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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翰林之孙张文远,自幼熟读经书,博学多才,不仅写得一手好字,而且还写得一手好文章,祖上曾受皇恩之宠,张文远本可及第为官,可他无心登庙堂之高,决意处江湖之远,继承了祖上的衣钵,在乌林镇上开了一爿药铺,有御匾作招牌,求医问药者如过江之鲫。加之张文远医德端庄,好善乐施,普济药店的生意像张文远的名字一样,远有名声、近有口碑。
民国三十四年仲夏时节,稻谷扬花,芳菲遍地,豆荚摇铃,丰收待镰。忽一日,一大片黑压压的蝗虫铺天盖地而来,乌林周边地区眼看就要到手的收成,一夜间惨遭灭顶之灾。人们敲铜锣,点火把,薰艾草,呼天抢地,哭声一片,大有末日来临之势。张文远见蝗虫之害危及乌林百姓,心急如焚。他从铁匠铺里购回三口晒羌大的铁锅,一溜儿摆开,将药草倒入锅中,兑水烹煮,熬出浓汁,张文远遍召周边居民,以桶盆壶瓢盛之,绕稻田泼撒。说来也怪,药味弥漫之处,蝗虫纷纷坠地毙命。人们欢呼雀跃,奔走相告,皆为张文远的义举所感动。
其时,日军占领乌林四年有余,小日本盘踞在盘石桥头的碉堡里,昼出夜伏,无恶不作。国难当头,民怨沸腾,在鄂东大别山区,活跃着一支抗日游击队,他们合而为伍,分而为民,神出鬼没,声东击西,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战术,使小日本如惊弓之鸟,风声鹤唳,日夜龟缩在炮楼里,惶惶不可终日。日军小队长龟田见乌林百姓同仇敌忾,抗日情绪如长江之波一浪高过一浪,便心生一条毒计,使乌林人民国难未平,又遭灾难。
张文远的义举传到炮楼,龟田小队长大为光火,他要见识见这个“翰林圣医手”的后人。一日,龟田带着人马一队,神犬一只,杀气腾腾地走出炮楼,直往粮道街开来,闯进普济药店,点名要找掌柜张文远。见日本人找上门来,张文远自知凶多吉少,便令药店伙计火速从后门出走,快马加鞭去大崎山通风报信。
为了拖住日军,张文远设计与敌人周旋。龟田小队长眼珠子翻了翻,问张文远:
“你的,是用什么方法杀死蝗虫的?”
“药草。”张文远不屑一顾地答道。
你的,知道那蝗虫是我豢养的“神兵天将”吗?龟田恶狠狠地问。
知道。张文远瞥了一眼龟田腰间亮晃晃的东洋刀,说,上次我进炮楼为你治病,发现地下室养着成箱成箱的蝗虫,我就猜到要发生什么事了。
话音未落,龟田暴怒如雷,他命令手下将张文远绑了,吊在后院的一棵树上,皮鞭雨点般倾泻在张文远的脸上、身上,一阵严刑拷打,张文远昏厥了过去。
张文远被冷水泼醒,周身火烧火燎地疼痛。他咬了咬牙,双目怒视敌人。
你的,八格牙路,死了死了的有。
太君,我还不是八路呢,我一直都想参加八路,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佐藤小队长气急败坏,命令手下搬出檐下的一口大锅,将药草倾入锅内,兑水、生火,不一会儿锅里热浪翻滚,药香冲天。
日本兵将张文远吊在火锅上方,龟田看着沸腾的药锅,脸上掠过一丝阴险的狞笑。
你们中国有句古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要你尝尝这药汤的味道。
龟田唤过那只神犬,示意它去咬断缚住张文远的绳索。那只神犬抖擞鬃毛,蹭地一下扑上前去。张文远心想,此命休矣。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像一只无助的羔羊任人宰割。可是,那神犬在扑向张文远的刹那间,突然被锅里升腾起来的浓烈的药香薰昏,“扑通”一声栽进了锅里,一串凄厉的惨叫,一番垂死的挣扎,溅起一滩浪花。
龟田见爱犬气绝亡命,恼羞成怒,从腰间抽出东洋刀,叽哩呱啦地冲上前去。忽然,乌林镇枪声大作,杀声震天,吓得龟田倒退两步,惊魂未定。这时,十个日本兵冲进药店,向佐藤小队长报告说,炮楼被劫,要火速回防。龟田自知炮楼空虚,慌忙带随从杀回碉堡。他走出普济药店的大门,狠狠地回头吼道,张……张文远,你的,回头我再找你算帐。
龟田抬头看见挂在药店门额上的那一方“翰林圣医手”的御匾,怒从心中起,恶自胆边生,气哼哼地用刺刀一挑,那方牌匾“哐”地一声落在地上,摔成两半,龟田还不解恨,在碎匾上踏上几脚,破口大骂道,圣医手,真他妈的圣医手。
《黄冈县志》记载:公元一九四五年六月十七日午时,驻扎在乌林的日军,在自粮道街撤回炮楼的途中,遭到大崎山抗日游击队的伏击,小队长龟田及随行的十二名日军无一生还。
不久,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无条件投降。张文远依旧在乌林镇上开药店,当游医,救死扶伤,普济众生,颇受人们的尊重。
一位歌唱星空和银河的诗人
■ 徐 鲁
紫宫肃肃,太微阆阆;星团茫茫,银河荡荡。一位曾经以毕生的才华和深情歌唱过美丽的星空和银河的诗人,如今,他纯净的生命和灵魂,也化为一团茫茫的星宿,飞升到了穹隆之上的虚空的天街,在那里,在冥冥之中,继续他那形而上的思索。
诗人雷雯,湖北省黄冈县人,生于1927年,解放前就读于武昌艺术专科学校。1947年夏初在当时的《华中日报》副刊发表了第一篇散文,同年秋天在《星报》发表了第一首诗,从此走上了艰辛曲折的文学道路。1950年,才华初露的青年诗人投笔从戎,离开学校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在东北军区后勤部政治部做宣传工作。在这期间,诗人在上海出版了他的第一本诗集《牛车》。1954年,雷雯转业到黑龙江人民出版社任文艺编辑。然而不久,一场残酷的政治运动——所谓“胡风反革命集团”案——使诗人的命运从此进入了坎坷和苦难的旅程。这段噩梦般的旅程不是几天、几个月或者几年,而是漫长的三十年!
