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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书就笑了,做做样子就行了,谁要你真的干活?一会儿县里要来人的。
苗子说,咋的?县里的领导来干啥?
支书说,不是,是电视台的记者,要来采访录像的,你待会儿就扯些玉米樱子丢在身上,总之,到时候记者们叫你咋样你就咋样好了。说了,去拉苗子,苗子却是坐着不动,支书就回了身,说快起来哩,省里的记者也要来哩。
苗子讷讷地去瞅支书。
支书又捅捅苗子,一张脸便严肃了,苗子,你好生些,这可不是小事哩,弄砸锅了我可担不下,县长非怪罪了我不可。
苗子眨眨眼,越发不走了。
支书有些急了,这关系到今年咱们县评国家级贫困县的大事,耽搁不起的。
苗子明白过来,忽然就想起了初春里从村长手里牵回又给男人卖了的那头猪,苗子就皱了眉,说这不是糊弄人哩,评上了又咋样,又发不下现钱,莫非再弄些不吃食专吃饲料的富贵猪来?我不干。
支书遂软了脸子,说苗子,你想想吧,有总是比没的好,而且,去年弄成那个样子,今年县委书记亲自抓这件事,说不准儿就又发下了钱。见苗子眉梢松动了,支书又摊了双手说,苗子,我这个支书没得本事带乡亲们致富,就像个干了一辈子的老牛,能驮着乡亲们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苗子瞅瞅支书,就起了身。阳光本暖暖的,苗子的心口却塞了块抹布似的堵堵的。一直到一干人下了地,苗子也高兴不起来,她觉得自己就像个木偶似的,给记者们随意摆布着。好在有支书在,苗子并不需要说多少话。
记者们扛着摄像机,像是扛着探照灯,在苗子身上和她身后的玉米稞上不停地扫来扫去,扫得苗子一阵眼花缭乱时,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快看,那不是县委刘书记嘛,原来书记也趁双休日来帮乡亲们秋收了。闻声,记者们蜂群一样赶去了玉米地北头。
苗子隔得远,看不见书记的影子,苗子只看见一群人蝴蝶般将北头的玉米地围成一把蒲扇形状时,从里面忽然就蹿出了一个人,那个人慌里慌张的,就像一个被人发觉而追赶的贼,仓皇间就跑到了苗子的面前,接着人群也潮水样涌了过来。苗子才知道,那个人原来就是书记。
书记穿一套洗得发白的旧军装,侧对了苗子,一面朝人群连连摆手,一面说,不要拍了,不要拍了。见闪光灯依然咔吧咔吧地闪烁着,书记忽然就挺了胸,一手叉腰,一手指了一旁的玉米地,大声说,记者同志们,我们无为县并不穷,可是年年秋天的虫灾却让我们抬不起头来,所以过秋在我们这里叫做抢秋。我的记者同志们,我们没有时间坐下来去谈什么啊。说罢,书记转身进了玉米地,一把由支书肩上扯过毛巾在脸上抹了一把,冲苗子笑笑,随手就搭在了自己的脖间。
阳光落在书记脸上,那张脸虽然白里透着浅浅的红润,根本不同于村里的皮肤,但苗子还是一下子对书记亲近起来,书记的和蔼让苗子瞬间就想起了自己的亲人,心口竟暖暖地热起来,苗子就埋下头,欢快了手脚,和书记并排劈起了棒子,仿佛花朵无视了周边嗡嗡飞舞的蜂蝶。
也不知过了多久,苗子只感觉似是忽然起了阵风把天刮阴了一般,地里嘈杂起来,苗子就抬头看了看天,太阳还高高地挂在头顶,只是不见了闪光灯闪电似的一道道划过天空,苗子就侧了脸去看旁边的空地。那里繁忙的景象,刹那间竟让苗子张大了嘴巴。
空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伙村里的乡亲,就像是来给记者们送行,手里提了礼要送,记者们不收,两厢里就谦让起来,推搡起来,忽地就悖了脸色,将送的礼硬邦邦丢过去,丢在了记者们身上,以及胸前挂的照相机和肩上扛的摄像机上,记者们就狼狈地蹿跳起来。
支书站在空地上,大声喊,你们这是干啥?莫非要造反了不成?都给我滚回去。
人群里一个人哑着嗓子喊,叫他们都他娘的滚蛋,我们不要当什么贫困县,我们八里坡不穷。另一个又喊,扶狗蛋的贫吧,我们早就打听准了,今年扶贫款下来,你们又要发给我们狗屁的羊了,玩蛋去吧,狗屁的猪啊羊呀,比他娘亲爹还难伺候。话音未落,一个接一个的声音有如万千弓箭于人群中射出,人群就骚乱了。
苗子回头去看,书记正掏出手机,啪啪地摁着,的的声音似小虫在草稞里叫。苗子再回转身,人群正波浪一样汹涌而来。苗子已分不清记者还是村里的乡亲了,只感觉土坷垃和石头子像冰雹一样砸在了玉米稞上,一个个人奔至玉米地前,就像青蛙爬到了水塘边,只轻轻一跃,便相继扑嗵扑嗵跳了进去。
正愣怔间,一块半截砖倏地砸在了苗子的肚子上,就像砸在了一个充足气的气球上,苗子只听到砰地一声响,人便朝后倒了下去,鲜血便顺着苗子的双腿汨汨流了出来,流在地上,很快将周围的土洇湿了,仿佛黄昏时西天的火烧云,一下子将苗子的心引燃了。
13
刚刚进了腊月,男人就收拾了行囊,退了房,将工具箱和机子寄存在老六处,男人就回了家。
男人本不想这么早就回家,天虽冷了,生意还有的做,但一直没有苗子的音讯,老六媳妇自过秋时回了家就再没来过。男人也曾给家里挂了电话,男人在电话里怯怯地说,叔,我是宝库哩,苗子呢?支书说,你媳妇在你家哩,村委会哪里有你媳妇?男人又唤了声叔。支书却打断了,说村里正开会,啪地就挂了。男人握着电话,就像夹着一支灭了火的烟,再也吸不着了。
一路上七七八八地想着,车就到了县城,男人丢了烟,哼一声,有的啥,生小桂不也是早产了哩。男人走在开往村里的车站路上,街上的景象就感染了男人。这原本熟悉的大街竟恍惚间让男人陌生起来,一个小摊紧挨着一个小摊,而且从远处还不时传来零星的二踢脚鞭炮声,男人就疑惑了。
男人走到一处烟摊,一边掏钱一边问,老哥,咋今年的庙会,这么早就过哩?
