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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缘无故被抛弃的我捧着头不出声,如五雷轰顶。
我听见老妈轻轻说:“不信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我把事情经过告诉麦可。
麦可思维精密,“谁介绍这个专钻缝子的移民律师给你?”
“二姐。”
“我同幼娟联络。”他走进书房去打电话。
长娟忽然问:“志一,你可有经济上损失?”
我低头,“我此刻最不关心的是这些身外物。”
“可怜的王志一。”
老爸示意大家沉默,“志一有数,志一会想清楚。”
我脑筋打结,根本已不会思想。
像老妈一般,只希望紧紧拥抱纯洁婴儿过日子。
我胸口像是被一个巨人压住,透不过气。
麦可自书房出来,“我与古律师那边联络过,他不在香港,此人十分可疑,试想想,他先为你们证婚,然后,又在短短一个月内代新娘申请离婚。”
我不出声。
那天晚上,我找到了邵容,“请问:锁匙与离婚文件,都由你寄给我吗?”
邵容轻轻说:“我在公司里,不方便说话,请在下班后拨这个号码。”她把家中电话告诉我。
我这时知道麦可的怀疑,完全有道理。
我想出门回宿舍,妈妈忽然叫住我:“志一,你到什么地方去?”
我惊喜交集,妈妈终于同我说话了。
长娟连忙说:“你上浴室,是不是,志一。”
“对对,我去淋浴。”
妈妈说:“房间给你收拾过,换上法兰绒床单,你看看还喜欢否。”
我进房一看,果然如此,我倒在床上,熟睡过去。
我再也不想醒转面对一切烦恼。
半明半灭间我听见婴儿呜哗呜哗,大人脚步声,然后一切沉寂。
有人轻轻走进房来,我哑声问:“津,是你吗”,我认识阮津仿佛已有一百年,但又似恰恰邂逅,真叫我心酸。
那人轻国抚摸我额角,“志一,醒醒。”
我眼开眼睛,原来是大姐。
她同我说:“幼娟说,这古律师有办法,他果然名不虚传,志一,大块头通过朋友,找到线索,麦可,你来说。”
麦可走近,“志一,你所托非人。”
我惊问:“阮津出了什么事?”
麦可看着我,“她很好,古律师也很好,他俩此刻在新加坡。”
我愣住,作不了声。
“志一,古律师搭上了阮津,他们现在是一对。”
我一时没反应,不信天下有这么滑稽的事。
大姐握着我的手。
“他们出卖你,逃到星洲,行内全知道古仲坤为一个女客户神晕颠倒,连业务都撇下,打算到星洲长住。”
我嘴唇发麻,然后,面孔渐渐失去知觉。
“志一,还有一件事你仿佛不晓得,阮津带着一个小女孩一起到星洲。”
我抬起头。
“他们说那孩子约三四岁,十分可爱,与她母亲阮津是一个印子。”
长娟叹一口气,“志一,你对这女子,一无所知。”
“不,不”我说:“她毋须瞒我,你看,她并无瞒古仲坤律师--”我惊然住口,我已语无伦次。
我躲进被窝,再不愿露面。
大块头说:“你快签名离婚,志一,一年后可以生效,重新做人。”
长娟也说:“千万别拖泥带水。”
“志一,经一事,长一智,快别难过。”
我痛心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好欺负。“
“你帮她搭路,她现在连女儿都接了出来,得偿所愿。”
“她可以向我说明。”
麦可叹口气,“志一,不是姐夫说你,那古律师经济条件比你好得多,人也比你成熟,你,还是孩子。”
我从被窝钻出,心灰意冷,“我明白。”
长娟说:“别伤心,完全不值得。”
“我不难过。”
我不会把心事露出来,王志一,成年人要懂得克制。
深夜,有电话找我,我呆半晌接过。
“王先生,我是邵容,记得吗?”
“邵小姐,打扰你了。”
“王先生,香港的古仲坤律师事务所会解散,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但,基于为公司守秘,我只可用咳嗽表示是。”
真有必要如此虚伪吗。
我轻轻问:“他们两人可是到新加坡去了?”
邵容咳嗽一声。
“你一直知道此事。”
“我也是听人说的,同事们大为震惊,古律师大好前途,从此撇下。”
我轻轻说:“我也前程如锦。”
“不,王先生,你脱身早,你比较幸运。”
“她为什么要抛弃我?”
“她要把孩子自杭州接出来。”
“她是杭州人?”
邵容叹气,“王先生,你对她一无所知,你真是一个书呆子。”
“是,你说得对,”我无地自容。
我忽然诉苦:“你们都比我聪敏智慧。”
邵容说:“王先生,因为我们是旁观者。”
我无言,过一会说:“邵小姐,谢谢你。”
她忽然说:“王先生,我可以问一个私人问题吗?”
“你尽管说。”
“王先生,在我眼中,阮小姐不错长得漂亮,但是城里有的是年轻貌美的女子,为什么男人要为她仆身仆命?”
