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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站长回家
马进在站台上溜达,背驼了,头朝前扎,鼻子老像嗅着什么,除去发出几声指令,几乎不跟老扎和李肠说话。
扎多吉力对李肠说:“他会想死的!”
李肠说:“人想人,想死人!”
“眼瞅快过年了,我心里难受。”扎多吉力唉声叹气,“你道儿多,咱哥俩儿得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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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肠翻眼白想想,说:“我再做一回不是人的事吧。”
“给上面打报告,叫马进回去。离开这儿,他兴许能变样儿。”
扎多吉力一愣:“就这么完了?!”
马进接到调令,大发脾气。扎多吉力和李肠更难过了:他在等黄小丫,他盼她回来呢!可是新任站长报到了。新站长坐在调度室转椅上,透过圆形玻璃窗,对准扩音器命令:“李肠、扎多吉力,准备接车。”
马进在站台上,神情恍惚,这声音不像自己的呀?他这才清醒,他不是站长了。他不是第一任站长,不是最后一任站长。他是过客。谁不是过客呢?马进看见,大碱滩深处,那峰骆驼向北走去,驼背是空的,鹰雕在低空盘旋,来接骆驼回家。汽笛响了。马进泪眼模糊,弯下腰,拎起行囊,离开了第五等车站。
陈州笔记
■ 孙方友
知 县
清朝末年,陈州知县周正元因贪污受贿被革职,前来接任的是新榜进士柳一春。
柳一春是皖南人,出身贫寒,十年寒窗,全凭其舅父供养。柳知县二十几岁,少年得志,长着一副娃娃脸。据说他金榜题名第四,仅次探花。只因这张娃娃脸而被放任陈州做了七品,所以柳一春一肚子怨气,连上任日期也有意朝后推迟了几天。
周正元虽然被革职,但只贬官为民,前来宣旨的官员临走时特意安排,要他做好与新任知县的交接事宜。
这就使周正元犯了难。,按官场规矩,一般是前任不见后任的,交接工作全凭下属办理。如果是升迁,还未等圣旨来到,跃人高衙之心早已迫不及待,何谈再等新任交接?如果是平调,舆论一出,下属就早已不听使唤,有积极的已开始打听新知县的住处,不远百里去“先人为主”了,哪还用得着你交接?现在周正元是贬官为民,面灰灰心灰灰,苦等新知县到来,岂不是更显尴尬?想来想去,周正元觉得早日离开县衙为好。
主意一定,周正元便命人加紧收拾细软,备马备车,单等午夜起程,悄然离开陈州。
没想就在这时候,新任知县柳一春来到陈州。柳一春派头很大,距城五十里外就派人来县衙报信,要求三班衙皂和八抬亮轿火速到达指定地点,然后一路夸官进陈州,并说上任伊始,沿途百姓可拦轿喊冤,继“包青天”之后,又一“柳青天”放任陈州了!
更令周正元不好办的是,他和柳一春同是皖地人,柳一春的来路正是周正元的归途。想来想去,周正元决定舍近求远,绕过柳一春。如此一来,时间也就提前,至少要赶在柳一春进城之前,离开陈州,,他略略计算一下,柳一春到达陈州城的时间大约是午后太阳偏西时,而自己在这以前离开陈州城,正是城内最热闹的时候。如果一队车马走出县衙,必定引来市人观看,那灰溜溜的滋味儿自然不会好受。若是升迁,此时出城正是黄金时间,一街两行多有陈州头面人物相送,十里长亭有新任下官迎接,风光空前。退一步说,就是平调出城也不会受到冷落,平常得益于自己的人会不失时机地借此报答,敲锣打鼓,泪流满面,惜别之情溢满一街,制造出“好官难舍”的场面来!而眼下自己是贬官,可亲近的人怕受株连不敢亲近,积怨的对头恨不得再踏一只脚,谁还会把你当人看?是躲众人呢还是躲一人?周正元来回踱着步子,思忖良久,最后决定不见柳一春,等天黑之后再迅速离开陈州城。
周正元把东西分批转移出县衙,躲在一家小店内,好不容易捱到天黑,正欲逃跑般出城,忽接家人来报,说是柳大人前来小店送行。周正元一听,顿觉头脑膨胀。因为降职的圣旨上有详细交接一说,如果柳大人问罪,就可以以抗旨罪将自己投入南监。再退一步说,柳一春就是不兴师问罪,而自己像躲瘟神般躲着新任知县,如何解释呢?周正元正左右为难,不想那柳一春已带人走进小店,周正元急忙迎上去,倒头便拜。柳一春一把拉住,笑道:“老大人羞煞我也!”
两人步人客房,家人倒了茶水,两人又寒暄一番,最后人了正题。周正元望了一眼柳一春,犯疑地问:“大人,你怎么得知我还没走?”
柳大人笑了笑,说:“这多亏陈州百姓哩!”
“此话怎讲?”周正元满脸疑惑。
柳一春呷了一口茶,正色地说:“我今天刚到县衙,就见街前围了不少市人百姓。我原以为是欢迎我来上任,谁知竟是等候欢送你!”
周正元尴尬地笑笑,说:“大人不要耍笑老朽吧?”
