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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家。
踏进三叔家门;三叔的病好像彻底好了;他愁眉苦脸地问;怎么又回来了?
天明说;是我妈让我回来的;你不收我;我就不走了。
天明真就不走了;他转身跑到院子里;向二六子、大脑袋、二赖子要活儿干。这三个人对天明也不客气;支使他干这干那;活儿说干就干上了;往往这边活儿还没干完;那边又响起了叫唤声;天明忙得脑门子都出汗了。三叔推开房门;看着天明;不再赶天明走了;还招呼天明跟他一起捆鱼网;然后把鱼网搬到车上去。天明的力气明显赶不上他们;腿脚发软气喘吁吁。越是赶不上;他们越是加劲地干;天明在他们中间有些碍手碍脚了;有时还被鱼网拖几个趔趄;心里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哇;就像被人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欲哭无泪的。是大人们故意搞坏;挤兑他;累他;让他吃不消;自己跑掉;天明想。他心里打定主意;不管他们怎么折腾;他死活都要跟他们缠在一起;坚持到底就是胜利。网终于全部装上了马车;三叔赶起马车飞快跑出院子;向饮马河方向飞奔。二六子、大脑袋、二赖子跟随其后;紧跑几步;忽地爬上马车;等天明再想爬;已经来不及了;马车跑出老远;他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了;只能跟在马车后面跑;一副丢盔卸甲的样子。
要说三叔不急也不对;今年捕鱼至少比往年推迟了三四天;都是三叔的胃病耽误了;再不抓紧;错过捕鱼最佳时间;肠子都会悔青的。
马车跑到饮马河边儿;眼前呈现出一望无际的雪野;无遮无拦的;风卷起积雪;铺天盖地飞扬;在极远处;雪与天混沌一片;让人生出无名的恐惧。马车停顿一下;找准了方位;又往河心跑去。河面上的寒风明显比屯子里的狠、毒;不留情面;吹到脸上就像一个个刀片在割肉;又像一根根钢针往脸皮上刺。天明感觉脸麻木得不知长到什么地方去了;要想找回自己的脸;最好的办法就是拼命地跑;跑得浑身热气腾腾。
马车停在事先选好的位置;大伙一边抵挡恣肆的风雪;一边搬下工具。三叔拿起铁凿子在冰面划个车轱辘一样大的圆圈;对天明说;你还真有两下子;坚持过来了;按打鱼人的规矩;每个新人都得经过这样的摔打;什么时候把筋骨摔打硬了;什么时候才能在我们这行站稳脚跟。三叔让天明在车轱辘一样大的圆圈上凿冰;凿出的冰窟窿只能比圆圈大不能比圆圈小;而三叔、二六子、大脑袋、二赖子一字排开;每隔十几米占据一个位置;也开始凿冰;凿出的冰窟窿要比天明凿出的小;比碗口大不了多少。不到十几分钟;他们的冰窟窿就凿成了;露出了水;而天明这边刚刚凿出薄薄的一层冰。三叔他们也好像故意看他的笑话;继续一字排开;每隔十几米占据一个位置;重新划碗口大的圈;凿冰窟窿。碗口大的冰窟窿全部开凿完了;他们凑到一起;开始开凿比天明这边大两倍的冰窟窿;作为收网口。眼看着收网口完成了;他们转回身;胡子、眉毛、狗皮帽子上全是白花花的霜;冷不丁一看;简直就是一个雪人。