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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早掉转船头朝舒薇迎去,我嫌他划桨速度太慢,一把将手里的火把塞给他,自己抢过船桨划动如飞,船很快迎上那簇翻涌前进的波浪,我撂下桨,探出半个身子到船外抓紧她的一双胳臂,将她一把抱上了船来。
“你这个骗子!”舒薇上船第一句话便骂我,她从头到脚水淌成河,嘴唇冷得打哆嗦,上气不接下气:“你,你们合起伙来骗我!根本,根本没有女人不能进洞这回事,丫妹都跟我招了!”
原来她刚才是在逼供丫妹啊!她怎么看出我在撒谎的,我激动得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扳住她湿漉漉的肩头象她摇撼丫妹一样的摇撼她:“你,你怎么敢的,我不是告诉你,千万别沾河水的吗!河水有,有毒!还有水,水鬼……”
“有水鬼又怎样呢?我们这两天还没看够鬼吗?”她学我的口气,“水里的鬼都是最没出息的,船上的鬼才厉害才可恶!我是多么相信你,你却给我当上!但是你实在不够会说谎,从你的口气和眼神,我就有点疑心——果然给我戳穿了!”
“但是你也不必跳水呀!你大可以唤我过去……”
“不让你看看我游泳的本领你怎么肯认错呢?你不就因为我是一个废物,不愿意带一个累赘进洞吗?
告诉你,我可是我们学校游泳队的,真要在阴河里翻了船,说不定还得我救你们呢!”
她故意这样轻巧的说,三哥却认真的赞叹道:“是噻,小姑娘游泳好棒噻!老三和李老师小看你罗!
”
只有我完全懂得她的心。我再也无法自己,也不顾有没有别人在场了,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低头狂吻她的嘴唇,险些令她窒息。她被河水浸得冰凉的身体在单薄精湿散发硫磺气味的衣衫下极厉害的颤抖着,我又吻她冰冷如水草的头发,她喘息着,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你是小看了我,你肯丢下我,我可不肯丢下你呢……”
“对不起,对不起……”我被热泪堵塞住了喉咙,心却跳得快要爆炸,欢喜,内疚,担心,后怕……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如河水没顶。我长久的搂着她,好象搂着一个溺水的孩子,搂着一个失而复得的最珍贵的宝物。“我再不肯丢下你,再不肯,再不肯……”
河上突然传来拍巴掌的声音,把我和舒薇吓得赶快分开,抬身一看,竟是那边黄船上的布杰和丫妹在拍掌,“好噻——”他们一齐喊道,丫妹还冲我团了个鬼脸。
“凑啥子热闹!”三哥举起木桨朝他们作势一抡,自己却嗬嗬的笑了,转过脸来对我们笑道:“他们娃儿家,就爱看这种戏噻!”舒薇红了脸,三哥颇认真的又说:“你们莫要多心!你们两个好,照说不关别个的事,咳咳——你们确实相配,不过,那个小伙子也是个好人,我有点替他冤……咳咳,不怪你们——都是温泉弄出来的,都是缘分,是仙缘,不,是鬼缘噻!”
我从三哥手里接过那支火把。做灵牌的这种木头十分经烧,刚刚才烧去一半,“先考李公”不见了,剩下“仁安之位”四个字。
“仁安,仁安,但愿人人平安。”舒薇念着灵牌上的名字,一边祈祷着,一边回首看向隔水迷雾蒙蒙的上寨。
我明白她目光所及,搂着她湿漉漉的肩头对她说:“人人都会平安的。他也会。”
一抹阴影掠过心头。浓雾中又浮现出那个湿淋淋的“井”字。我和她终究还是一起走进一口倒着的井了。——且由它吧,既然一切都是天意,都是缘分,该要发生的,便任凭机关算尽也躲不过去。无论那诅咒是真,是假,无论前面还有多少诅咒降临,多少报应要人承担,有一件事我确信不疑——我们从此再不会分开。
两条船同时到达雾墙。就在彼此分手,各自驶进前方那个深邃的洞里去的时候,我和舒薇一道举起那支火把,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布杰和丫妹也举起他们的火把,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船进入洞中很久之后,还能看见河岸上的栈桥,和栈桥后面的寨神庙——镇山村上寨唯一未被温泉喷发的浓雾淹没的标志物。
