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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些有形而又无形的铺垫。
6
你做这工作多久了?
很久了,大学毕业后先在“塞特”夜总会,后来在别家做过,不固定。
辛苦是吧?
怎么说呢,像塞特那样的地方,不觉得太辛苦,出入的都是有钱和有头脸的人,相对来讲素质要高一些,陪酒陪聊都很轻松。发廊这样的地方就辛苦一些,男人不满足于按摩,就胡搅蛮缠动手动脚,得应付。
考虑过不做吗?
我帮你按摩一下吧。
谈话以芙蓉的走题而告结束。在这之前,他们一直躺在张洋的床上聊天,张洋给芙蓉讲了他的一生,芙蓉也跟他讲了她曾经为一个男人生过孩子的事情,但她没说那个男人是张大江。张洋有些拘谨地在床上趴了下来,芙蓉开始给他按摩,两人暂时不再说话。
那天晚上的情况非常符合想象,六十岁的张洋以一种厚积薄发的力度,不仅使自己得到了高潮,也使三十岁的芙蓉达到了高潮。芙蓉的眼角静静地滑下了两滴眼泪,脸上却在笑着,两人都顾不得擦,抱在一起呼呼地喘气,喘得刻意而纵情。
这样的两次过后,张洋已经不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是简单的发廊小姐与嫖客之间的关系了。其实从一开始,张洋就没这么认为,他们之间显然是一步步生了感情,才这样的。他从没想过自己是一个嫖客。嫖客的身份,对他严谨的一生将是个致命的污点,他不容许那样。因此他迅速地为芙蓉做了安排,那就是,辞掉发廊的工作。芙蓉说,我在发廊只为客人理发,偶尔按摩,不会跟他们出去的。张洋说,我相信你,但是不想让你那么辛苦了。蓉蓉,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对你的感情是很复杂的,有时候觉得你是我的情人,有时候又觉得你是我的女儿。你还年轻,我想让你换一种正常而健康的生活,你曾经是个大学生,最适合你的工作环境肯定不是发廊。
芙蓉为张洋的这番话动了容,她答应考虑。第二天,她给张洋来了电话,说,已经辞了。张洋说,你想做一份什么样的工作?我托人活动一下。芙蓉说,暂时没想好,我先去你家给你当保姆吧。
张洋先是极力反对,说,那怎么行,我一个老头子,不能让你来受这份累。芙蓉没说话,把电话挂了。一个小时后,就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来敲张洋的门。张洋叹口气,说,我不会把你当保姆的,你喜欢住这儿就住这儿;不喜欢了,就回自己家住,家务活我们一起做。我抓紧时间给你物色一份好工作,你看行吗?
芙蓉就住进了春都花园。她想,为什么他们父子俩是如此的不同呢?夜里,躺在另一间卧室里的芙蓉隐隐地感到了一些不安,她按照自己的步骤,不紧不慢地控制着局势的发展,现在终于住进了这栋房子,一切都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中间没出现一点意外的枝节。现在,倒反而不安起来,这是她没有料到的。张洋睡在隔壁,芙蓉看到门轻轻地打开了,张洋蹑手蹑脚走进来,俯下身子看了看她,给她把毯子向上拉了拉,然后又蹑手蹑脚地出去了。这个夜晚肯定是个失眠的夜晚,那边,张洋经受着突如其来的幸福,以及情欲的折磨,这边的芙蓉则经受着不安的折磨,她有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关于两个人的起居格式,芙蓉主张分床睡,张洋六十岁了,经不起折腾,这是她的理由。享受生活没有错,但一切要以健康为原则,做什么事情都要适度。张洋当然觉得芙蓉是在替他着想,因此很感激芙蓉。芙蓉这边呢,她也不是不希望夜里有人搂着睡觉,但是现在,这个人不是别人,是张大江的父亲,两个人的身体那么相似,尽管秉性不同,肢体动作也毫无相似之处,但还是令芙蓉无法接受。她以为她会游刃有余地对付张洋的身体,像对付陌生嫖客一样,但事实证明不是这样。
芙蓉跟两个嫖客出去过,来发廊之前,她去另外几家夜总会做过,很多时候她很空虚,尤其想孩子的时候,于是就跟两个男人出过台。对方当然是行家里手,整个过程花样翻新。被男人那么花样翻新地倒腾着,生理上是不可能没感觉的,但芙蓉的感觉很纯粹,就只是生理上的。高潮的时候,感觉也仅仅局限在一个部位,身体其他部位平静无比,也没有高潮过后的余波,身体一下子像卸去了一个包袱似的,继而对身边的男人厌恶无比。
但是跟张洋,情况似乎不太一样,芙蓉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竟然流了两滴眼泪。而这种惶恐一旦形成,就随之牵动了其他一些事情,比如张大江,他会怎样处理三个人相见的场面?过去芙蓉是没考虑这个问题的,她觉得那就是一场戏,场面热闹与否取决于她的设计。她是这场戏的总导演,她会尽她所能,把这场戏导得热闹、好玩,越热闹越好玩。她承认,她在设计这场戏的时候,忽略了张洋。而现在她跟张洋之间的这种情况,已经让她无法继续忽略他。她有了不忍。