三叔不声不响领三个人过来;推开天明;凿上天明这边最后一个冰窟窿。这伙人真是有力气;凿子下去;胡子眉毛上的霜纷纷掉落;在雪地上见不到踪影。车轱辘大的冰窟窿开凿出水了。出了水;等于河面揭开了一个小盖;鱼儿在冰层底下憋闷好久了;一帮一伙地逃过来;呼吸着新鲜空气;撩得水花叭叭响;诱人呐。淘出水层残余冰块;三叔往车轱辘大的冰窟窿里下网;哗哗啦啦的;二六子、大脑袋、二赖子跑到碗口大的冰窟窿跟前;用长杆子拉网纲;网拉过来;推向下一个碗口大的冰窟窿;下一个碗口大的冰窟窿接到网纲;再推向下一个碗口大的冰窟窿;一直拉到网纲从收网口露出头来。三叔摘下腰上的酒壶;给每个人喝一口;既是一个小小庆功仪式;也是为了驱赶一下身上的寒气。松口气的当儿;就见鱼网在冰底下一点点舒展开去;沉入水底;大伙的心又忍不住地悬浮起来。谁都知道;第一网鱼就是这一冬收成的预兆;每个人都在祷告天祷告地祷告一望无际白茫茫的雪野;能给他们带来好运气。
谁会想到呢;结果是开局不利。收网时;除了有一条一米多长的大胖头;再就是十几条鲤鱼。也许是天冷的关系;大胖头像受到了偷袭又不明真相;被人稀里糊涂从被窝里拽出来似的;赤身裸体;懵头转向;本能地折腾几下就束手待毙。那些鲤鱼更是冻得打不起精神;懒洋洋地摊在冰面上没有蹦几下;就僵硬得一动不动了。
回到家;三叔的胃病又犯了;他在炕上滚了两天;他们的工作也就停了两天。第三天三叔从炕上爬起来;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张罗捕鱼;如果再不捕鱼;这一冬就算白白地荒废了。招呼来二六子、大脑袋、二赖子;三叔还没忘了叫上天明;看来他已经接受了天明;天明已经成了这伙人中不可或缺的一员。临出门;天明看见妈妈的咳嗽更加严重;怕是过不了这个冬天;心就特别地难受;但还是咬着牙出门了。套上马车;他们去了河面;三叔指挥大伙重新开凿冰窟窿。这回;三叔没有给天明安排具体的活儿;也就是说;所有的活儿都有天明的份儿;大伙随时可以支使天明;这样一来;哪里少了天明;哪里的人就像缺了腿脚;少了帮手;无所适从。天明也认同了自己的角色;活儿干得格外起劲儿。冰窟窿凿成了;有无数的鱼奔跑过来;扑打着水花;呼吸冰层外面的新鲜空气。不用说;这回三叔选准地方了;几百斤的大鱼小鱼即将唾手可得。大伙的情绪一下子高涨了;那种高兴想不挂在脸上都不行。他们抢着从马车搬下鱼网;哗啦啦顺到车轱辘大的冰窟窿里;生怕动作慢了;鱼就会溜掉。然而;工作的时间毕竟是漫长的;等鱼网完好地布置在冰层下面;两三个小时已经过去。三叔说;捕鱼和做其他事情一样;不能太贪;太贪了就要坏事。他要赶在天黑前把网收回来;收拾利索。说着话;太阳已经偏西;从云缝中拉出数不清的长长的斜线;铺在冰面雪地上;雪地变成了橘黄色;像撒了金子;格外耀眼。二六子拉起网纲开始收鱼网了;那网格外地重;又意外地沉;费了好大的劲儿也拉不动;大脑袋、二赖子赶紧奔过去跟二六子一起拉;网慢慢地启动了;网里肯定有上百斤的鱼;那些鱼肯定很不听话地冲撞鱼网;拼命挣扎;甚至和冰层上面的人较劲儿。已经收回三分之一了;网又定在水里不动;再使劲儿;还是不动;三叔上前抓了一把网纲说;别动。三叔让大伙松开手;他一个人握着网纲将鱼网顺回水中;隔了一会儿;叫大伙再往回拉;拉着拉着;鱼网又不动了;三叔的脸色一下子不好看了;三叔说;怎么办?