卖烟的是个中年男人,上上下下瞅了他一眼,说你是刚从外头回来吧。男人点点头,卖烟的中年男人就笑着说,咱县里今年又评上了贫困县,县里这是庆贺哩。
男人眨吧眨吧眼,贫困县?不是几乎年年都评上哩。
卖烟的男人说,今年是五联冠了,你不晓得,听说昨夜县委把烟花厂的鞭炮都调去了县城西边的砖窑,劈哩啪啦放了一夜,比香港回归时还热闹,而且县委昨夜还在宴乐园摆了庆功宴,副科以上的干部都参加了……
男人的情绪似受了喜庆的感染,伸手在鼻尖上蹭了一下,说不要那破红山茶,我刚刚不是给了你十块,别找了,给我拿盒红塔山。
卖烟的男人瞅瞅男人,递上烟。男人接过烟又往前走去。卖烟的男人拉长了目光去看,夕阳里,男人一拐一拐地踩着他的影子,仿佛鞋上粘了一块粘糕,总也甩不脱似的。
男人此该怀了满腔的喜悦,一心只想见到苗子,可是他哪里知道,等他见到了苗子,守着自己的女人欢欢喜喜过了年,又欢欢喜喜地等到了正月底,不但一分钱的扶贫款没有等来,却等来了省纪委派驻下来的工作组,工作组的同志不仅向他们了解了关于扶贫猪的具体情况,而且还问苗子是否被村支书强奸利用了,不然的话,为啥县委书记偏偏去了她家的田里劈棒子呢。男人当时就懵了,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却发现女人苗子那一张原本十分白皙的脸,刹那间像火烧云似的红彤彤地燃烧了起来。
小导游
■ 阿 成
从黄花机场一下飞机,一队人马,浩浩荡荡,上了那辆等候在机场外面的旅游大客车,然后,不及喘息,直接拉到景点去看风景。这就是中国式的旅游方式。多看少歇,抓紧时间,马不停蹄。
导游是个年轻人,瘦瘦的,小小的,似乎在湖南一带除了毛泽东,这儿的男人都是瘦瘦的,矮矮的。
这个湖南小伙子说话慢条斯理,听着特别舒心,不像上海女人,说话的速度非常之快,比打电报和打算盘还快,让人有一种缺氧感,紧张感,惶惑感,漂浮感,茫然感。
这个小导游说,我姓陈,我是土家族。接下来的十二天,由我来陪伴各位领导,为各位领导服务。
我们这个团队是哈尔滨市委党校班的学员,有趣儿的是,上党校的不全都是党员和正儿八经的干部,我就是班上唯一的一个不是党员的学员了。但是,我是民主人士,是共产党的诤友和朋友。是这样把我吸纳到了这个班上来的。我想,这大约是体现党对民主人士的—种关爱和注重。如果我忸怩,不来学习,肯定不太好。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脱岗学习,我才知道,共产党其实什么都明白,各种渠道是畅通的,主要是中国太大了,有些问题的确需要慢慢解决。由此,我想到了那些相关的作家,建议他们到党校学习学习,能明白不少事,再写他们那类题材的文学艺术作品肯定会更扎实,更尖锐,更到位。
这次党校安排同学们的“社会实践”课,是走一趟“红色之旅”,先到长沙、桔子洲头、韶山、毛泽东故居、少奇同志故居……南昌,再到井冈山。然后,从武汉返回。这一过程,正应了毛泽东的那句诗“才饮长江水,又食武昌鱼”。考察之后,回去每个学员要写一份三千字的调查报告——主要是感受、思考什么的,就行了,接着就毕业了。
我主要是个作者。这里我想讲一讲这个瘦小的湖南藉的小导游。
在这几千公里的“红色之旅”的旅途上,小导游在车上主动地、零零碎碎地,跟大家讲了一些有关他的故事。这些讲述当然不是那种在火塘、火盆、火炉前的讲述,而是流动的,断断续续的。流动的背景有:秋天收割之后的田野,不断延伸的高速公路,不断变换的县城、乡村、乡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