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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现场1322-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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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现场



    启东有一天满头大汗地闯到莫医生家,说他祖母死了。启东拉起圆领衫的下摆在额角和 鼻子上胡乱地棕着,。露出一个浑圆的食物过剩的肚子,“我祖母死了!”启东一连说了三 遍,说到第三遍时他已经不再结结巴巴,他的目光绕过莫医生和他手里的书,像一束探照灯 的灯光照亮了橱柜上的那堆东西:听诊器、血压计、红十字药箱和一只异常光滑而洁净的铝 盒。莫医生没有留意启东的目光,他一边穿上白大褂一边说,“什么时候死的?启东说, “刚刚死的,莫医生你于嘛把针筒藏在饭盒里?”莫医生这时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的脚步停 在橱柜旁边,“已经死了?”莫医生皱着眉说,“死了我去有什么用?你叫我去干什么?” 启东咽了一下唾沫,脖子扭来扭去的,“我没说她死了,也许,也许她还没死透呢。”他偷 偷地瞄了莫医生一眼,又说,“你是医生嘛,不找你找谁?”
    你知道莫医生那个人的,他是个古道热肠的好心人,虽然他的医术囿限于治疗感冒惊风 一类的病症,但只要你求助于他,他总是一丝不苟地把你的嘴用木片撬开,把听诊器按在你 胸口,听你的心是如何跳动的,我们街上不知有多少人的心跳声被莫医生听过。所以那天莫 医生照例拿起听诊器塞在口袋。“去了也不一定有用,”莫医主说,”可不去也不行,都是 街坊邻居嘛,”
    莫医生随手拉上门走到街上,走了几步突然发现启东不见了,他想启东应该在前面带路 的,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人影了呢?他高声喊了几声,没听见启东的回应,倒是几个妇女满脸 堆笑地跟他打招呼,莫医生柔声应酬着,一边大步流星地朝街东走,他心里想启东肯定先跑 回家去了,病人的亲属们跑起来都像一阵风,这没什么奇怪,莫医生一边走一边又想起启东 的祖母,那个眉毛上长了三颗痣的老妇人,几天前还看见她提着一篮腌菜在街上走呢,怎么 突然就不行了?莫医生对这件事突然有点疑惑,但你知道莫医生那个人,救死扶伤是他的最 高信条,有人在奄奄一息地等他,他不容许自己产生这样那样的疑惑。在通往启东家的路 上,莫医生预先设想了老妇人的病症,他猜那肯定是脑溢血,肯定是脑溢血。
    莫医生不知道他随手把启东反锁在家里了。
    我们至今难以确定那天的事是一次意外,还是谁蓄谋已久的计划。让人哭笑不得的主要 是启东,莫医生拉门的时候他一声不吭,鬼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启东 愿意被反锁在莫医生的家里。
    门被拉上后光线突然暗了下去,启东的心随着撞门声怦然一跳,然后它也渐渐地沉到一 种奇妙的幽暗中去了。启东张大了嘴,呼呼地喘着粗气,他闻到一股酒精或者乙醚的气味, 有点刺鼻,但也令人警醒,眼前的处境酷似某个梦境的翻版,启东只是记不清什么时候做过 这个梦了,许可以想像他当时脸上的表情,一个间谍潜入敌方的档案库该是什么样子?启东 就是那样,他握住一支假想中的手枪,朝屋子的门窗瞄准着,一步步往橱柜那儿退去。
    启东打开了橱柜上的那只铝盒,不出所料,盒子里装着整套的注射用品:三个针筒,七 八个针头,二瓶普鲁卡因还有一堆药棉。启东先是抓起针筒往口袋里塞,转念一想他为什么 不连盒子一起拿走呢,启东想把铝盒往口袋里塞,但口袋太大小了,塞不进去,一着急就把 口袋撕扯坏了。启东抓着铝盒在莫医生家里徘徊,他在假想莫医生失去了这只铝盒会怎么 样,会怎么样呢?不会怎么样的,他是个大好人,启东想他这样的大好人不该把他当小偷 的,再说,他是个医生,医生才不会稀罕针筒针头这些东西呢。
    墙上的自鸣钟当档地敲了几下,突然敲响的钟声使启东吓了一跳,启东决定离开莫医生 的家,当启东从门上的气窗缝里一点档地挤出脑袋时,他最后打量了一眼莫医生的家,古旧 的漆色剥落的家具,有点潮滑的水泥地面还有被他最后撞到的电灯绳,它们都在启东的视线 里摇摇晃晃,启东仍然觉得这幕画面像一个梦境,这个梦境很像一个熟悉的犯罪现场,只是 他想不出究竟在哪儿见过这个犯罪现场了。
    启东落地的时候差点踩到一只猫的尾巴,他认出那是理发师老张的猫。老张的猫用冷峻 的目光瞪着启东,它的叫声听起来夸大其词地尖锐,启东挥起手朝猫做了一个打耳光的手 势,他说,“你他妈的瞎叫什么?我又不是小偷!”
    眉毛上有三颗痣的老妇人是启东的祖母,有一天她躺在床上午睡,突然看见一个瘦长的 男人站在纱布蚊帐外面,男人伸手要撩起蚊帐,老祖母便像一个姑娘一样尖声大叫起来。
    “原来是莫医生!”是莫医生老祖母就放心了,但她仍然不知道莫医主为什么突然造 访。她掩饰了惊慌之色起床招待客人,但她的眼光仍然疑窦丛生,试探着莫医生的来意。
    莫医生脸色苍白,他在藤椅上坐了三次,结果都站起来了,莫医生说话吞屯吐吐的,他 说,“你不像……你没什么不舒服吧?”
