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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李敖:传统下的独白-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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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还有什么看头?所以我只看杂志,看杂志中李敖的文章。
  由于看杂志,渐渐使我对文艺感兴趣,男人没有女人就没有文学作品,女人身为业障,
搞文学更是得天独厚,古代的女人都想做莎孚,近代女人都想做奥斯汀,现代的女人觉得做
她们不时髦了,于是想到莎岗,因此美国有莎岗,日本有莎岗咱们中国也有所谓莎岗(包括
以莎岗自命的和被低级文人乱捧起来的),但是据我看来,她们通通都是画虎不成妄自高攀
的冒牌莎岗,真的莎岗在隔海向我招手,却向她们做鬼脸呢!
  我个人虽然要做莎岗,可是我却绝不嫁给学文吏的,学文史的男人一般说来,比那些学
理工医衣的傻男人们灵巧得多,他们会摇唇鼓舌,会花言巧语,会自杀表演,会讲殉情故
事。他们是最好的情人,但却是最坏的丈夫。他们既没出息,又不可靠,一方面相轻,一方
面把对方的东西偷来偷去,他们唯一的本领是写又长又超越的臭文章,说混话,做屁事。更
下流的是跑到法院去厚着脸皮告人诽谤,同时暗中施用毒计,使别人失学失业。我们女人再
不要脸、再阴险,也不会像他们这样。他们一开口便是假道学,骂别人“男盗女娼”,其实
女人被迫做娟妓并不可耻,她们只是出卖“肉体”,——试问多少男人在自愿出卖他们的
“灵魂、“灵魂,’都可以卖,“肉体”为什么不能卖,所川耶稣当年肯接受妓女为他洗
脚;那时若有叛国者也来抢着洗,他一定不会接受,并且要踢叛国者一记臭脚丫子呢!
  总之,做女人和炒菜一样,是一番鬼斧神工的大艺术,内自三围隆乳,外至一颦一笑,
暗自眉目传情,明至花容月貌,皆非糊里糊涂的亚当子孙所能洞晓者。英国诗人麦瑞底斯
(GeorgeMeredith)认为女人是最后被男人教化的东西,其实他们男人是最先被我们征服的
动物。我们征服了他们,使他们对我们生出无穷的歆羡,进而每个男人都想变成女人,在众
香国、在女儿岛、在人鱼出没的海洋,到处充满了阴柔和平的气氛,世界从此没有战争,只
留下无人追逐的美丽,伴着空谷的幽兰和荒原的玫瑰,在秋风的吹拂里同声叹息。



〔后记〕

  郑清茂先生送了他翻译的日本女作家原田康子的《挽歌》和《轮唱》给我。我借用这本
小说的书名,套在这篇幻想的文章里,做Pun来用。这篇文章初稿在一九六一年七月七日,
后来两度修改,最后发表在《文星》六十八号(一九六三年年六月一日台北出版)。发表后
被女读者大骂,又被胡秋原引来到法院控告,说我诽谤了他。(一九六三年八月十六日)


  

五 张飞的眼睛

  我们都不叫他的真名,我们都叫他“情棍”。
  他真是“情棍”。
  他的女朋友真多,多得像碧潭的鱼。
  鱼竿的一端,是一块香喷喷的饵;鱼竿的另一端,就是那绰号“情棍”的钓鱼人。
  在台北,我们不常碰面,因为他是女生宿舍的常客,他的大部分时间要用来“孝敬”女
孩子,要送往迎来。
  自从我搬到碧潭来后,我每个月都要看到他。当然不是他一个人,每次见他,他的衣服
换了,女朋友也换了。
  这次我又看到他,居然只有一个人,面山望水,钓起鱼来了。我走过去,朝他的肩膀拍
了一下,他转过头来一看是我,赶忙说:
  “哈!原来是你,怎么样?隐居生活痛快吗?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这儿又有山又有
水,你一定整天见仁见智了!”“不错,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但却赶不上“情棍乐钓
鱼”。我是看破红尘的人,人家都往海外留学、往城市里跑,我却溜到乡下来做田园派,来
看你们都市的人儿双双对对到这儿远足,吸收我们的山林气,钓走我们的国姓鱼!”
  “得了!得了!你说这些带刺儿的话干嘛?人才既然下乡来,做隐士就该像个隐士,别
那么酸溜溜的!带女朋友划划船、独个儿钓钓鱼,是我们这些无大志的人们的一点起码的生
活条件,又算得了什么……”
  鱼标忽然下堕,他赶忙把竿往起一扬,一条小鱼活蹦蹦的跳出水面,他看了一下小鱼,
然后把它从钩上解下来,又丢回河里去了。
  “怎么?”我间:“钓起来又丢回去,发慈悲吗?何必不学姜太公,干脆把鱼钩扳
直?”
  “不是慈悲,我是吃荤的,并且不像圣人,不必假惺惺的远扈厨,我闻其声,还是可以
食其肉的。只是这条鱼大小了,放它去吧!”
  “你倒宁缺毋滥,不合你胃口的你不要。”
  “就是这样,人活着,若能把握住一个标准,‘合则留,不合则去’,‘难进而易
退’,那就再好也没有了。我不敢说我个人在任何事上都能把握这个标准,不过在钓鱼和恋
爱上倒做得差不多。”他神气地点着头,得意地笑着。
  “把钓鱼和恋爱相提并论,倒真是一针见血的高见!”我逗他说。
  “这有什么不妥吗?就以钓鱼而论,河里这么多可爱的鱼,有些是符合我的标准的,我
爱它们,它们一定想吃我的饵的,可是它们没有机会碰到它;有缘碰到了,或因不敢吃而终
身遗憾;有的吃了结果被钓住;也许被钓住又逃掉了,那我也无所谓。”
  “你好像不计得失。”
  “可以这么说。钓鱼这件事,得固欣然,失亦可喜,我是不合时宜的唯美主义者,也是
不可救药的快乐主义者,鱼被我钓到,我高兴;它脱钩而去或不肯上钧,我也高兴,也许有
更合适的人儿钓到它,我该有这种胸襟,反正古今中外可爱的鱼这么多,我即使是鱼贩子,
也消受不了这么多的鱼!”
  “你的‘钓鱼观’就是你的‘恋受观’吗?”
  “差不多,差不多。我觉得计较得失的恋爱都是下一层的恋爱,进一步说,凡是嫉妒、
独占、要死要活、鼻涕眼泪的恋爱都不是正确的恋爱。爱情的本身该是最大的快乐之源,此
外一切都该退到后面去,记得我以前翻译的那段小诗吗?

