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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诗是想出来的,宋以后诗是仿出来的。嚷者,理直气壮,出以无心,想者,熟虑深思,行以有意耳。”这一论断对几千年来诗歌发展的历史做出了深入浅出的透彻分析,给青年后学很大启发。
启功先生在20世纪60年代以前的诗作散失殆尽。《启功韵语》中仅存四十首。1971年以后重拾旧业,大概也没想到出版,仅仅为了自娱,记录自己的若干“心声”,是一种性情所至。诗作仍守住旧诗的优点,是不失旧诗风貌的旧诗。但也是新时代的旧诗,甚至还可能给新时代的新诗提供一点启示。读了这些诗,新诗人也不妨学学旧诗的题材、视角、定位,换上新诗的形式。
启功先生论及自己的诗歌风格时说:“我的许多诗,都是在很难过的情形下写的。”继而又笑道:“即便是打油诗,那也是化悲痛为玩笑,凡收入集子里的诗,即便是酬答之作,也都有些意思在里头,完全是应酬的,我也不收。”诗歌中,挤车、住院、患聋、失眠、悼亡、自嘲、咏史等等占了不少,他是很能从普通人的生活琐事中随时随地撷取诗材的。
启功先生现虽属“坐小轿车之列”,却并未忘挤公交车之苦,他从1971年到1980年的十年中都乘坐公共汽车上下班,并有诗记之:
鹧鸪天八首乘公共交通车
其一:
乘客纷纷一字排,巴头探脑费疑猜。
东西南北车多少,不靠咱们这站台。
坐不上,我活该,愿知究竟几时来。
有人说得真精确,零点之前总会开。
其二:
远见车来一串连,从头至尾距离宽。
车门无数齐开闭,百米飞奔去复还。
原地站,靠标竿,手招口喊嗓音干。
司机心似车门铁,手把轮盘眼望天。
其三:
这次车来更可愁,窗中人比站前稠。
阶梯一露刚伸脚,门扇双关已碰头。
长叹息,小勾留,他车未卜此车休。
明朝誓练飞毛腿,纸马风轮任意游。
其四:
铁打车箱肉做身,上班散会最艰辛。
有穷弹力无穷挤,一寸空间一寸金。
头屡动,手频伸,可怜无补费精神。
当时我是孙行者,变个驴皮影戏人。
其五:
挤进车门勇莫当,前呼后拥甚堂皇。
身成板鸭干而扁,可惜无人下箸尝。
头尾嵌,四边镶,千冲万撞不曾伤。
并非铁肋铜筋骨,匣里磁瓶厚布囊。
其六:
车站分明在路旁,车中腹背变城墙。
心雄志壮钻空隙,舌敞唇焦喊借光。
下不去,莫慌张,再呆两站又何妨。
这回好比笼中鸟,暂作番邦杨四郎。
其七:
入站之前挤到门,前回经验要重温。
谁知背后彪形汉,直撞横冲往外奔。
门有缝,脚无跟,四肢著地眼全昏。
行人问我寻何物,近视先生看草根。
其八:
昨日墙边有站牌,今朝移向哪方栽。
皱眉瞪眼搜寻遍,地北天南不易猜。
开步走,别徘徊,至多下站两相挨。
居然到了新车站,火箭航天又一回。
此八首诗由等车不见车来,车来上不去,上去下不来,最后被撞下车而明日又寻不见车站为题,将乘客们的苦恼表现得淋漓尽致,用的手法却是调笑戏谑。
七八十年代北京上班的人大概人人都有这种体验,但除了发发牢骚外谁想到提取其中的“诗意”呢?80年代启功手持月票乘103路进城上班,惟恐过站的情形,满腹学问的启功在车箱中八面受敌而又存着这份嘻戏的心情,便保留在这组《鹧鸪天》中了。
《韵语》、《絮语》、《赘语》中也有不少作品谈及生老病死,那也是一个常人应该有的种种思虑,诗中照实写来,不掩饰,不做作。
其一:
沁园春
细雨清晨,透户风寒,汗出如浆。觉破房倾侧,俨然地震,板床波动,竟变弹簧。医嘱安眠,药唯镇静,睡醒西山已夕阳。无疑问,是糊涂一塌,粪土之墙。
诗 仙(2)
病魔如此猖狂,算五十余年第一场。想英雄豪杰,焉能怕死,浑身难受,满口“无妨”。扶得东来,西边又倒,消息未传帖半张。详细看,似阎罗置酒,“敬候台光”。
其二:
渔家傲 就医
痼疾多年除不掉,灵丹妙药全无效。自恨老来成病号,不是泡,谁拿性命开玩笑。
牵引颈椎新上吊,又加硬领脖间套。是否病魔还会闹,天知道,今天且唱渔家傲。
其三:
渔家傲
眩晕多年真可怕,千般苦况难描画。动脉老年多硬化,瓶高挂,扩张血管功能大。
七日疗程滴液罢,毫升加倍齐输纳。瞎子点灯白费蜡,刚说话,眼球震颤头朝下。
其四:
心脏病突发,送入医院抢救,榻上口占长句
(补录1989年冬作)
填写诊单报病危,小车直向病房推。
鼻腔氧气徐徐送,脉管糖浆滴滴垂。
心测功能粘小饼,胃增消化灌稀糜。
遥闻低语还阳了,游戏人间又一回。
启功在死神面前,调笑戏谑,似乎毫不在意,也就是这样的病体之下,笑傲人生,游踪天下,他以达观的人生态度而得高寿,是因不怕死而吓退了死神。这些生病诗,真如同走黑路唱歌,是与死神的抗争,这些诗是启功先生由衷的肺腑之言。
启功先生夜里老睡不着觉,他失眠时又做些什么诗呢?
