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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 _2008年合订本-第2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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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妈今年72岁,除了皱纹、白发之外,看不到衰老。她早晨跑步,穿专业田径训练鞋。我外甥阿斯汗恶搞,把钟点回拨两小时,她3点钟起床跑,回到家4点半。我爸问:“你昨天晚上干啥去啦?”以为她夜不归宿。

  跑完步,她上香礼佛、熬奶茶、擦地、把煮过的羊肉再煮一下。我爸醒来,她给他沏红茶、冲燕麦炒面,回答我爸玄妙的提问:

  “谢大脚到底是不是赵本山的小姨子?”

  “海拉尔叔叔得的是什么病?”

  “立春没有?”

  阿斯汗醒来,提出更多的问题,关于洗澡、书包、鞋带儿等等。我妈应对这一切,用官员的话叫“从容应对”。自兹时起,到夜深关闭电视机,她为每一个人服务,从中总结规律,逐步完美。而她本人神采奕奕,像战场上的女兵一样谛听召唤。

  但人老了,动作有些慢,手指也笨,她以勤补拙。我女儿鲍尔金娜有一条海盗式带亮钉的腰带,断折扔掉。按说扔应扔在垃圾桶里,她扔在窗台上。第二天,被奶奶用鹿皮缝好。

  “哟!”女儿打量针脚,说,“奶奶,你应该考北京服装学院。”此院是鲍尔金娜就读之地。

  就这样,我妈做完计划内的杂役,再寻觅计划外的事务完成之。当我媳妇把带观世音菩萨坠的金项链如勋章般给她戴上,作本命年礼物时,我妈欢喜不安。受人一粥一饭她且不安,况金银乎?

  我妈像蚂蚁一样辛苦70多年,还在忙。别人坐看电视的时候,她站着;别人吃饭,她还站着。唤她坐是坐不下来的,人站着总能帮上别人一点忙。好像没人管自己的母亲叫蚂蚁,一般都讴歌为大山呀、江河什么的。我妈如蚁,没时间抬头看天,只在忙。

  正月初六,我们从内蒙返回沈阳,走之前自语到车站买瓶水。这时我妈不见踪影,同时我姐夫的鞋也不见了。

  “姥姥把你鞋穿走了。”阿斯汗对他爸说。

  “不可能。你爸一米八,姥姥能穿他鞋吗?”我媳妇对阿斯汗说。

  我姐夫打开门,听,“你姥姥上来了。”

  我妈穿一双大皮鞋上楼,手捧矿泉水。她怕我们买,连忙下楼了。为儿女的小事儿,我妈迅捷连鞋都来不及换。如果我妈是一只鸟,一定从窗户飞出飞入无数次,把所有好东西拿回来给自己的儿女,不管飞多远。

  春节前,牧区的哥哥朝克巴特尔、姐姐阿拉它塔娜和妹妹哈萨塔娜每人肩上扛着羊,给我妈过本命年。他们请婶子上坐,献上礼物(不是羊,是缎子被面、红糖、毛衣和钞票),跪拜。阿拉它塔娜双手抚胸,唱一曲古老的民歌,其他人额头伏地。

  “如果大雁还在的话

  小雁才感到幸福

  如果父母还在的话

  儿女才感到幸福……”

  这首歌很长,回环往复。跪地行礼的人都50多岁了,满面风霜。我妈扭过脸,泪水难禁。他们是我大伯的儿女,每个人自小都得到过婶子的抚育。我妈像一只在林中结网的蜘蛛,把四面八方的亲戚串联到一起,共同吸吮网上的露水。

  我妈对我说:“其实我最喜欢的事儿是看小说,就是没时间。”

  时间,成了一个70岁老太太的稀缺之物,以至于不怎么吃饭、不怎么睡觉,她把自己的心分成很多份给了别人,私享的一念是读书。我给她寄过一些杂志,她望而欣慕,夜深之后慢读,指沾唾沫掀书页。她说这声音好听。

  家是碗,母亲是碗里的清水。人们只看到碗,看不见里边的清水。

  本文摘自《读者》2007年第14期P12


   

我爱的人在火烧岛上
●叶细细

  她是台湾女诗人张香华。第一次见到柏杨;是在他出狱不久。那回的饭局她去时颇犹豫;心想见这么个牙尖嘴利的人如何是好。

  见面之后;却很意外;他整个人很精神;并没有想象中的刻薄。一顿饭后相隔两三个小时;柏杨已经派人把情书送到她手上。那时;他没有任何积蓄;在仓库里写作;除了他的文章;她对他的生活并不怎么了解。跟着感觉走;她很快嫁给他。

  结婚时;他们有八条誓言约定;其中有一条是:“我们了解我们将来会老;所以;我们从结婚这一天;就培养专业之外的其他艺术兴趣;如书、如画、如音乐;使我们的生命永远充实灿烂。”并说:“我们虽然不能马上做得完美,但我们会耐心追求,永不沮丧,永不停止。”

  的确,他们非常努力地经营着婚姻,因为觉得来之不易。她给他写过很多浪漫深情的诗歌。广为流传的《我爱的人在火烧岛上》被谱成歌曲传唱。而那首《单程票》的诗,也写得感动不已:“如果能为来生订座/请预购两张单程票/早早携我飞越三江五湖/纵横气海/到碧天的高处/到黄泉的幽冥/请不要遗漏我/不要让我久久地挣扎、等待。

