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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了没有?家里盖新房,乱糟糟的没有什么好招待。”抱着一摞文件的李书记,已站到身后。清瘦的脸,在午后悠游的光线下若明若暗,兄长智者的温和笑容,让和陌生人相处的距离感荡然无存,我找到自己从容自如的答案。
我问李书记地图上怎么找不到勐冒。
“勐冒太小。”他热心地拿起铅笔在地图“掸邦高原”的一角指出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红脸蛋、水眼睛的小姑娘(勐冒县委的工作人员。佤邦领导一般都在家里办公)送上冒着热气的绿茶。我们捧着茶杯和李书记扯家常似的交谈。
“小苏打电话说你们要从佤邦到大其力,采访一些妇女的事情,要我帮忙。我已给鲍县长挂了电话,能不能达到你们的目的还得看鲍县长,尽力而为吧。”他慢吞吞地说,似乎有点顾虑。又说,“你们是小苏介绍的,我把你们当朋友,”随即严肃正色,“但我有个要求,你们作为记者,写东西一定要凭良心,实事求是。”他义愤填膺地说,“去年湖南有个男记者到这里,我们待他不错。他在这里什么好话都说尽,可一回去,写了一本书,把我们描写得青面獠牙,说什么金三角全是制毒贩毒的山大王。”他撇嘴冷笑,“明明我不懂武功,可书里硬把我写得武艺高强,说我是什么海灯法师的弟子,哈,哈哈!黑了良心,胡编乱造,哗众取宠,一点都不尊重事实。”
来前就被告知金三角不欢迎记者,李书记把我们认作记者;进入金三角已有多次这样的误会,确实于我们不利。当然,他们的“情报”也不是空穴来风,我和青子曾经是记者;但此次进入金三角纯属个人行为,没有任何人和媒体委以任务。我们的名片很清楚“自由撰稿人”、“自由摄影人”。
我们声明不是记者,郑重地把名片递到李书记手中。青子还将国内媒体对我们此行报道的报纸复印件,奉上请他过目——我俩出发之际的照片,以及我的一篇“追梦金三角”的文章。照片上我和青子很酷,叉腰,目光远大,踌躇满志、整装待发。
李书记戴上眼镜,逐字逐句地看报道,端详照片。又用审视的眼光打量我们,似乎心里忖度着我们的背景、目的和来意,是否于他们不利,有利?
我们自筹资金,背上行囊,离开都市,选择蛮荒艰险,体验另外一种生活,只为心中的梦不再飘渺。金三角人难以理解。
李书记的神态提醒了我,他的真实身份——老缅共、佤邦联合党第一大县县委书记,是个有丰富阅历、有文化、有“政治头脑”的人。
一头黑短发、一张朴实无华的脸的女主人进了屋,带进阳光和家庭气息。
“这是我老婆陈小柄。”李书记点点下颏。
眼前这位果敢彭家声主席大老婆的妹妹,是一个极其平凡的中年妇女。对照壁上她年轻时的戎装照片,我好奇地问:“阿嫂,你当过缅共,打过仗吗?”
“她一个家属,不大会说话,一二十年跟着我东奔西跑,养养娃娃,现在娃娃大了到曼德勒上学,她就在家做点家务。”李书记代替夫人回答,不太愿意我们和她交谈。
李夫人点点头,笑而不语,却细心地发现我的黄色运动风衣的袖子破了个口。到里屋找出针线,要帮我缝补。我推辞着,盛情之下,不无感动地脱下了外衣。
阳光洒进这间旧平房,满房飞舞金色的尘埃。凝视李夫人在金灿灿的阳光下,俄尔把针拿到头发上擦一擦,又埋头缝补着我旅途中撕破的衣服。她一点不像金三角佤邦第一大县县委书记的夫人;更像我国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一个慈爱的母亲,心疼地为女儿缝补旅行途中剐破的衣服。她使我相信在金三角有这样朴实善良的女性存在,用女人母爱的天性一针一线顽强地传递着善良与关爱,用女人的细腻默默调整着被打乱的人与人的关系。
书记夫人(2)
“李大哥,大嫂,我们与你家素昧平生,待我们这么好,谢谢啦。”青子动容地拂开遮在眼前的黑发,真诚道谢。
李夫人俯身咬断衣服上的线头,温良的一点看不出当过兵的痕迹,默默走进里屋。黄色风衣上整齐的补丁是她留下的一片温情。
“唉,两个女人家出门在外,怪不容易的。我也是受人之托啊。”李书记叹了口气,整理着桌上凌乱堆着的中文和缅文书报,其中夹有上个世纪的中国的《读者》、《家庭》等过期杂志。
“书记,您当过缅共,汉语讲得好,又看这么多书,真了不起。”我由衷地赞叹。
“我年轻时在中国上的学,后来到缅甸参加缅共了。”书记简单两句话巧妙地回避了关于他的国籍、上学、参加缅共等一些具体情况,却又回答了我的问题,不得不让人佩服。
“可不可以讲一讲你以前打仗的事情。”我一脸真诚,再次请求。
