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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学问”不在“学房”,却在小客厅。地上是花地毯,毯上堆满了掀开
的书,里里外外,三层五层的“书城”围起来,只见陆先生那里“四条腿走
路”,在书城里转来转去,不停地爬行!
同学们知道的都谈起来以为“笑柄”,但实际上是一种钦佩的笑。
不做学问的,没有见过的,未必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做这样的事。
有豪华大客厅的富翁大户,总难想到他的地毯可以爬行的。
鲁迅与顾颉刚的故事,因“余生也晚”,一无所知;后来在《团结报》
上得读一文,方明梗概。我上高中时,一位教历史的先生,很有学问,一次
提起“大禹是条虫子”这句话,意在讽叹,这事印在我这小学生脑中,过了
许久了,方能知道那是指《古史辨》。我的譾陋可窥一斑了。
我对历史——中华历史,是个纯粹的“信古派”。近数十年,地不爱宝,
文物日有发掘,大抵证实了中华古史,而不是相反。“大禹是条虫子”——
而《圣经》里的“方舟”却在考古家眼里真的找见了。
《法门寺》刘瑾定场诗
阅《团结报》,屡有文章讨论京戏《法门寺》大太监刘瑾的台词,那上
场以后坐下来念的四句定场诗,其末句末三字到底应该如何念,如何解?说
者不一。最近的一篇,主张还是解为“把佛成”,不过刘瑾是个太监,所以
依京音俗读,念“把”如“拜”。因为如果原是“拜佛成”,文理即欠通顺
了。——到此为止,论证逻辑是严密的,所以应认为言之成理,足备一说。
但是我仍有一点愚意,或可提供方家参考审辨。按明代掌权大太监,并
不是“文化水平”都很低的,否则他就无法窃权当国——因为他要僭代皇帝
“处理”一切军国大事。别的不说,只看一个太监竟能著书传世,就明白了
(如《明宫史》)。所以不能认为刘瑾只会说土话。定场诗不同于后文的嘻
笑性道白,那是韵文韵白,不会在二十八个正音读法之中,突然楔入一个俗
读之音。那实在是不伦不类了。
愚按此四句七言诗:“四海腾腾庆升平,锦绣江山咱(念“砸”)大明!
满朝文武尊咱贵——”这第四句实应是“何必西天拜佛诚?”后来“脚本”
传抄,多从简写俗书,同音字混代,偏旁乱减,此为普遍现象,故将“诚”
讹写作“成”。
其原意,盖此际刘瑾“心态”只是一味夸张自己地位,除皇上并无第二
人,(连皇上也不过“明是君臣,暗如手足弟兄。。”呢!)所以在此大明
之朝,百官文武,独尊我一人——也就够了,不管谁都得求我,办事才行得
通,所以,你们只要尊我,一切亨通,又何必枉费心神,到西天去虔诚礼拜
如来佛呢?!
这才是台词的本义。并非是刘瑾认为既极富贵(位极人臣)了,又何必
去做佛祖?并非这个意思。因为在旧时代,越富贵才越想成佛作祖,二者并
非“矛盾”,也不是“熊鱼不可得兼”,他们没有这个“思想方法”。秦皇
汉武,已做了皇帝,还是要成仙求道,“其致一也”。
所以,刘瑾的四句定场诗之末句,本来就是“何必西天拜佛诚”。问题
并没有出在“拜”的念法上,只是“诚”字讹变了,遂使人们不易发觉(因
总以为“成佛”是个成语),而只向“拜”、“把”上去争论了。
相逢若问名和姓
萍水相逢,若有机缘对话,免不了要有一句“贵姓大名”。也许是在火
车上、航船上,两人一生只这一次相逢和对话,就各自天涯海角,永无“再
见”的可能——虽然分手时口中都这样祝愿。人离别了,姓名却留在记忆里。
姓名有的比较平常,没有多大特色的,容易与时光一同流逝了;有的却不如
此。难忘的姓名,真像诗人龚自珍称赏宋翔凤那样:“万人丛中一握手,使
我衣袖三年香。”好的姓名也有留香的魅力。因此我常想,作小孩童时,父
辈师辈给起个好名字,那不但是终生的幸福,而且定会带来好运气。
有友人问过我,说:“据你自己品评,你的名字怎么样?是如何取来的?
