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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年间,朝廷派一位将军到此平叛,这将军主张采取怀柔政策,拒不执行武力清剿,因此被朝廷撤职,却得到当地人爱戴。他索性在这里定居,领着布依人垦荒开田,伐木造屋,建造了这座镇山村,更娶了一位漂亮的布依女子为妻,传为佳话。他自认做布依族的倒插门女婿,让后代子孙都入布依的籍。他们打渔种田,纺车织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儿育女,栖息繁衍。传承至今,已经四百多年了。
大概我的描述里有种东西,舒薇听得入了迷,她对那位爱好和平,又不乏浪漫的将军十分有好感,又问我是否去过那个可爱的镇山村。
“从来没有,但这一次,我就要去了。”“什么,你不是和我们一样去看大瀑布的吗?”“不,我在站下车,然后从那里去镇山村。”“啊呀,这才是真正会玩的人呐!”她惊叹道。
“我不是去玩。我去那个村子,是为了办一点事——不过,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可以跟我一道去。我很高兴做你们的导游,全程免费。不是我夸口,除了不认识路,我对那地方熟得很呢。那个村子很小,玩一天足够了,不耽误你们看瀑布。我只是随便建议,不方便就算了。”“方便的方便的,”她惟恐我反悔似的立刻答应了,“就是太麻烦你,你还有正事要办。”“不妨事,你们影响不到我——我正愁没个伴呢。
不过我要先提醒你们,那个地方很荒僻,很穷,不通公路,只能坐马车,没有旅社,只能住农家。但你们可以放心,布依族讲卫生,不管是家里住的地方,还是吃的东西,都很干净的。”旅途的困难只有让舒薇兴致更浓。陈新当然不肯败坏女朋友的兴致,当下大家商量妥当。尽管还隔着两三个站,两人已经将行囊收拾归整,唯恐耽误了下车。我做完这件自以为有功德的事,舒舒服服闭上眼睛,打算眯个小觉。偏和我作对似的,广播里恰好飞出一支高亢的笛子。那是“苗岭的早晨”,改编自苗族民歌。但凡省城开出的列车,没有一回不放的,以致我偶尔在别处听见这欢快,粗旷而又略带神秘的曲子,耳中都会响起锵朗锵朗的车轮声。
“这只曲子很美,”她评价说,“只是装饰音太多,不够淳朴,不够有野性。”“没错,”她的男友附和道,然后又加上自己的见解,“但笛子吹得还是蛮好,这一定是用我们县的笛子吹的,只有我们县做的笛子,才吹得出这种声音。”
第二章温泉(2)数峰连绵,绿田铺展,一条小河从中流过。天空是蟹壳青色,越往远处,颜色越深。那是山区常见的积雨云。山势的阻挡,它们移动极慢,常常一连数周静止在一个地域,为当地带来绵绵细雨。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在这个车站下车。尽管路过了无数次,方圆的风景看得熟透。车站太小,站台不够长,直接踩到了铁轨边的路基。我小心放稳行包,不让碎石磕碰到里面,然后搀扶舒薇下车——最下一级踏板离地面足有二尺,陈新又挂满大包小包。
不过两三日短途的出行,他俩的行头却象要作一次历时一月的远征。有些女孩子出门,恨不得搬来整个闺房:多得可以按钟点换的衣服,能排方阵的瓶瓶罐罐——我见过有抱毛公仔熊坐火车的——只苦了她们的跟班。
“谢谢,”舒薇朝我笑了笑,“空气真好啊!这车坐得人憋闷死了。”她做了几下深呼吸,几个柔软操动作,富于弹性的身体在浅蓝T恤衫下面显现。
空气确实真好。
我也做了几下深呼吸。那混杂着草木,泥土,还有火车味儿的潮湿气流有着一种类似于酒的力道,让我微微发晕。
没有什么出站进站,下了路基,转过站牌旁边的白漆栏杆,有一条机耕路提供出入。
“离我们要去的地方,还有多远呢,导游先生?”舒薇问我。
“这个,我也得问问车站的人,估计不太远吧,你知道我是第一次来。”“不管远不远,有车坐就行。”
不堪重负的陈新说,“这儿哪里有班车站?有跑出租的三轮车吗,拖拉机也成啊,喂,师兄,你说的马车在哪里啊?”从互通姓名开始直到现在,陈新都管叫我师兄,舒薇多加一个字,叫我李师兄。
没有马车,我们以五块钱的代价搭乘一辆驴车到了石板哨。石板哨是离车站二里的一个小集镇,车站上的人说,出入镇山村和附近的村寨,都要经过石板哨的。那驴车正好来车站拉一批砖,乐得捡这趟额外生意。舒薇很高兴,觉得坐驴车比坐马车风雅,古人就有“细雨骑驴入剑门”的诗句,老子出函谷关,好象骑的也是驴。我提醒她老子骑的是一头大青牛,她红着脸说那也差不多。陈新当然无可不满。唯一生气的是驴子,砖的分量已不消说,又增添了三个人和不轻的行李,呜汪呜汪抱怨了一路。
火车一声长鸣,开走了,一头扎进前面无穷无尽的大山。轰轰隆隆的声音因为群山的回响而特别的持久,直持续到我们离开车站很远之后。
一到石板哨就碰上件败兴的事。
“不是说不通公路吗,”舒薇看了我一眼。一条沥青公路贯穿那座两排房屋的微型集镇,半新不旧,两头埋进深山。
“从前是不通的啊,兴许,这两年新修的吧……”糟糕的在后面。很快在公路边发现一辆簇新的大巴,周围尽是乱哄哄的城里人,戴着一色的太阳帽,内中一面小黄旗不祥的挥舞,喇叭声时时轰响——分明是一队旅游团的规模!
