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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7年第5期-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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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说韦达会变脸失色,会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会泪流满面痛不欲生,韦达却去把房间门关了,又取了个牙签在嘴里掏,他并不看我,说:这我知道。
  他竟然知道!他知道了还请客吃饭,还谈笑风生,回答我又这样平淡?!
  我说:你知道?
  他说:美容美发店的老板给我打过电话了,唉,好好的小孟,她怎么就干了那事呢?
  他这话啥意思?好像他才知道孟夷纯是从事那种职业的?!
  我说:你不知道她在美容美发店里……的身份吗?
  他说:美容美发店的老板打电话了,我才知道。
  我说:那你和她……
  他说:你说什么?
  韦达却矢口否认了。否认了好,但愿他否认。但是,孟夷纯是在欺骗我吗,我亲眼看见他几次用车去接送孟夷纯也是眼睛欺骗了我吗?如果孟夷纯没有出事,我盼不得韦达一口否认,可事情到这一步了韦达却矢口否认,使我吃惊和气愤。
  或许,大老板是要有面子的,他不愿意别人知道他是嫖客。韦达,那我就成全你。我吁了一口气,我说:不管怎样,韦总,咱们得救救孟夷纯。
  他说:那当然呀。你去看过她了吗,你应该去看看她,我给你备些纸烟,小孟她吸纸烟的,你要再去看她的时候,代我送上。
  我说:五千元就可以赎回她的,美容美发店的老板说了,只需要五千元!
  他说:别听那老鸨的话,她哪有实话?能被抓进去就不是用钱可以赎出来的。
  我说:可以赎的,老鸨就是赎回来的,你去试试,只需要五千元,五千元就救她了!
  他说:刘高兴,你不了解,做事要有个原则。
  韦达,韦达,这就是韦达的话吗?孟夷纯把韦达当做了朋友和知己,当平安无事的时候,当满足欲望的时候,韦达是一个韦达,而出了事,关乎到自己的利益,韦达就是另一个韦达了。你可以雇两个人专门每日到山头上插旗,却不愿掏五千元救孟夷纯,九牛不拔一毛是什么原则?!
  我说:韦总!韦总!
  一个女孩,可能是韦达的秘书吧,端了一杯水和三粒药丸推门进来了,她就站在我和韦达的中间,嘱咐起韦达吃药。韦达把药丢进了口里,用水冲下,开始给我说:刘高兴,这事我会处理的,你回吧,回去把三轮车卖了,一个礼拜后就到公司来。我给你写个条吗,你拿条直接找人事部……
  吃你的药吧,韦达。我出了房间往楼下走,楼道拐弯处是块玻璃墙,我以为是门开着,一低头咔嚓把玻璃撞碎了,服务员赶忙跑过来,我说:多少钱,我赔玻璃钱!服务员说:这都怪我们,对不起先生!他扶住我看我头上破了没破,但他一扶,我吐了,吐出了一股酸水。
  五富在楼下等我,楼下的风很大,吹得他一脸灰土,见我捂了嘴,忙问怎么啦?我说了韦达不愿意出钱赎孟夷纯,五富说:我说咱和有钱人不是一个道上的车,你总是说韦达好,好他娘个脚!他都是换了肝的人了还能活几年,把钱看得那么重?!韦达,达你娘个×!我说:你就和黄八一个样?五富说:不能骂?你是说咱吃了人家的嘴要软?那我也吐呀!五富就啊啊地往出吐,吐不出来,拿指头在喉咙里抠,吐出了一堆。他说:好了,咱不欠他的,现在咱和他黄河里杀羊,刀割水洗!
  一路上风还在刮,而且越刮越大,天开始黄起来。我不说话,五富也不说话,我们走得很快。
  或许都是命吗,萝卜籽生出来的就是萝卜,白菜籽生出来的就是白菜,白菜籽永远生不出萝卜来,孟夷纯为了案子自己又犯了案子,刘高兴不是韦达,刘高兴只能是刘高兴。走着走着,我笑了:哼,哼,哼哼。
  五富说:你笑呢?
  我说:咱幸运,多亏还没卖了车子到公司去。
  刚过了一条街,天就暗得厉害,风刮得更猛。我说到黄昏了?五富说才吃了午饭呀。韦达把我气得糊涂了,我说不是黄昏,怕是天要变了。但我无论如何没有估计到这是一场沙尘暴!
  在清风镇的时候,一年要经历三次沙尘暴的,我以为西安城里楼房高,城外都是绿化带,是不会有沙尘暴的,而即使有沙尘暴也不会那么严重吧。可我错了,我和五富才走到了南大街,天上就再看不见太阳,沙尘弥漫,也看不见了远处的楼房,好像整个城市都在淡化,在消失。而街上顿时人车混乱,四处逃散,半个小时后,街上空荡了,连警察也没了,远近是狼哭鬼叫的响声,树叶,废纸,塑料薄板醉汉一样在路上踉跄,滚动。我说:好,好,五富,天怒人怨了!五富没有接应我的话,他跟着那些东西跑,能撵上的就拾起来,撵不上的就骂,往往只骂半句,另半句让风堵了嘴。
  我站在一家商店门口,商店已关了门,我把身子紧紧贴着门,眯了眼往空中看,混沌的天空似乎看见了孟夷纯。孟夷纯,对不起啊,我没办法去赎你,谁也没办法赎你,你就老老实实给人家劳教吧。
  这也好,要破案的心结就可以消解了,用不着再去应付那些男人而委屈自己了,走不出来也就从此走出来了。
  如果这也是你的命,是天意要对你惩罚,那就忍耐着这种惩罚吧。不就是三个月的时间吗?