还没等想好怎么处理,张洋倒先打了电话给儿子张大江。打这个电话是费了一番脑筋的,说实话,张洋不愿意在儿子面前失去尊严,尽管这并不是什么尊严的事情。张洋打电话的时候,芙蓉正在卫生间洗衣服,她听到张洋在电话里瓮声瓮气地说大江吗,就箭一般跑出来冲张洋摆手,把这个电话暂时中断了。然后拿起旁边的一支笔,在手心里写了保姆两个字,后面加了感叹号,展开,亮在张洋眼前。张洋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神非常坚决,于是张洋清了清嗓子,说,告诉你件事啊,我请了个保姆,行了,挂了。
没给对方说话的时间。
7
张大江接到父亲的电话之后非常吃惊。父亲简短地通告了他一声,就挂了电话,说是通告,毋宁说是在警告他,臭小子,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别乱问。
这更激发了张大江的好奇心,老爷子一向反感找保姆这事,洁身自好得不得了,这回怎么自己找起来了?于是开了车就往春都花园跑,张大江没自己掏钥匙开门,举起手来摁门铃,想,一定是小保姆来开门,先认认小保姆。
然而张大江没看见什么小保姆,老爷子一个人在家。臭小子,就知道你憋不住,老爷子张洋瞪了儿子一眼。她呢?儿子问道。谁呀?小保姆啊!上街了,买东西去了。
哦,来得不是时候。儿子张大江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说,我今天有事,下次再来吧。张洋说,行,下次吧,一起吃个饭。张大江说,老爷子,别不好意思,现代科学研究证明,六十岁以后是人生的第二青春期,正好叫盛年!什么叫盛年?就是生命依然充满生机和活力!你知道人家新加坡叫六十岁什么吗?乐龄,就是快乐、愉悦、享受的年龄!什么“树枝上的黄叶,荷叶上的水珠”,这些都是胡说八道!
儿子讲起这些来头头是道,他有一句话,说,人家活一辈子,咱得争取一辈子顶人家两辈子,甚至几辈子,这才没叫白活。在儿子追求享受方面,老子一向持不齿和反感的态度,但儿子已经三十六了,当老子的是没有能力管了,何况儿子跟他一样,骨子里有一股拧劲,认准了什么事情,谁也拗不过来。
张大江下了楼,去停车场的路上听见有人喊,大江!声音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四下里看了看,就看见芙蓉迟疑地站在十米开外。张大江是在十秒之后确定这个女人是芙蓉的。他发现她没变多少,依旧美丽,穿了一条白色的棉布裤,浅绿色的棉线衫,直发,鬃角处别了一只镶钻的发卡。午后的阳光下,发卡一闪一闪地发出亮光。这个时候,夏天快过去了,张大江看着芙蓉,觉得她像那只发卡一样,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地发着亮光。
张大江自是不能容许就这样跟芙蓉打了招呼然后分手,他把她请进车,说要请她吃饭,叙旧。车子开出春都花园,路上的芙蓉花依然开得很盛,粉色的絮状花朵一球一球地开着,到处弥漫着浓郁的花香。身边的芙蓉也弥漫着香气。张大江此时的嗅觉出奇地灵敏,他在极力回忆,当初他是怎么跟这个女人分开的,事隔这么多年,他还是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她迷住了。
吃饭的时候,张大江再一次想,这真是一个不同凡响的女人,她只字不提多年之前他对她的伤害,仿佛那段经历如今只是他们相识的一个证明而已。为了表示跟她好好叙旧的诚心,张大江把吃饭的地点选在滨海假日酒店二十八层的旋转餐厅,芙蓉当然知道这顿饭的价钱。夜色悄悄降临了,窗外是缓缓移动的城市,芙蓉端着酒杯欣赏着灯火辉煌的城市,表情一直是舒缓的,优雅的,不动声色的。
张大江倒是有些把持不住了。芙蓉的腿在桌子底下无意中碰到了他,他立即把腿更近地送上去。但芙蓉不露痕迹地挪开了,换了个姿势,把后背靠到椅子上,满足地说,真好。张大江不知道芙蓉说真好是指的什么,饭?人?还是环境?还是两条腿的无意碰撞?他发现他有些看不透这个女人了,当然,在几年前他就没有看透她,并且是,那时候他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好地看过她、欣赏过她。这个跟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现在就坐在他对面,只字不提他们的过去,这越发使得张大江回忆并怀念他们的过去,他发现他有些想不起她过去跟他在一起亲热时的样子了,尤其是她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样子呢?无疑,这是一个探究的怀想,它熟悉而又陌生,遥远而又切近,蒙眬而又清晰,充满了令人期待的不可知性。
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离开的提议是芙蓉发出的。张大江突然意识到,他跟芙蓉的这次相遇,一切主动权似乎都掌握在芙蓉手里,他们的位置跟从前相比发生了置换。
张大江把车开了出去,芙蓉说,送我去春都花园吧。他们是在海边吃的饭,张大江把车开上了滨海路,很快离开了滨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