  她在诗里早为他预定了来生的单程票,在今生的日子里,他们依然努力打理着婚姻的琐碎与幸福。

  生活中的柏杨自理能力很差,经常穿着不同的袜子出门;还会带着钥匙去开别人家的门;在家里,找钥匙、找眼镜、找图章之类的事情,更是一日数起,而她只能每天跟在柏杨身后“扫垃圾”,就像一只忙碌的白老鼠。

  除过这些,还有更让她为之惊讶的事情不断发生。她与他结婚时;只知道他以前有过婚姻;并不知道他还有孩子。直到结婚十多年后;看见孩子写给他的信才知道。可是;她的解决方法不同一般的女人;只是在晚上睡觉时;不经意的提起;说:〃我还知道你的秘密噢。〃她宽宥他保留的一切秘密;只说;知道越多越觉得他以前经历太坎坷;好心疼。

  面对这样的女人;柏杨即使再挑剔;还能说什么呢?在事业上;他鼓励一向看淡名利的她出版诗集;他说:〃你该把对诗的感情和知音交流。〃也是他的鼓励;她出版了自己的诗集;在诗坛上迈出了可喜的一步。

  白杨现在身体不好;著作都由张香华与外界交涉版权。本来并不热心交际的她;为了他开始四处奔波走动。如今;她守在病房里。期待他的病好转;最怕来探病的人当着他的面哭。

  他们并不是彼此的原配;却相濡以沫至今。其实;一场婚姻的开始并不需要想的太清楚;太过理智和谁在一起都会不合适。重要的是在婚姻出现问题时;有一颗宽容与善待对方的心。这样;两个人相伴的路才会走得很长很长。

  本文摘自《读者》2007年第14期P25


   

天涯华尔兹
●'美'保拉·麦克唐纳 ○王启国 编译

  也许,有些事情本身就是一种奇迹。多年前,为了进行稀有野生动物的编目工作,我作为志愿者来到了中国的海南。从广州到海南的路途十分艰难,在历经辗转之后,我们到达了海南的一个小渔村。又累又饿的我们在路边的一个小屋前停了下来。

  一个80多岁的老太太从屋里出来热情地招呼我们。饭菜上来后,我们不得不惊叹中国人的能力,尽管一无所有,他们还是能够“变出”各种菜肴。吃饭的时候,那老太太一直对我热情地笑,并用一把很特别的羽扇替我扇风,那种扇子我从未见过。屋子里除了一只旧手表,这把扇子差不多就是最值钱的东西了。于是我尽力不流露出对它的喜爱,因为按中国人通常的做法,凡是客人看上的,必慷慨赠送。

  吃完饭我们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决定凉快一会儿再走。老太太开始用结结巴巴的英语跟我们交谈,看得出来她已有几十年没说英语了。我们吃力地听着,渐渐地我们明白了她的话。她说我们是她30多年来第一次见到的外国人,我们的出现使她回忆起了往事。她的父亲曾是一名外交官,童年的她幸福快乐地生活着,并随父母到世界各地游玩。

  有一次父母带她去香港参加一个聚会,那儿有很多英美宾客,舞池里俊男靓女伴着音乐在跳华尔兹,他们翩翩的舞姿令她沉醉。在她看来,这简直是天底下最美妙动人的情景。她相信,将来有一天自己也要像那些优雅的女人一样着华美衣衫,翩然而舞。

  然而,她长大后,中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那儿不再有华尔兹,她的梦想也成了幻想。她婚后不久,就爆发了内战,兵荒马乱,烽烟四起。接着就是八年抗战和解放战争。因为种种原因,她在这个与世隔绝的荒野小村一住就是几十年,靠给过路人做饭和卖偶尔捕捉到的蛇和野兔为生。

  她平静地讲述着她的故事,没有怨恨和痛斥,深深地俘获了我们的心。她记忆中的生活和她的现状有着天壤之别,但她的平静和安详告诉我们她好像没有一丝痛苦。

  “有什么让你遗憾的吗?”我们小心翼翼地问。

  “惟一的遗憾是,”她说,“没能学会跳华尔兹。”

  她的回答令我们始料未及,无言以对。在接下来的沉默中,我隔着桌子紧紧握住她的手,轻轻地问她:“还想学华尔兹吗?就在这儿?”

  笑容像花一样绽放在她那饱经风霜的脸上。

  我们站起来,走近对方,屋子中间大约5英尺宽的泥土地面就是我们的舞池。我们摇摇晃晃地开始跳,我哼着施特劳斯的圆舞曲,不时踩到她的脚。但很快我们就跳得流畅自如了,我唱得更大声了。《蓝色多瑙河》的旋律在小屋中回荡。老太太宽松的裤子像旋转的裙子一样飘起来,她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青春和美丽,而我则成了英俊潇洒的外国小伙,高大健壮,准备像王子一样把心爱的公主带走,远离这天涯尽头的荒凉海岛。

  为了记住这难忘的时刻,我们合影留念。今天我们的合影还挂在我办公室的墙上。照片上,来自不同世界的我们紧握着对方的手,面带微笑。经过了那么多年的坎坷和磨难,老太太的精神需求早已超越了生活的苦难与艰辛。我虽然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天涯尽头的华尔兹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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