“打仗”的话题触动了他,尘封的往事在脑海翻腾:“唉,俱往矣,峥嵘岁月稠”(会背毛主席诗词,可见受教育背景)。缅共时期,我们与老缅军(政府军)作战,那样的日子对于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是无法想像的。每天,你的战友都在牺牲,鲜灵活跳的一个人,转眼变成血污的尸体。我受过数次伤,从死人堆里爬出过,至今身上还有未取出的子弹。”
李书记黑发里几绺白发,闪动艰难岁月的斑斑点点,“那时生活相当艰苦,有时几天饭都吃不上,好在山上可以搞点野果、野菜,运气好的时候还可以打到野味。”他的目光飘向遥远的过去,“一次,在山上打游击,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大家饿得神志恍惚,意外打到了一头野猪,战友们兴高采烈烧火烤它,猪肉未烤熟,却遭遇了老缅军的伏击……”
李书记棱角分明的嘴巴像轻启的闸门,流泻的故事犹如山崖的激流冲淋着人的神经,“我们只是一个小分队,老缅军的人数是我们的两倍。面临三面包抄逐步逼近的敌兵,大家的眼睛贪馋地盯着皮子烧得焦黑、透出阵阵膻香的野猪。”李书记的眼睛透出冷飕飕的光,仿佛回到那时,“肠胃辘辘翻动,肚子在渴望它,生命都在乞求它,战斗的枪声却在此时打响了!”他端起茶杯猛喝一口,把一片茶叶吐到地上,“敌人扇面包围了这片山林空地,我们激烈反击突围。丛林中雨点般的子弹交错,在空中组成密集的网,山谷硝烟弥漫,敌我纠缠扭打厮杀,但大家都忘不了将到嘴的野猪肉,叫嚣着‘死也不当饿死鬼!’拖着野猪干仗,打一梭子弹又撕扯半生不熟血淋淋的野猪肉塞到嘴里。战斗激烈而又残酷,最后突围出来的十几个战士已精疲力尽、却顽强拖着那头被撕啃得残缺不全的野猪。拖野猪的战士说,他们从濒死的人手中接力棒样接过野猪,死人嘴里都塞着血红的猪肉。这些丝毫不影响战士们狼吞虎咽地分食这头满布鲜血(人血,猪血?)、泥土、火药的野猪。人到那个时候什么也顾不得,和野兽也差不多了,唉——”
李书记摇着头,又是一声长叹,额头明显三条深深的皱纹,“不谈过去的事了,还是谈我们现在的佤邦吧。”书记毕竟是书记,一反刚才的沉重,话锋一转滔滔不绝像山瀑向下飞泻,“现在佤邦和平了,也学你们中国搞改革开放,日子好多了。你们看到的,我们家正盖新楼房呢,勐冒县今非昔比喽。我们刚到这时,赶街的山民男男女女不兴穿衣服,最多胯里围块兜裆布。我们派兵把守,命令山民穿了衣服才能赶街,他们不习惯,说穿了衣服身上痒。现在山民们习惯了,穿好衣服才到街上。这样一步步走过来,勐冒从一个原始、贫穷、落后的小镇发展至今,佤邦功劳是很大。”
书记神采飞扬,饱经风霜的脸上写着自豪,颇像我那20世纪40年代“1·21”学生运动中加入中共地下党的父亲(现居干休所,每天坚持看央视《新闻联播》,读《参考消息》,一次不拉过“组织生活”一丝不苟交纳党费,听到《国际歌》激动不已),和我谈起“列宁、马克思、共产主义”时的那种永不消退的坚定,让我崇敬。
“你们要了解勐冒,就看这本画册吧。”书记递过一本绿色封面的画册(我对此画册很熟悉,它曾当过我们的“救星”),扉页红底白字,汉、缅两种文字的前言,摘录如下:
美丽神奇的地方
勤劳勇敢的人民
——勐冒县和平建设十周年概貌
朋友,你知道吗?在缅甸佤邦的东北部,有一个美丽神奇的勐冒。在那3500平方公里土地上,聚集着佤、汉、傣、拉祜、景颇、苗、彝等18万各族人民。勐冒位于缅中边境,东北部与中国山水相连,是通向中国的重要门户。
美丽的勐冒,气候宜人、风光秀丽、资源丰富。地下有金、银、铜、铁、锡、铅锌、煤等多种矿藏资源。地上到处是可供农、林、牧业及亚热带经济作物大展宏图的片片热土。勐冒低纬度亚热带和充沛的降雨不仅使勐冒成为“瓜果四时鲜,花香处处闻”的得天独厚的宝地,而且造就了风景如画、绮丽迷人的亚热带景观,到处奇花异树、飞瀑流泉、翠竹遍野。萨尔温江驻足,可探密两岸奇险;白云深处的阿佤山寨,可使你领略阿佤人的古朴和神秘;翠竹掩映的傣家竹楼,可让你感到傣家人的好客;景颇山寨的欢歌,会令你流连忘返;拉祜的笙乐让你心旷神怡。佤山湖的神韵、南骂河的风光、公明山的神秘,让你叹为观止。佤、傣、拉祜、景颇、苗、彝等众多民族的民居特色、风俗民情、民族服饰、风味饮食和多姿多彩的民族节日、民族文化、民间艺术及缅中两国的跨国旅游和边境经济、文化交流,构成了勐冒县具有广阔开发前景的旅游资源优势。
书记夫人(3)
1989年佤邦联合党正式成立后,领导各族人民从战争转向和平建设。从此,勐冒的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