“……长白山的大雪/冻僵过我的翅膀/北大荒的寒风/改变了我的容颜……”1979年,当无辜的诗人得以平反昭雪,从一个被遗忘的角落重新回到人间,回到文坛的时候,他最好的青年和壮年时光已经被无情地摧折一空了!就像他在诗中所写的,“风/掠光了/树的叶子”;“几十年浑浊的沉浮/美好的青春像败叶飘散/而今,盖满一头霜雪/那颗甜心也变成了苦胆”。
这不仅仅是诗人一个人的悲剧。这是背负着历史无尽的苦难,忍受着灵魂的救赎与自救的煎熬,一步步跋涉过来的一代文苑英华的悲剧。当历史蒙尘、国家蒙羞、人民蒙难的时候,一个正直和善良的诗人,又怎能去祈望个人会有什么更好的命运。
所幸的是,诗人依凭着自己对于人生、对于人性、对于祖国和世界的强大的信念,从严寒的日子里,从非人的、屈辱的生活中,从漫长的孤独与苦难里,咬紧牙关挺了过来,活了下来。“冬天/想把一切都冻死/其实/一切都活着”。他是这样坚信,“风/掠光了/树的叶子/可风看不见/树/又增加一圈/坚实的年轮”。也因此,诗人在历经沧桑、劫波渡尽之后,能够如是写道:“我决不/计较个人恩怨/也决不/随着别人/把白说成蓝”。他说,“我是一条春蚕/有自己的经纬”。
如果说,20世纪50年代初期是诗人雷雯创作的第一个高峰,那么,从1979年他作为“归来的一代”中的一员重新开始歌唱,到整个80年代的“新时期”,直到90年代中期,这期间十多年的时间,该是雷雯诗歌创作的又一个高峰期。这个时期的作品,已经结集出版的有诗集《雁》(1986)、《萤》(1990)和《春天在等着我》(2003)以及带有回忆录性质的散文集《往事非烟》(2002)。此外就是散见于一些文学刊物上的,以《银河集》为总题的大量的无标题短诗。雷雯作为一位诗人,在中国当代诗坛上最引人注目、最具影响力、也最具个人风格的作品,应该就是这些以《银河集》为总题的无标题短诗了。
我曾以《山河之恋》和《心灵中的萤火》为题,先后写过两篇短文,分别谈论过《雁》和《萤》这两本诗集(后来以《雷雯二书》为题收入拙著《黄叶村读书记》,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现在我要谈论的主要是诗集《春天在等着我》和写在《银河集》名下的那些无标题短诗。
那位毕生思考着人类生存的秘密和世界终极意义的哲学家康德,有过一个伟大的命题。他说,“有两种东西,我们对之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所唤起的赞叹和敬畏就越会充满我们的心灵。”这两种东西就是人们内心的“道德律令”和我们“头上的星空”。
雷雯是一位仰慕星空、歌唱银河的浪漫主义诗人,也是一位关注民生、有着深沉的人间悲悯情怀的人道主义者。在苦难和蒙昧的岁月里,在无边的黑夜和绝望的冬天里,他坚守着自己内心的“道德律令”,向那些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善良、正直、美丽而弱小的生命,以及生命的尊严与坚韧,献上了他的最大的敬意与悲悯之心。
他歌唱过那些小小的红菱:“菱/没有自己的泥土/因此/它用那带刺的果实/保卫/艰辛的生活”。在孤独的黑夜里,在寂寞的梦魇里,一朵小小的茉莉盛开了。它给诗人带来了生命的信念和安慰:“……夜是黑的/无边无际的深黑/也没有/染黑这小小的茉莉”。而面对肃杀的秋风里的一朵野菊花,他想象着,“寒风里的微笑/是铁骨支撑”。
没有哭过长夜的人,不足以语人生。诗人雷雯是一个经历过人生的大苦难和大痛苦的诗人。在漫长的数十年黑白颠倒、人妖不分的岁月里,他被放逐到了远离亲人和故乡,连最起码的人性、人权与生命的尊严都被任意地践踏的地方。他在无数个孤独和痛苦的长夜里,感受到和体会过人生的苦难与艰辛。他所经受的那些非人的待遇和折磨,我们从他的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