失 眠
其一:
月圆花好路平驰,七十年唯梦里知。
佛法闻来余四谛,圣心违处枉三思。
满瓶薄酒堆盘菽,入手珍图脱口诗。
昔日艰难今一遇,老怀开得莫闲迟。
其二:
“十年人海小沧桑”,万幻全从坐后忘。
身似沐猴冠愈丑,心同枯蝶死前忙。
蛇来笔下爬成字,油入诗中打作腔。
自愧才庸无善恶,兢兢岂为计流芳。
这些诗选取普通人日常生活的角度,写得具体感人。
《韵语》、《絮语》、《赘语》所使用的是一种真正的经过提炼的诗的语言。与这种语言风格相关,便是这些诗特有的诙谐、嘲谑风格,在当今诗坛上真正独树一帜。这些内容对再晚生一些的孩子来说,可能就会有隔世之感了。如果他们将来还肯读旧诗的话,希望他们除了读唐诗宋词外,也读一读离他们最近的《韵语》、《絮语》、《赘语》这种崭新风格的诗。
启功对古典诗词造诣很深。在童年时代,姑母教他识字,他天资聪慧,悟性极高,当时已明白字有平声仄声。以后祖父又教他背诵古诗词,音调铿锵十分好听,引起了他学作诗词的兴趣,逐渐懂得了作诗须押诗韵。不到二十岁,启功即经常参加同族长辈和诗坛名士溥心、溥雪斋等人主持的笔会,议论诗词。此时他的诗词创作已崭露头角。以后在辅仁大学任教期间,他常在陈垣校长的鼓励下与师友唱和。后来溥心的府邸萃锦园归了辅仁大学,园中建了司铎书院。书院中种有海棠,每当海棠花枝繁茂时,陈垣便命青年教师们赋诗。启功曾创作《社课咏落叶》、《司铎书院海棠二首》等诗词,已收入《启功韵语》,这些是他青年时期的代表作。
解放以后,启功在治学、授业、诗画之余,常就生活中的人物、事件、器物、风景等抒发情感,创作了许多生活气息浓厚、感情真切的诗句。专家评论他的这些诗词“功力深厚,风格鲜明,完美地运用了古典诗词的固有形式,巧妙地运用了现代新词语、新典故以及俚语、俗语,形成了他的诗词的独特风格,充分体现了新时代的特点,为古诗如何继承与创新树立了良好的典范。”他的诗“各体兼备,风格多样,足见他正在探索诗作的革新,为中国诗的发展寻求出路”。
书 圣(1)
在当今书法界谁是书圣?以我的拙见,非启功莫属,尽管启功本人肯定不会同意,但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即便不是惟一,他也当得起众家之一吧!启功著有一本书法论丛,其中谈到他幼年学写字时的经历时说:
我上过小学,小学有一门书法课,我写的成绩虽不算最糟,也不够中上等。同学中写得好的有几位,他们有临华世奎的颜体字的,有学魏碑体的,有一位叫白志铭的师兄,他在家
中受到一定的文化教育,写的字很有成熟的风貌。听几位优秀师兄们谈起他们自己的心得,什么方笔啦,圆笔啦,愈听愈糊涂,感谢白师兄说了些执笔不要死,手腕不要有意悬空,临帖不要死描点画等等,我才算开了窍。后来离开学校,从戴绥之先生学经史词章,写字也不那么专心了。
在20世纪30年代受教于陈垣先生门下,初到初中教书,批改学生作文,又有字迹的像样的要求了,这时影印碑帖已较风行,看到赵孟的胆巴碑和唐人写经的秀美一路,才懂得“笔法”不是什么特别神秘的方法,而是按照每笔的点画在结字中的次序先后、长短、肥瘦、左右、圆转、顺序摆好,那么笔法、结字,都会好看了。此后才明白“方笔”是刻字工人在字迹上直接按每一笔画四周用刀直刻的刀痕,“圆笔”是刻字工人注意字迹点画的每笔边缘,婉转用刀锋刻出的。
后来到了辅仁大学教书,陈校长非常重视学生的文笔,尤其重视学生作文卷上的批字,常说如果学生卷上的字比教师批的字好,教师应该如何惭愧!一次命我作一场关于书法的演讲,用幻灯片放映许多碑帖的样本,命我按照碑帖的字迹作文评论。陈老师拿着一个长木板条(预备教师在黑板上划直线用的)在地上拍打,指挥应该换一个碑帖样片了。看到、讲到好的字样,观者大都赞叹,看到龙门造像中那些难看的字,都有表示难看的笑声。这次小讲演之后,大家练写字的风气为之一振。我怎么知道,因为常有师、生拿写的字给我看,我才得知是那次讲演的效果。
启功先生是中国书法家协会创始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