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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所有的人都在冲向他要去的地方。他们赶着去参加为这座城市而进行的最后一场决战,或者,是赶过去看热闹,欣赏世界末日的神奇景象,看着莫斯科飞上天空。司机和乘客们那一张张一闪而过的面庞,都让别洛谢尔采夫感到是充满敌意的,那些人似乎都站在阴谋家的一边。于是,他踩下油门,让这堆疲惫不堪的钢铁发出了吃力的呻吟。他竭力想抢在对手的前面,第一个到达现场。在街道的上方,在轰鸣着的车流上方,黑中泛紫的天幕上,有一个天使在飞翔,身边还带着一只铜号。别洛谢尔采夫想超越这个天使,抢在他的前面,别让他做出那个可怕的动作,把铜号贴到嘴边,吹响启示录的号音。
他把车开到了佩恰特尼基,在许多条七扭八歪的单行线街道中,他没能马上找到那家餐厅。蒙蒙细雨中的幢幢大楼,一个个窗户闪出朦胧的黄色,仿佛,在那些房间里点燃了一盏盏装满鱼油的油灯。火堆上苟延残喘地燃着古老的洞穴之火,火堆旁聚集着一些半裸着身体、毛发很长的人,他们没精打采地咀嚼着平淡无味的食物,毫无意义地看着彩色的电视,坐在很不舒服的旧床铺上。他们不做祈祷,不请求上帝的宽恕。他们不知道,这已是最后的时辰,马上就要燃起刺眼的大火了。于是,别洛谢尔采夫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停下汽车,冲进大楼,敲开每家每户的门,用可怕的消息来惊醒那些居民,打断他们那没精打采的生活,把他们叫到外面来,让他们全都跪到在地上,把哀求的双手举向天空,求上帝缓行他的惩罚。
他看到那家餐厅的时候,车已经开过了,他没有踩刹车,没有减速,继续向前开去,这时,他已经对那个写有“金猴”二字的黄色招牌产生了反感,因为那上面用霓虹灯管做了一只龇牙咧嘴、弯腰弓背的黑猩猩。餐厅前的马路上有一层金色的反光。在马路的暗处站着几个卖身的女人。一位看门人正在开心地和那些女人交谈,这看门人穿一身奇特的服装,就像是一位英国殖民军士兵,头上的高帽就像是个软木塞子。马路上停着几辆汽车,其中一辆闪着橙色信号灯的汽车,慢慢地开走了。
别洛谢尔采夫驶离餐厅,他用余光看了看四周,注意到了不远处的一丛灌木,谢廖加就应该藏在那里。他晕晕乎乎地绕了一个大圈,驶过好几个街区,路边那些朦朦胧胧的紫色街灯就像一个个闪亮的毒蘑菇。在一个地方,两个喝醉酒的人差点儿撞到他的车轮上,那个醉醺醺的女人冲他挥了挥拳头,她的拳头里还握着一个酒瓶。在另一个地方,旁边有一家售货亭,售货亭里摆满了花花绿绿的罐装饮料、各种袋装小食品和各种牌子的瓶装酒,在这个地方,一个满脸胡须的高加索人冲他挥手,想搭他的车。别洛谢尔采夫慢慢地从那个人的身边驶过,仔细地盯着那张可疑的面庞。他驶近那家餐厅,在很远的地方就刹住了车,从这里看不到那个讨厌的招牌,只能看到那招牌发出的刺眼红光。他在离路灯稍远的地方停了车。
他坐在车里,看着街道,想发现那些警卫人员和密探,他们是坐在餐厅中的艾哈迈德及其同伙的保镖。四周空无一人,小雨细细地下着,打湿了车窗玻璃。别洛谢尔采夫下了车,走到雨中,他披上一件雨衣,竖起领子,把一顶宽檐帽扣在脑门上。
他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走向那只火红色的猴子,走向大楼的远角,那里有一丛灌木,谢廖加应该就藏在那丛灌木里。
那些身着短裙、脸涂得像赛璐珞一样的妓女,站在餐厅门口,站在餐厅招牌那金色的反光里,那个看门人,腿上绑着护腿套,头上戴着软木塞帽,身上穿着英国殖民军服似的可笑服装,正咧着嘴巴,看着那些双腿修长的姑娘,一心想捏一把她们的乳房。那些姑娘并不躲避,她们嘻嘻哈哈地笑着,不时用敏锐的目光打量一下餐厅的深处,在那里,借着火红色的灯光,可以看到几株画在纸板上的棕榈树,餐厅里响着音乐,朦胧的人影不时闪过。在那里,在那些道具棕榈树的后面,就藏着一只恶毒的毛猴,它在等待灾难的时刻,等着大爆炸的发生,到那时,在烈焰熊熊的莫斯科城的上方,就会站起一只毛发被烧焦的巨猿,它会推倒建筑物高高的穹顶,掀掉那些铁皮屋顶。
两辆轿车,一辆“宝马”和一辆“奥迪”,停在人行道旁,两辆车的驾驶员座位上都没有人,别洛谢尔采夫低下脑袋,从餐厅旁走过,耳边响起了妓女们诱惑的笑声。
他往前又走了几步,走近了灌木丛,这时,谢廖加从潮湿的树丛里钻了出来,他身手敏捷,情绪高昂,他没有扎那块一直扎着的头巾,而是戴了一顶有檐的运动帽。