我答不上来。
邵容轻轻说:“王先生你也一定认识许多活泼亮丽的女子,古律师更是不用说了,他是本市著名活跃王老五,可是,你们对她可以用神是颠倒四字形容。”
我只能用最低声线回答:“是吗。”
“阮小姐似晓得法术,唉,若是我们都懂一点就好了。”
我苦笑。
“对不起,我讲多了。”
她放下电话。
我总算知道阮津下落,她没有失踪,也并无遭到不测,她同古氏在一起。
不多久幼娟找我,在电话里她说:“屎!”
形容我悲哀荒谬处境,这个字妙不可言,可不就是像一跤摔进屎坑里。
“对不起,志一,原来想帮你,反而害了你。”
“幼娟,我想你知道,此事与你完全无关,我永远爱你,二姐。”
“我也爱你小志,”幼娟忽然问:“你恨她吗?”
“不,我不恨她,我不愤怒,我也不伤心,我不想再提起她。”
幼娟说:“很好,我为你骄傲,乌利奥与我会在暑假回来,届时,我们将宣布订婚。”
“恭喜你俩。”
我的心忽然明澄,接着一段日子,只管低头努力教书。
我告诉学生:“学校有一笔经费,供我们旅游兼增广见闻,当然要写报告,图文并茂,这次旅程,为期三个星期,暑假出发,有几个选择。”
学生已经跳起来欢叫。
“我们可以走马可波罗的丝路,也可选择狮心王李察率领十字军东征到君士坦丁堡。”
“走成吉思汗西征之路不是更好?”
“跟拿破仑打莫斯科!”
议论纷分:“郑和下西洋。”
“威京人乘船员到葡萄牙之地即加拿大大西洋省份。”
“南极之旅,不,北极!”
“太兴奋了,不如跟亚历山大大帝一起走。”
我轻轻说:“请各位现实一点。”
“报告可否寄到国家地理杂志。”
“大可三人一组,分别行动。”
“太危险了。”
“你身上带卫星追踪仪不就行了。”
忽然有人想起我,“王老师,你觉得哪条路线最好?”
我想一想,“五千年前亚洲人经过阿拉斯加陆桥抵达北美,一直流徙到南美演变成印第安人。”
同学们静默。
过一会他们说:“这好假人类学的工作”,“太艰苦了”,“我不去南美原始丛林”……
我说:“开会吧,投票决定。”
带学生长途旅行真是逃避最佳方法。
我终于拱到一间海旁耶鲁镇货仓改建的公寓,身边有一点钱剩,付出订洋,搬了出来。
我邀请家人到新居参观,老父大吃一惊,“钢筋水泥都露在外头,这可怎么住?”
长娟笑,“流行这个样式。”
小伊安最高兴,到处爬,被我捉住,他哈哈笑,真是个健康快乐的小儿。
“今日下雨当然暗些,太阳一出来就好。”
“志一,但愿你安居乐业,有空常回家来看看。”
老好洗洁如新洗衣店。
百年多年华人打了井水把矿工及铁路工的脏衣服逐件洗净,苦干服侍苦工,那样挣扎下来,到了第五代,不知恁地,忽然娇纵,为着私情,六亲不认,我羞惭无比。
大块头问:“听说你要带学生走历史道路?”
我点点头。
“不如走华工血泪之路,自广州出发,一路经旧金山……”
我摇头,“太凄苦了。”
大块头笑着把儿子放在肩膀上,小儿伸手抓灯泡。
我过了极其寂寥的一个春季。
周末回家帮忙,碰到老金,他说他打算关掉快餐店回乡娶妻。
听他吹牛是件乐事,一瓶啤酒一把花生,他能说上半天。
他忽然告诉我:“你们从前的三房客阮小姐,为居留权烦恼,想找人假结婚,我本想自告奋勇,后来,听说她有一个孩子,出身又不正经,这才作罢,她愿意付一万美金呢。”
我十分震荡,人人都知道的事,只除了我。
“后来,不知怎样搬走了,听说嫁了人,住在新加坡。”
我脱口问:“你怎么知道?”
“酒吧的咪咪告诉我。”
“是原先那音野狼酒吧吗?”
老金嘻嘻笑,“不,叫紫洋葱。”
我不出声,那群卖笑女转来转去找新挖金地。
他瞎七搭八地说:“唉,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
我心不在焉地站起来,“祝你心想事成。”
我知道紫洋葱在何处,它门外最近才发生枪击事件,因此名声大噪。
那天晚上我去找咪咪。
紫洋葱生意并不是太好。
不久咪咪来了,她托着一大瓶汽酒,叫我付三百元,收了现金,她问:“你有什么事?”
“你是芝芝的朋友?”
“哪个芝芝?”她明知故问。
“华女,从前在野狼酒吧任职。”
“她带着女儿嫁到新加坡,听说丈夫待她不错。”
“你有地址电话吗?”
“我只不过听人说起,小哥,芝芝已经嫁人,你也不用打扰她了,是不是。”
我点头,“你说得很对。”
“你寂寞?我陪你。”
我再付她小费,站起离去。
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