鱼网挂在石头上了。大伙的脸色都凝固不动;难看起来;颓丧起来。难道老天爷故意在这时给他们设立一个坎儿;让即将到来的喜悦落空吗?三叔再次抓紧网纲握了握;就把握出了河底石头的准确位置。放下网纲;迈开脚步向前丈量;丈量了五步;站下;三叔确定脚底的位置就是挂住鱼网的地方。所有的人都冷峻起来;所有的人都明白在这样的天气里鱼网挂在河底预示着什么;将要发生什么。现在;几百斤鱼在这样的事件面前已无足轻重;丢弃鱼网却是捕鱼人的耻辱;燃眉之急就是怎样将鱼网完好无损从冰河里拖出来。三叔移开脚步;让大伙在他的脚印上往下凿冰;凿成两个车轱辘大的窟窿。大伙的表情更加冷峻了;身子瑟瑟发抖。三叔从后腰摘出那只常备的酒壶问;谁下?三叔的眼神咄咄逼人;逼得二六子猛地打个激灵;赶快转过头去看大脑袋;大脑袋又迅速把目光推给了二赖子;二赖子早有心理准备;他停顿了一下;不紧不慢地说;大家都明白;在这节骨眼儿上;谁下去都不得好;不被冻死;也冻残废了;按规矩;天明是我们这几人中排在最后的;这活儿就该他干。
所有人的眼睛又都盯上了天明;天明是逃不过去;躲不过去了;只能有下水的份儿。天明突然寒噤得上下牙打架;嗒嗒嗒嗒嗒;想抑制都抑制不住。过了很长时间;天明说;我真的去死吗?我不想死;我要是死了;谁替我妈还债?
这话;听着平平常常;可却像一根钢针将人刺疼了。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愣愣地看天明;看三叔。三叔宛如一根木桩立在那儿不动;任凭小风吹起的雪扑打着脸;那风;像要把三叔的脸皮从脸上撕下来。三叔第一次低下头看天明了;认认真真地看;又不自觉地拿自己跟这个孩子比了比;这一比;心里就翻江倒海般地难受。三叔默默拧开酒壶盖;仰脖把酒喝得壶底朝天;扔掉酒壶;他对天明说;三叔咋能忍心叫你下水呢;你这小身子骨下到水里也是喂鱼;你有这份心思三叔还有什么话可说的;回去跟你妈说一声;就凭你这句话;三叔那钱没白借给你们家;你知道吗?三叔胃里得了癌;死是早晚的事;今天这事只有三叔最适合;等三叔死了;你给三叔大声哭喊两嗓子就行。
三叔好像有点诀别的意思了;他又对二六子、大脑袋、二赖子交代说;感谢你们跟了我一回;不管我今天能不能活着上来;按规定;天黑时我们就算散伙了;以后大伙自己各奔前程吧。
三叔脱掉厚重的棉衣;光了身子;黝黑的肤色在雪地上划出一道光亮;分外扎眼;还没等天明打量完他的身子;三叔一个跳跃扎入水中;水花溅出;落在雪地上;溶化了雪;又立刻生成一粒粒冰疙瘩。三叔慢慢潜入水中了;钻入水底;大伙眼睁睁看着寒冷的水花打着旋儿;盖住了三叔。二六子手里的网纲不停地抖动;是三叔顺着网纲摸石头呢。不一会儿网纲松动了;二六子高喊摘下了;鱼网从石头上摘下了;嘴里呼出的雾气掩住了他整张脸。冰窟窿突然腾起一股水浪;三叔的头蹿出水面;二六子伸手去接三叔;可三叔好像没力气把手递过来;人却要沉入水中;二六子眼疾手快抓住了三叔的头发;三叔的头再次露出水面;所有的人都扑向冰窟窿;拼尽全力拖出三叔。三叔四肢已经不会动了;天明拿起一件大衣盖在三叔身上;又被二六子扯掉了;二六子高喊;快;用雪团揉搓身子。大脑袋、二赖子抓起一把雪就往三叔手上脚上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