“哪里哪里!”柳一春说,“我原以为是市人百姓给你办难堪,细问了,心中才豁然开朗。他们说,这些年来,那些高升的,平调的,哪一个不是吃饱拿足才离开陈州的!这周大人虽是贪官,但所贪银钱全被卡了,他才是唯一一个不带分文离开陈州的,哪有不欢送之理?”
周正元一听,呆然如痴,望着柳一春发怔。
这时候,店外果然响起锣鼓声……
蒋宏岩
陈州城东街,有个名叫博古斋的铺面,店堂不大,除了陈设有掸瓶、瓷佛、玉器、古钱等,三面壁墙上全是悬挂着书画轴幅。店主姓蒋,名宏岩。他不但经营别人的书画也经营自己的。他擅画老虎,造型奇绝,姿态各异,威势逼真,颇为人们喜爱,故而畅销中原一带。
蒋宏岩是陈州东吴人,自幼酷爱美术,从陈州师范毕业后,于各地充当小学教员时,一直想在绘画上进行深造,后得到家族众兄弟资助,于1926年只身去到上海,考入刘海棠创办的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图画系,两年修业后,转上海昌明艺术专科学校图画系学习,由著名国画家张善子亲自教授。张善子是张大干的弟弟,所画《五牛图》、《八骏图》等作品虽然很有名气,但仍以擅长画虎著称画坛。
为能向张善子先生学到画虎的绝技,蒋宏岩则特意登门拜师。一天,他按照陈州风俗选购了一条大鲤鱼,拎到张先生家,从窗外见到张善子正聚精会神地作画,未敢惊动,立在门外等候。尽管外面细雨绵绵,淋湿了衣衫,但他一直耐心等候。直等到张先生要到外泼水,偶一开门才发现他,惊奇地问:“你怎么不进屋呀?”蒋宏岩说:“怕扰乱先生作画的思路,就在外面等一会儿。”张先生很受感动,随即告诉他,以后来时尽管敲门好了。当看到蒋宏岩手里提着大鲤鱼,好奇地问:“你这是做什么?”蒋宏岩面色一红,不好意思地说:“区区薄礼,请先生哂纳。”张先生一听,哈哈大笑道:“我们南方人送礼是不提鱼的!”笑过了又说,“想学画虎可以,我今天就收下你这名陈州弟子,可以后再不许带什么礼品了!”蒋宏岩高兴得立即跪地拜师。从此,张善子作画时,他便给先生研墨抻纸,同时细心观察其作画的技巧。张先生见他学得很用心,有时则让他代描画稿,并详细讲解如何运笔、泼墨、渲染等诀窍,使蒋宏岩深受教益。
1931年,蒋宏岩由昌明美专毕业后,被分配到陈州师范任美术教员。教学之余,为以文会友,他又在城东街开了个博古斋,又卖古玩又卖画,眼见就要在画坛有一席之地时,不想就在这个时候,他“认识”了陈州虎痴甘剑秋。
甘剑秋也画虎,与蒋宏岩不同的是,甘剑秋画虎是“偷画”。也就是说,甘剑秋练习画虎时没人知晓,一直处于保密状态。其实,蒋宏岩和甘剑秋早就认识。因为甘剑秋在北关开了个装裱店,蒋宏岩经常拿画去装裱,但他却不知道甘剑秋会画虎。后来方知,这甘剑秋不但画虎,也养虎,每日观察,画了上百幅的速写,熟虎于心,所以画得极活。这样“隐藏”了十几年,直到有一天,他将精心画的一批老虎拿到上海去找张善子,一下子就得到了张善于的赏识。张善子助人为乐,在上海帮他搞了一次画展,使他一举成名,被画坛誉为“陈州虎痴”。甘剑秋在上海一夜成名的消息很快反馈到陈州,在陈州画坛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当然,受打击最大的自然要数蒋宏岩。与甘剑秋相比,蒋宏岩只是张善子的学生.而甘剑秋却能与张善子称兄道弟,从辈分上就先差了一截儿。另外,甘剑秋埋头苦画一直封闭消息,成名不成名皆后路,而蒋宏岩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还不会作画时就已喊得人人皆知,自己把自己逼上梁山,不成名落人笑柄,成了名也不会令人惊奇。现在甘剑秋一举成名,更显得蒋宏岩按部就班一步步进入画坛的缓慢和笨拙。最不同的是,甘剑秋是“看虎画虎”——可以说,甘剑秋是用心画虎,而蒋宏岩只是用技画虎,不在一个档次。
蒋宏岩虽然认识甘剑秋已久,但真正“认识”甘剑秋,是知道他画虎以后。而那时候,甘剑秋已在上海被誉为“张善子第二”了。为此,蒋宏岩深感震惊,震惊之后是不可抗拒的嫉妒和沮丧。他原想在陈州一带以画虎之长打出自己的旗帜,又有“张善子高足”这块牌子做后盾,一定会成为地方名流。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下把他打入了冷宫。与甘剑秋相比,首先就在目标上输了一着。人家双目盯的是全国甚至是全世界画坛,而自己只求当个“陈州名人”。取法乎下,何谈其中?现在可好,人家甘剑秋画的老虎就如同一座高山,给自己在艺术上造成了难以逾越的鸿沟。也就是说,陈州有了甘剑秋,蒋宏岩再想坐画坛头把交椅就极其困难。于是,蒋宏岩就有了思想包袱,再也没有了画虎的兴致。
为此,陈州人极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