    “就是偏头疼。”老祖母说,“老毛病了,都是让启东气出来的。”她端详着莫医生的 脸,犹豫了一会说,“我看莫医生你的脸色倒不太好,你也没什么不舒服吧?”
    “我不,我不太舒服,”莫医生苦笑起来,他的手在白大褂口袋里愤怒地抓挠着,但他 就是不愿意把愤怒摆到脸上,“启东,启东这孩子,”他说:“启东是不是很喜欢撒谎?”
    “就是,没有他不敢撒的谎。”老祖母蓬乱的脑袋左右摆动起来,“我不能骂他,一骂 他,他就对别人说我死了,说我死了,”她的声音突然堵在喉咙里,巨大的悲愤之情使老祖 母的诉说语不成调,“有一次他打电话到火葬场,火葬场……装死人……车……车就开来 了。”
    莫医生没有让她再说下去,他挥了挥手,好像要把这件不愉快的事情驱走,然后莫医生 就匆匆告辞了。老祖母追出去向莫医生要几张麝香药膏,莫医生没有听见,他大概还在思考 启东撒谎的原因,启东的祖母看见莫医生突然站住,回过头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要骂 他,骂有什么用?他毕竟是个孩子嘛。”
    那天傍晚时分莫医主神情空茫地来到公共小便池附近,逢人便问,“你看见启东了 吗?”人们都反问他,“莫医生你找启东干什么?”又有人说,“刚刚见他在码头上呢,你 现在去肯定能找到他。”莫医生站到一只废油桶上朝码头那儿了望了一会儿,旁边有人说, “启东肯定在码头上,你去找他吧,”但莫医生最后摇了摇头,他说,“算了,算了,他毕 竟还是个孩子嘛。”说完他踮着脚尖走到了小便池边,我们都听见莫医生一边小便一边沉重 地叹息着。
    我们当时不知道莫医生是什么意思,那天夜里理发师老张的猫暴死在街头,老张用一只 畚箕装着死猫沿街咒骂一个不知名的凶手,老张不知道他在骂谁,我们就更不知道了。我们 衔上有许多人自以为聪明盖世,但没有一个人具备侦探必备的嗅觉和眼光,没有人会把老张 的死猫与莫医生在小便池边的言行联系起来,更没有人会由莫医生寻找启东的事件中想到那 只猫的死因了。
    你知道老张的死猫仅仅是开始,后来街上发生的怪事就不可收拾了。
    启东给老张的猫打了一针,猫很快就死了。事情进行得如此干脆有效,出乎启东意料之 外。启东原先并没有想置猫于死地,他记得那天夜里拿着针筒在街上走,他只是想给什么东 西打针,一时却找不到目标。走过浴室外的煤堆时启东又看见了老张的猫,猫的眼睛让启东 想起恫吓、目击者和敲诈勒索这些字眼,猫爬过煤堆时频频回首的样子显得诡秘而阴险,启 东不怕那只猫向莫医生告密,但当他决定把猫作为第一个注射对象时,脑子里确实闪过了哪 部电影中杀人灭口的画面:一个杀手捧着鲜花去敲一个女人的门,枪就藏在那束鲜花里。启 东杀猫的灵感就来自这里,后来他用一包鱼干诱捕了老张的猫,他为猫注射了自己配制的针 剂,针剂中含有盐、糖、味精、蓝墨水等多种物质,启东最满意的就是针剂的蓝色,他相信 那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针剂。
    启东回家时街上已经是漆黑一片了,老祖母拿着一支手电简倚门而立,“你还知道回家 呀?”老祖母说,“我以为警察把你抓走了呢。”启东不理睬她,他觉得手上粘粘的很不舒 服,而且有一股难闻的怪味,老张的猫那么脏,启东想那么脏的猫死了也是活该。老祖母撵 着启东,用手电筒照他的脸,她说,“你肯定是做坏事了,我管不了你,写信让你爹回来收 拾你!”启东不理她,他打开水龙头,一遍遍地往手上抹着肥皂。老祖母用手电筒照启东的 手,不知是老眼昏花还是神经过于紧张,她把黑色的皂沫看成一种红色,“启东你杀人 啦?”老祖母尖叫起来,“启东你把谁杀啦?”
    惊惶的老祖母把手电筒扔在地上,启东俯身捡起它,冷静地关掉了电源。启东嗤嗤地笑 了几声,然后低声嘀咕了一句,“要杀人第一个把你杀了。”老祖母说,“你说你把谁杀 了?启东便不吱声了,这么威胁老祖母只是出于对她的厌烦,就像他到处报告祖母死亡的消 息只是想看看别人的反应。启东认为他做的一切都是有道理的,只是他无法说清这种道理, 即使说清了别人也听不懂,就像老祖母,不管你对她说什么,她总是作出错误的理解,而且 还喜欢大惊小怪地哇哇乱叫,所以,他干脆什么也不说。
    启东把针筒放在铝盒里,把铝盒藏在抽屉里,他记得盒盖闭合时发出清脆的咯嗒一声, 这种声音后来在夜梦中再次出现——在梦里他打开了铝盒,他拿着一支针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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