第七部分破围完第八部分 神水 一一燕子洞在半边山脚,神水河上,洞中常年阴河绕流。燕子洞的名字来自洞里栖息的一群燕子。谁也不知道洞里什么时候有的燕子,谁也不知道燕子为什么要住在洞里。和别处的洞穴一样,本乡溶洞多的是蝙蝠,而燕子洞里却连一只蝙蝠也没有——只有燕子。它们是如此神秘,绝少在世人眼中显形,蝙蝠还会在夜幕降临后飞出洞穴觅食,这些燕子却几乎从不出洞。但它们不出洞则已,一出便倾巢而出。那是当一场百年一遇的大暴雨来临时,当乌云滚墨,雷霆频频轰击到半边山头的时候,燕子们便会成群结队飞出洞来,在神水河上徘徊飞翔一阵。那景象极壮观,而且骇人!它们的数量多得吓煞人,能把河面和半边山都整个儿遮挡住了,象一大片活动的乌云,忽高忽低,一边“呦”,“呦”的鸣叫,闪电便从它们中间穿过。当雨珠开始降落的时候,它们便又迅速的飞回洞里,一只也不剩。燕子每出洞一次,镇山村就会有一场大难发生。
其余的时候,便只有进到燕子洞深处取神水的人,才会偶尔得见燕子的踪迹。这些人,多半是回不来的。于是世人便又传说:那些神秘的燕子,是神水的守护者。
燕子洞里有神水。神水在燕子洞最深处的将军盔上,由一只通体雪白的石盆盛着,另有一根通体雪白、数十米高的石钟乳悬吊在石盆头上。世人传说,燕子洞便是观音手托的那只净瓶,神水,便是净瓶里盛的仙水,得到它,可以包治百病,可以起死回生。但这只净瓶未免太曲折、太险恶了些。燕子洞是方圆百里最凶险的一个水溶洞,除了迷宫般复杂的洞穴,多变危险的地下河,还有袭击人的水鬼:独相和母猪虹出没。几百年来,在镇山村和周围方圆百里的地方上,有无数的人进洞取过神水,有无数的人葬身洞中,活着出洞的也皆是两手空空。
“究竟有没有人取到过神水?”我问三哥。
“听说有,又听说没有。”
三哥不急不徐的划着桨。黑船在狭长的雾洞里前进。雾里有光,并不晦暗。人象置身云中,两头茫茫。
“一定是有了,否则怎么知道那是神水?”舒薇说。河水冻得她嘴唇发乌。她还穿着湿衣服,这样是不能进洞的。可我们的行李要么拉在水泵房,要么被温泉冲走,只剩下我随身背的一只背包。我在背包里东翻西翻,居然翻出了一身她的干净衣服。
“我的衣服怎么会在你的包里?难道你喜欢收藏……”舒薇接过去,带点坏笑的说。
“别想邪了,我可没那种癖好!昨晚上大家都把衣服铺垫了睡觉,今早收拾得匆忙,还顾得上谁是谁的?”我和三哥背过身,由舒薇独个儿在船头换掉湿衣。
“按照手册,穿这种松松垮垮质地不牢的休闲装进行洞穴探险是被禁止的:容易划破,又不防水,但起码保暖方面够达标了。”
“按照手册?难道你对洞穴探险很在行吗?”
“知道一点。我是我们学校洞穴探险俱乐部的会员,参加过本省两三个地下溶洞的考察。”
“你还有这种爱好,我怎么不知道啊?那一定很有趣吧,都是没开发过的地方吗?我听说洞穴探险比登山还危险,你们俱乐部是专业的还是业余的,参加需要什么条件啊?”舒薇兴致勃勃提了一串的问题。
“你不知道我的事多呢,我们是业余的。但严格的说,洞穴探险没有专业、业余之分。这不是足球或者拳击,只和同等级别的对手比赛。当你进到地下,无论你是专业,还是业余,你都将面临同样的未知世界,同样的复杂和危险,在那里,你的对手永远都是同一个:大自然。
“参加洞穴探险的条件其实很简单:不分男女,只需要具备第一,体格健壮;第二,心理坚强;第三,有一定的洞穴科学知识,然后经过专门的训练考试获得许可证就可以进洞探险了。”
“探洞的装备一定很复杂喽?”
“不复杂。按照手册,探洞的基础设备有坐具、胸具、下降器、上升器、足绳、压紧器、牛尾绳、各类金属环、铁钉、锚钩、带灯的头盔、乙炔罐瓶、透气的探洞服、装备包等。如果是探水洞,还需要配备橡皮艇和轮胎,当然木船也可以,防水服,救生衣,测绳。我估计象燕子洞这类峰丛山区的地下河型洞穴,少不了要碰上没顶的充水通道和倒虹吸管道,那就必须采取潜水技术,还需要配备潜水服帽,氧气瓶,压力表,潜水电筒,潜水匕首和定向导索。”
舒薇的眼睛已经直了,背后的三哥更是叫起屈来:“乖乖,这个还不复杂!这么一箩筐东西得花多少钱才买得齐呀!”
“买齐也没有用。不经过一两年的训练,一般人是学不会使用这些装备的。即使受过训练,装备精良,探测一个新洞也需要几个星期的准备,事先必须报告审批备案。这都是手册上明文规定的。”
“也就是说,我们今天探燕子洞,无论从哪方面都是被手册禁止的了?”舒薇道。
“绝对禁止。手册上还有一个铁的规定:会员绝对不准携带没有许可证的人士探洞。所以如果我们今天的行动给俱乐部知道的话,我将被永久开除。”
“你放心,我们会帮你保密的。”
舒薇和三哥异口同声的说,三个人一齐大笑起来。两个违章者,一个明知故犯者,带着可怜的装备,却胆气昂扬的去进行一次手册看来全乎是送死的探险。人类的规范在镇山村早已失去意义。我们参与的不仅是同大自然的搏斗,更是一场与鬼神的角逐。我们有的是另外一种许可证,派发自浓雾之上的苍天,深水之下的黄泉。
雾洞起初是笔直的向前,这时出现了一个拐弯。凭进洞时的方位判断,船开始朝西走。那里正是半边山的方向。
大家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