有奥妙没有?”我答,这可说来话长,如今只略表其一二,以供品味。
我家取名,父亲那一代用“梦”字,家严原讳梦薪,同族弟兄有梦莲、
梦兰、梦才。。父亲是光绪年末一科的秀才,因为科考上的某一原因,改名
(即“榜名”)景颐,就是景慕宋代宗贤周敦颐(茂叔,莲溪)的意思。到
我这一辈,族兄们原是单名排“三点水”的字,如大堂兄周湘,表字春帆;
四堂兄周×(记不清了),表字雨臣;八堂兄周瀛,表字子登(十八学士登
瀛洲);十堂兄周×,表字月波。我很喜欢这种名字,觉得诗意盎然,人必
不俗——果然他们都是音乐书画的天才,风流潇洒。但也由于科考之故(什
么故,我就说不上来了),他们都改了双名。下一字排“昌”了,如履昌、
懋昌、恒昌、泰昌、永昌。。其中,大多数是从《易经》卦名取来的。这么
一来,哲理味浓了,可诗意没有了。
既然排昌字了,于是我这亲兄弟五人的名字就是:震昌、祚昌、泽昌、
祜昌、汝昌。我是最幼的,大排行是“十五”,早年间不讲族谊时幼侄辈偶
有“十五叔”之称,此语久已不可复闻矣。外姓人则称我“老先生”——那
时是少年,“老”是排行最末,“先生”是对男子的美称。
有人也曾疑心我名字是仿效清代名人丁汝昌而取的。其实并非如此,只
是偶合。《诗经》上说:“俾尔寿而康,俾尔炽而昌。”尔即汝也。清代又
有一位周寿昌,大约也渊源于此。
丁汝昌字禹廷,是取自《书经》“禹拜昌言”之义。家严为我选一表字,
初取“寿康”,后取“禹言”。后来,我觉“禹言”侧重昌字,“汝”无联
系,且又与丁氏略同,于是改用“玉言”,取《书经》“王欲玉(玉成)女
(汝)”之义”。没想到,友朋相戏,遂云“玉言”者,岂非“石头记”乎?
可见你“命中注定”诀治红学。
我听了,“颇受启发”。于是就自鸣得意起来:通灵宝玉镌的八个字,
就是“莫失莫忘(平声音王),仙寿恒昌”呀,你看这个昌字多么重要!雪
芹选用,倍增声价光彩。
昌者,造字从“日”,故有昌明、昌盛之词,是个吉祥的名字,气象光
华。我是喜欢它的。而且,若是从阴阳五行的古哲理来看,贱名真是阴阳调
燮,水火既济——因为其中水气与日光正相辅倚,生机一片。
我给自己的名字找出“种种理由”,以为自颂自夸之辞,这实在有点儿
老王卖瓜之嫌。老王卖的瓜,不能说自己的瓜苦;我卖的是文,而“文人”
是讲究谦虚的,不但不许说自己瓜甜,还要力表其“苦”!此则虽然名字吉
祥,职业却未如老王之可以“实事求是”耳。
汝昌——老王——莫失莫忘,一瓜一文,都说味香。
“三气周瑜”
佛家语有所谓“众生相”,我看文家语也该有所谓“众诗相”。拿近事
实情来作例吧:立秋节这日接到诗书画等诸件中,有一首赠我的七言律,就
引起我作了两种诗,一首是生气的诗,另一诗是高兴而又感叹的诗。这话就
有点儿难懂了——怎么得了赠诗倒有了气生?确实是不好理解。待在下交代
明白,方使阅者了然不惑。
先录下那首“生气诗”。诗云:
“怪事都归我历经,《诗词》《新证》气填膺。而今更有《恭王府》,
三度津门吃大惊!”
这诗可不怎么高明,不过你听了缘故也许会同情而宽容它的“水平不
高”。
原来,拙著《新证》增订本于1976 年出版后,再无重印消息,来信求购
者多,俱答以早无存书了。忽于1986 年春,得津门青年学友陈鸣同志见告,
他在书店中见到了重印本。我得知后,去问出版社,方答云此书重印已一年
多了,“忘了”通知著者!把我气得肚里骂街,心中愤愤。
1987 年秋,从海外归来,沧州邀去讲《红》。讲后,回到了故乡津沽。
次年,因“宫南别苑”之事再游故里,多蒙南开区政协领导陪我参观古文化
街,进了一家书店,刚走近书架,我的老伴惊讶地发现了久无音讯的(出国
前撰著交印的)《诗词赏会》“公然地”立在书架上!一看日期,也是出售
了大半年而出版社“装傻”,一字不写与我知道。气得我在天津的报上撰文
数落数落,出出气。
1990 年5 月,我将一部《恭王府与红楼梦》交与出版社(约好了,专为
它写的)。说是“当年就出”。等到年底,无音了。到次年七月,三校已毕,
说九月出书没问题。等到年底,说不行了,须等明年“即今年”上半年了。
又等到今年七月去问,无人答复。
立秋节,忽接津市所属某县韩同志一封来信,打开看时,是一首诗,其
标题云:
“壬申七月购《恭王府与红楼梦》于津门,一夜读竟,喜极而赋,奉寄
周老雅正。”
我一看,才知道又一次被出版社给戏弄了。你说可气不可气?骂街似乎
不太文明。怎么办?想起还是求借报纸的篇幅,数落数落。我们书呆子有什
么咒念?若说上几句难听的话,又怕伤了众,难哪。
以上就是我那四句生气诗的“典故”。
韩同志的诗可就真好了,除了对我太溢美,以文词论,不逊于名家——
可他是位农民!我真感叹:咱天津藏龙卧虎,有真才,不求世知,默默地学
文学诗。其句云:
“又拜涵芳绝妙辞,大观谁道总堪疑?一支绣虎凌云笔,十载条风解冻
澌。暴处芸馨传蔡女,献来芹意证刘诗。听莺滴翠何由见?捧读如聆谈笑时。”
这首七律题目不好作,而他却作得很好。“蔡女”句,喻指此次撰著时
得有小女周月苓的助写。“刘诗”句,是说小说家刘鹗的四公子留下了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