  等你出来你也就知道谁是对你最好的,韦达,那个换了肝的韦达将再不会成为我的对手。在这个城里,我是真正有一个女人了,这个女人也真正的有了一个人:刘高兴!
  我望着天空喃喃自语,当商店的三层楼台上一盆花掉下来,才发觉我的脸上有了泪水。花盆在我面前不足一尺的地方粉碎,我没有感到害怕,弯过身去捡了那粉碎了盆的一枝花,那是棵玫瑰。
  哗啦,又是一块窗玻璃掉下来砸在地上,五富抱着一堆破烂跑了来,他大声呐喊着让我快离开楼下,我没有动,他放下拾到的破烂,过来拉我,说:风把你刮木了吗,你想被砸死吗?但他放下的破烂却又被风刮走了。
  我总算清醒了,脑袋清醒的我就训斥五富太咋呼,我是那么容易死吗,我在城市生活才起身,要做的事还多得很,整个楼坍下来我也不会死的!五富再没有撵上被风刮走的那些破烂,他说:风沙要刮就再往大的刮,把地皮揭起来,把西安变成一城的破烂就好了!
  我说:五富,咱得赶快回去,咱们跑,看谁跑得快!
  我们就跑起来,比赛着跑,风把我们的衣服先是鼓成了包,后来扣子崩掉了,衣襟张扬,就像长了翅膀。我还拿着那棵玫瑰,玫瑰的花瓣被吹散了,我把最后的一瓣放在嘴里咽了。五富跑着跑着风把他吹得掌握不住了方向,他竟向一根路灯杆跑去。我说:路灯,路灯!他收不住脚,咚地撞上了。


  五十四

  这个晚上,沙尘暴还在继续,我把韦达的那些旧西服,包括我曾穿过的,五富黄八种猪也曾穿的,全拿给了韩大宝。
  我给五富讲这样的道理:刚到西安时去见韩大宝,现在再去见韩大宝,都是要重新开始。你有过这样的哀叹吗,一个人从小长大,自一加一等于二学起,终于感到有知识了有智慧了,年纪却也大了即将死去,而你的孩子,你多希望他从你现在的知识和智慧上再学习,可事实呢,你的孩子又得从一加一等于二学起。但是,五富,你要清楚,现在的刘高兴却再也不是刚进城的刘高兴了,我,当然还有你,我们是在积累了丰富的城市生活经验后重新启动的。
  我地敲韩大宝的门。
  韩大宝隔门问:谁个?
  我说:刘高兴!
  五富擦了一下鼻涕,他鼻子从街上回来后就觉得不舒服,流清涕,他把清涕抹在了门框上,也说:五富!
  韩大宝在屋里开一瓶干红葡萄酒,用刀子撬软木塞,撬不开,又拿筷子使劲将软木塞顶进了瓶子里,他说:给人送酒也不送个起子!见我们把那么多的西服拿去,他一一看了牌子,穿着试了,问这些西服的来源。我说这绝不是偷的不是捡的,也不是买了死人或病人穿过的,刘高兴的人品道德你应该相信,当年你离开清风镇时满村巷的人寻着要打你,我可是给你了一个蒸馍让你跑走的。我故意旧事重提,要让韩大宝不得太张狂,以免苛刻我们。果然韩大宝一摆手,说:老鼠再大毕竟是老鼠,再小的猫它还是猫,韩大宝是清风镇浅水里的王八?笑话!推了一下他还得拉他,我说:就是,你现在是城南的破烂王!他说:你以为我仅仅做城南的破烂王?我说:不光你做城南破烂王,你要壮大你在破烂界的势力,形成个咱商州帮!他说:行呀刘高兴,见解不一样了嘛!五富说:我和刘高兴还不是蝌蚪跟鱼浪呀。韩大宝就给我们发散纸烟,说:浪着浪着尾巴就没了!五富说:没了尾巴那就成蛤蟆啦?!韩大宝说:我就是把尾巴浪掉了的蛤蟆,毛主席也是个蛤蟆,大蛤蟆!我说:这你就胡说了。韩大宝说:我没你文化高,可我能背诵毛主席的一首写蛤蟆的诗:坐在池塘如虎踞,柳荫下边养精神。待到明日开春后,哪个虫儿敢出声。我说:嗯,这诗好!韩大宝说:当然好,蝌蚪就要做蛤蟆哩!我拿了镜让韩大宝照看穿了西服的模样,韩大宝肚子大,西服有些窄,五富说:像个蛤蟆!我们就都笑了。我告诉韩大宝,这些西服是一个大老板给的,这个老板钱多得能砸死人,什么西服都有,他穿不过来,就送了我们这些件,但这些西服太高档,我和五富穿上糟蹋了,活该是你穿的。韩大宝说:到了城里,能结识些大款是好事,结识得越多越好,咱那儿的人凡是恨城市的恨富人的,没一个能去这儿呆得时间长。我当然附和了点头,我也就说:有个事儿我们得给你汇报的,兴隆街那儿来了两个拾破烂的,娘的,他们竟敢谎说是你让他们去的,你名声大了,什么人都借你的势,狐假虎威,我们得打断他们的腿!韩大宝说:打了?五富说:准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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