“也是这两年兴起来的吗?”舒薇又看了我一眼。
“可能,是路过的吧,镇山村应该不至于……我去问问看。”我被舒薇这两眼看得心里发虚,一眼瞅见导游,忙上去搭话。真相立刻大白,他们果然是去镇山村!原来早在几年前,镇山村就已经上了旅游图册。
放着山清水秀,民风奇异,又有独特的石板建筑,优良资源怎能不开发?现在正是旺季,恰好又赶上布依族夏季最热闹的节日:六月六,民俗活动丰富,他们和村长,寨老商量,策划了这次“我做一天布依人”
的旅游文化节活动,从省城拉来的团,游客天南海北都有。
“现在大城市的人就爱看这些,越土,越落后,他们越喜欢!”那导游矮矮墩墩,见是同乡,便跟我说土话:“你们咋个会坐火车来呢,来镇山村旅游,都是坐汽车,比火车快当!省城修过来的路,一直铺到村子门口。”“是不是?真没想到,变化好快……干吗要停在这里,石板哨有啥可看的?”他凑近一步,小声在我耳边说:“带他们来买东西——赶场,也是我们的民俗之一嘛。”果然,路边一溜花花绿绿的店面,摆满“精制云雾山茶”之类的土产,各色蜡染织物,和手工艺品,都挂的“旅游定点单位”招牌。居然有一家卖淡水珍珠的,我头一回听说本乡还出产这种高贵的饰品。
“就指着这个赚点钱,这年头团也不好带。镇山村又不是什么热点。好地方,咋轮得到咱们?”导游抽着我递给他的烟,一边向我诉苦;抬腕看了看表,忙竖起喇叭喊:“到点了,集合了,上车了!”他问我要不要搭个车,我和我的外地亲戚三人只收二十元,去村里食宿还可以打折,散客消费不合算的。见我摇头,便很友好的做了个失陪的手势,跳上车,同那群叽叽喳喳的游客绝尘而去。
被扬起的烟尘包围,汽车仿佛消形匿迹,空响着嗡嗡的马达声。剩着两只尾灯一闪一灭的从烟雾中钻出,绕过一座异常险陡的石山,不见了。
我心里说不出的失望,更有大话落空的尴尬。我向他两个道歉,都怪我孤陋寡闻,抱残守缺,小看了市场的威力和游客的好奇心,以为本省之大,总有旅游风吹不到的地方。但是话又说回来,总不能因为我们想看纯粹的地方特色,就不许山里人发展经济,改变贫穷落后的面貌。我又说,此地开发不久,其他旅游点开发一处败坏一处的恶习未必就已沾染,相信还是很有些看头。最后我说,假如他们实在已经兴致全无,我愿意再找一辆拉砖的驴车送他们回车站,搭下一班火车去大瀑布,车费归我。
陈新是大度的,半分责怪的意思也无,对我最后一条建议更逾以坚决拒绝。他认为“谁也不是神仙,哪能未卜先知?”而且既然来了,没到正景就走也太冤枉,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惊喜呢?大瀑布迟些去看也没事,瀑布既不会搬家,想来也不会那么快断流。舒薇是有涵养的,心里对我有没有看法,起码脸上没挂出幌子。正当她在是进是退的抉择上犯起踌躇,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原来有两个布依族妇女牵着马过来兜生意。她们的出现扭转了尴尬的局面。
“骑马不骑?到镇山村还远呐!”两个妇女招呼道,她们都是民族装扮,蓝布短上衣,绣花围裙,黑长裤,一个青花绣布包头,一个紫色布巾包头,银耳环,银项圈。可脚上却穿的一对半新不旧的旅游鞋,上面印着“耐克”和“彪马”的标记,一望而知便宜的赝品。
“骑马有什么意思,我们在红枫湖骑过马,牵马的在前面挽着缰绳,这也不让走,那也不让去,拘束得很,不好玩。” 舒薇撅着嘴说。
“不是的,我们的马不用牵的,它们会自家送你们到村子,自家又回转来的!”两个女人骄傲的说。
这倒是件新鲜事。过去光听说老北京庙会上有这种驴子,带人从前门走到宣武门,望见宣武门城楼就停住,任你死赶不肯多走一步,名曰对槽驴。敢情这行当没埋没,传到西南乡僻的镇山村来了。我朝山坡那边看,就在公路近旁,一条小道上,有两三匹马载着游客和行李,慢悠悠的向前走,果然没有人牵。另一匹马独自从对面踱过来,空着的鞍上人货全无,象半路遭了土匪。满坡翠绿,点缀野花,远山象许多水牛拱起的脊背,那几匹马和人的背影,渐渐同周围的绿丛混淆不清,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