创作的时候,都会喜欢说要寻找自己的语言,但是什么是自己的呢?当我搞清楚了从来就没有什么天生的自我,我便发现这其实是一个托词。人是有很多方面的,人们关心的、表现的和注意的可以是很多东西。可是归根结底,人们专注的其实就是自己。如果说你什么都不关注,就根本不存在自己这个概念了。关于自己的话题是无理的,既然如此,我们在表现自己的时候也可以是无理的。好多作品在创作过程中,有朋友说哎哟你这个作品不应该再动了,留下来吧!这一块感觉多么好,那一块多么好!或是说:〃方力钧,你不要画这个了,这个不是你自己。〃事实上,什么是自己?我意识到,要么就是没有自己,要么就是自己太多,因此,从一开始画到现在,基本上,我是拒绝别人意见的,因为我觉得艺术本身是个人的事情,它成或是不成,好或是不好,是你自己控制的,而且只有你自己知道做什么,其他人都不特明白。所以我跟画家平时在一起的时候,最不喜欢说:〃给我提个意见吧!〃如果你要让别人提意见的话,我觉得你就不应该画画了,干点儿别的去吧!
我搞清楚了生活来源和艺术语言的问题。再往下我就变得明确了,能坚定地往下走,做好能做的。
艺术如何在社会中生存,又不被社会湮没
人是一个社会性的动物,他离不开社会,但是他又经常会被社会伤害,迷失在社会当中,就像人和水的关系是一样的。艺术家既不可能脱离社会环境,又不能把艺术品清晰地变成政治纲领。如何在社会中生存,又不被社会湮没,是需要每个艺术家自己去把握的。
艺术家戈雅就有那种〃接近危险地带,又从危险地带逃离〃的能力。你看他从一个开始学画画的到地毯厂去给人画图案,然后变成宫廷的首席画师,简直是一步登天。他过上那么富足的生活,然后他可以把王后画成驴,挑衅宗教审判所的各种的禁忌…当然,如果不是面临宗教审判,他画一个裸体女人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在那个年代做的事,好比是在中国的〃文革〃时期,有个艺术家把江青画成一头驴,再往驴脑袋上戴皇冠,全国人民都能看出来这画画的是江青,他还把它送给江青。这是要提着脑袋来做的试验。他像个好奇心浓重、贪玩爱玩的小孩,前面越危险,他越要前进、深入,不断伸脚试探前方有无地雷;他又像个老奸巨猾的算计大师,他有能力把地雷线拆除,不让自己被炸伤,他有不让自己掉入危险的分寸。他天生一副老油条,有着柔韧有余的身段,同时,又有良知和原则,这是他最大的魅力。
艺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第12节:社会给我最好滋养(5)
20世纪90年代,在阅读王朔的作品和听崔健的摇滚时,也隐约看到这一魅力。他们是协调价值观和方法论的高手。受惠于他们的魅力,或许这些魅力也潜移默化进入了我的作品。还是要时刻提醒自己,现在之所以有了种种可能性,是他们在前头挣扎的结果。
所以,当我们向王朔和崔健拍去板砖之前,扪心自问,其实是应该磕个头的。在中国的文化史上,至今他们还是非常重要的。当我们在享受大厦生活的时候,不要怪柱子碍事。没有他们,大家可能现在还无立足之地。你至少要先敬礼,才有资格可以对他们有一点其他的非分之想。如果你没有敬礼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指责他们的这些问题。
在完全不自由的时代,戈雅们创造出了一个非常了不起的自由的空间。我很胆小,没他们那个胆量,他们太牛了。1989年美院毕业的时候,我的状态相当于一个人喝醉了,眼花了,一头撞在墙上面。那时你唯一的想法,就是翻越这面墙。你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想象,五花八门,但真正能翻越这面墙的途径,却只有一个。一旦你翻过去之后,你又要面临的是,我去哪儿?因为世界太广阔了,你根本不知道哪条路是真正属于你走起来最舒服的路。当时的艺术只有一种声音,与之对抗的声音或者过于明显,迅速被灭掉;或者过于微弱,跟奴才的赞美没什么两样。对我们来讲,这既是困难,又是机会。最后我们选择了一种分寸,有可能发出声音,同时又不被灭掉,就这样我们摇摇晃晃地维持着这种?存?在。
也正是在那个年代的背景之下,我的创作被老栗送了顶〃玩世〃的帽子。老栗(栗宪庭)选择这个词最能说明当时的问题以及人跟社会的一种关系。贴上标签是个无奈的事,但我是个受益者,再说这标签不好,有点不对了。
关于〃玩世主义〃,我觉得是中国长期的社会体制造成的。中国作为一个强大、古老的文化体,总是会涉及到一些个体、民族、国家、社会、文化之间的矛盾。也永远会涉及到个体的喜好、选择和这种文化的强制性要求之间的矛盾。竹林七贤也好,历朝历代的文人也好,人类社会可能永远解决不了的,就是个体和集体的矛盾。当你个人如此弱小,而你个人的愿望和希望做出的选择又这么真实和不可抗拒的时候,你必须得拿出可行的方法来,在社会体制和你个人之间寻找一个空间,使你既能够相对地像你想象的那种状态生活,又不过于地去搞你死我活的斗争。这种空间,可能是一个无可奈何的选择。
谈到自己是否更直接、更锋利地介入社会,我不做预设。早期的作品因为有一个具体的对抗对象,所以这种情绪是比较容易解读的。现在像我,或者像中国的知识分子,危险性在于,他需要去对抗的因素都变成隐性的了。因此,创作语言就产生了比较大的变化,作品的信息不会像以前那样有一个清晰的角色,或者是一个位置了。
艺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第13节:社会给我最好滋养(6)
不知道以后怎样,但我总体悲观,更相信做好本职工作。前段时间,莫名其妙,睡觉前老有个景象,一个人在沼泽地挣扎。人在沼泽地里最好的选择是躺着别动。认命可能是你最积极的方式,也可能是你能够获救的唯一可能,但凡你还对自己的能力抱有一点希望都是愚蠢的。这当然是极度悲观的。这个世界,我认为已经完全超过了人的控制和计算了,人的能力已经不足以管理这个世界了。
独立性是艺术家的社会责任
对于艺术家来说,社会责任是第一的,其次才是其他。
一把刀,有的人用来杀人,有的人用来救人,有的人用来切菜,有的人用来砍柴……同样是画画,也可以做完全不一样的事。有人想以此表明: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有人则向你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