他按照秘密活动的规矩,跟在别洛谢尔采夫的后面,压低声音说道:“他们坐在那里,大吃大喝……餐厅里怎么都进不去……我混进去呆了一小会儿,我说我要进去买包香烟……我看到他们坐在桌边,后来我就被轰了出来……您到这里来,维克多·安德列耶维奇,到这个角落里来,从树丛里看过去,看得很清楚……”
他俩钻进了树丛,树丛里很潮湿,枝桠纵横,从这里可以看到那幢居民楼的墙壁,墙壁上布满了一模一样的方窗户,从这里还可以看到那条不时有几辆汽车闪过的街道,以及餐厅入口处的那块猴子招牌。
“这地方正好……安排一位狙击枪手才好……”谢廖加幸福地笑了起来,他的帽子不时被树枝挂住。他喜欢打仗的游戏。正准备参军的他,似乎已经置身于高加索的群山之中了,他在跟踪武装匪徒,用他野兽般的听觉捕捉着树枝和石子发出的声音。“我把挨了揍的阿廖沙留在了车库里,让他躺着歇一歇,小姑娘们在佩恰特尼基到处跑,在找那辆‘哈扎尔’。”
他俩躲进灌木丛,躲在树枝间,就像两只警觉的鸟。不久之前还像狭窄河道中的河水一样急速流动的时间,此刻却慢了下来,几乎完全停止了,聚集成一个静静的水潭。别洛谢尔采夫深知时间的这一特性,时间会突然放慢流动的速度,汇入一个没有动静的深坑,在一道水坝前不断地积累着自己的深度和体积,为的是在将来冲破这道水坝,一泻而下,把整个世界都卷入那由各种不断交替的事件所汇成的洪流。
一开始,别洛谢尔采夫在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家餐厅,但是渐渐地,他的注意力就松弛了下来。他突然感到很奇怪,自已竟然蹲守在这丛灌木里,蹲守在莫斯科的市区,跟踪敌人,期待敌人的出现,而从前,他都是在其他大洲的土地上追捕敌人的,他曾把自己年轻健壮的身体紧贴在萨朗犬牙交错的石头上,看着几个派别武装分子脚下生风地走在一条羊肠小道上,他们身穿灯笼裤,披着长长的斗篷,在他们旁边还有一名机枪手,别洛谢尔采夫害怕暴露了自己,就把自己那支“杰格佳廖夫”冲锋枪(杰格佳廖夫(1879/80一1949),苏联设计师,少将军械工程师,先后设计出多种型号的机枪、冲锋枪和反坦克抢。多次获得国家奖。)乌黑的枪管紧贴在地上。就像是在安哥拉,在与纳米比亚交界的地区,他盯着那红带子一样的道路,在那里,马上就会飘起一阵青烟,开来一支“野牛”装甲车队,那个黑皮肤的射手满脸都是汗珠,似乎是被洒上了一把水银,他把一门无后坐力炮扛在肩头。就像是趴在一条独木舟里,漂浮在奥科科河褐色的水面上,旁边是沙沙作响的芦苇,不时有树枝敲打着独木舟的边沿,那个年纪很轻的桑地诺阵线士兵,紧张得直喘粗气,端着一支“M -16”步枪,枪托紧抵着胸口。可是此刻,敌人从其他大洲跑到莫斯科来了,而上了年纪的他,赤手空拳,在一个头戴运动帽的瘦小少年的掩护下,等待敌人出现在莫斯科的街头。
他在考虑,如果成功地盯住了艾哈迈德转移炸药的行为,找到了那个藏炸药的密室,看到那个车臣人打开手电筒走了进去,这时,他该如何行动呢?到警察局去报案?还是给安全局打电话?还是从艾哈迈德的背后扑上去,用藏在口袋里的那把螺丝刀狠刺他的侧身?要不,就用一块石头把他砸昏?
他突然觉得,蹲守在这片潮湿树丛里的举动是很荒谬的。
什么敌人也没有,他只是自己常有的那些幻想的牺牲品,是那种不断增大的病态猜疑使他丧失了理智。应该让自己平静下来,走出这片树丛,掸掉衣服上的雨滴,端端正正地戴上帽子,大摇大摆地走到汽车旁,走到那块傻里傻气、毫无趣味的招牌下,从那个像小丑一样的看门人旁边走过,从那些涂脂抹粉的黑夜美人的身旁走过。
“很长时间没看到他们了,”冻僵了的谢廖加说道,“也许,他们从另一个通道溜走了?要不我过去看一眼?”
“你别动,”别洛谢尔采夫拦住了谢廖加,“让我去……他们不认识我……我要去尝尝餐厅里的厨艺……看他们卖不卖烤猴肉串……”
他拨开树丛,迈上了人行道。他换上一副轻浮、懒散的神情。他走近了餐厅的入口。一辆亮着大灯的吉普车迎面慢慢地驶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停在人行道边。别洛谢尔采夫躲避着那刺眼的灯光,走到那位戴着头盔的看门人身旁,看门人的四周已经不见那些妓女了,别洛谢尔采夫打算迈上台阶,走向餐厅里的音乐,走向那温暖的、充满着美食之香味的空气。在门口,在摆有棕榈树的前厅,出现一个身高肩阔的年轻人,他的脸上蓄着一道小胡子,别洛谢尔采夫认了出来,这就是艾哈迈德。别洛谢尔采夫收回那只正准备迈向台阶、悬在半中的脚,让它转向一边,踉跄了一下,然后又继续沿着人行道走了下去。他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出现在餐厅门口的第二个人,这人健壮的身材和略微的驼背,以及从贝雷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