  呵!‘爱情’!他们大大的误解了你!(oh Love!they wrong thee much)
  他们说你的甜蜜是痛苦,(Thay say the sweet is bitter,)
  当你丰富的果实(When the rich fruit is such)
  比任何果实都甜蜜(As nothing can be sweeter.)”

  他背着这段诗,两眼朝上,一派陶醉的味儿,他好像否定爱情会给人烦恼,他是多情的
少年维特,但却是一个没学会烦恼的!我真气,我又开始攻击他:
  “凡是不在爱情上烦恼的人,不是老奸巨滑,就是一个漫无心肝的人!”
  “不,你错了,有许多人以痛苦自豪,觉得这是他们感情真诚的标记,他们追逐爱情,
像追逐野地里面的一条狼,他们是那么积极、那么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其实他们没有‘永
浴’在‘爱河’里,却永浴在嫉妒的眼光里、患得患失的苦恼里、鼻涕眼泪的多情里、海誓
山盟的保证里……他们只知道花尽心血去追求爱情的永恒与可靠,却忘了享受今天的欢乐与
忘形。我并不是说一个人不必考虑明天怎样,我是说,为了不可知的明天,而使今天晚上的
约会掺进了忧虑与恐惧,是相当不智的!”
  “哈!你真是世纪末!”
  “你又帽子乱飞了!我怎么是世纪末?正相反的,我在鼓吹一个新的爱情的世纪!在新
的爱情的世纪里,每个男人都有广大恢廓的心胸,女人也藏起她们的小心眼儿,大家以坦率
的真情来真心相爱,来愉快的亲密,如果必须要分子,也是美丽地割开了这个‘戈登结’,
像洋鬼子诗中所说的:

  既然没有办法,(Since there's no help,)
  让我们接吻来分离!(e let us kiss and part.)
  这是何等胸襟!何等风度!回过头来看看我们,我们社会的许多人还活在原始的图腾世
界里,我们还用着野蛮的方式去表现爱情——或说去表现嫉妒。我们还用低三下四的求爱方
法去求欢心、用买卖式的厚礼去博芳心、用割指头发誓去保证忠心、用酸性液体去对付变
心、用穆万森的刀子扎进情人的心……换句话说,人人都用激烈的手段去证实他们的热恋与
专一,证明他们是不惜一切牺牲的情圣,他们只相信狂热的感情是爱情,他们还会漂亮他
说:‘没有嫉妒、没有占有,就不是真正的爱情!’女孩儿也吱吱喳喳附和他说:‘是呀!
凡是不能低首下心的男人都不是我所要的男人。’因此她神气、她骄做,她用打击男朋友的
面子来陪衬她的面子,用别人的自尊心来垫高她的高贵,最后她总算得到了一个男人,可惜
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是一个感情狂热的情欲奴才!我们的社会虽然大体脱离了父母之
命媒的之言的老路,可是青年男女并不懂得西方自由恋爱的真谛,西方的女孩子会很快地放
胆去爱她要爱的人,爽快地答应他的约会,热情地接受他的做爱。可是我们中国的小姐们却
不这样,她要先拿一大阵架子,她要先来一次诚意考试,用‘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办法去
吊男朋友胃口,一而再,再而三,她那种有耐心的考验,好像个筛子,筛到后来,精华筛走
了,只剩下糟粕,有骨头的男人筛走了,老脸皮厚的庸才却做了丈夫!总而言之,在爱情上
面,咱们文明古国的怪现象实在最多,其反应之不正常、表现之奇异,有时真令人发指。我
们到处都可听到爱情带给人们的悲惨下场,像情杀案、毁容案、太保打情敌案;也到处可听
到许多令人齿冷的爱情故事,像烧情书、退情书、公布情书,这些小家子的作风该是多么准
确的量人尺度!多么准确的量一个时代的‘爱情水准’的尺度!”
  他愈说愈兴奋,几乎有点火气、有点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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