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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变卦曰:“妾不去矣,为人识出既不便,堂上闻之又不可。”余怂恿曰:“庙
中司事者谁不知我,即识出亦不过付之一笑耳。吾母现在九妹丈家,密去密
来,焉得知之。”芸揽镜自照,狂笑不已。余强挽之,悄然径去,遍游庙中,
无识出为女子者。或问何人,以表弟对,拱手而已。最后至一处,有少妇幼
女坐于所设宝座后,乃杨姓司事者之眷属也。芸忽趋彼通款曲,身一侧,而
不觉一按少妇之肩,旁有婢媪怒而起曰:“何物狂生,不法乃尔!”余试为措
词掩饰,芸见势恶,即脱帽翘足示之曰:“我亦女子耳。”相与愕然,转怒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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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留茶点,唤肩舆送归。
吴江钱师竹病放,吾父信归,命余往吊。芸私调余曰:“吴江必经太湖,
妾欲偕往,一宽跟界。”余曰:“正虑独行踽踽,得卿同行,固妙,但无可托
词耳。”芸曰,“托言归宁。君先登舟,妾当继至。”余曰:“若然,归途当泊
舟万年桥下,与卿待月乘凉,以续沧浪韵事。”时六月十八日也。是日早凉,
携一仆先至胥江渡口,登舟而待,芸果肩舆至。解维出虎啸桥,渐见风帆沙
鸟,水天一色。芸曰:“此即所谓太湖耶?今得见天地之宽,不虚此生矣!
想闺中人有终身中能见此者!”闲话未几,风摇岸柳,已抵江城。
余登岸拜奠毕,归视舟中洞然,急询舟子。舟子指曰:“不见长桥柳阴
下,观鱼鹰捕鱼者乎?”盖芸已与船家女登岸矣。余至其后,芸犹粉汗盈盈,
倚女而出神焉。余拍其肩口:“罗衫汗透矣!”芜回首曰:“恐钱家有人到舟,
故暂避之。君何回来之速也?”余笑曰:“欲捕逃耳。”于是相挽登舟,返棹
至万年桥下,阳乌犹末落山。舟窗尽落,清风徐来,绒扇罗衫,剖瓜解暑。
少焉霞映桥红,烟笼柳暗,银瞻欲上,渔火满江矣。命仆至船梢与舟子同饮。
船家女名素云,与余有杯酒交,人颇不俗,招之与芸同坐。船头不张灯火,
待月快酌,射覆为令。素云双目闪闪,听良久,曰:“觞政侬颇娴习,从未
闻有斯令,愿受教。”芸即譬其言而开导之,终茫然。余笑曰:“女先生且罢
论,我有一言作譬,即了然矣。”芸曰:“君若何譬之?”余曰:“鹤善舞而
不能耕,牛善耕而不能舞,物性然也,先生欲反而教之,无乃劳乎?”素云
笑捶余肩曰:“汝骂我耶!”芸出令曰;“只许动口,不许动手。
违者罚大觥。”素云量豪,满斟一觥,一吸而尽。余曰:“动手但准摸
索,不准捶人。”芸笑挽素云置余怀,曰:“请君摸索畅怀。”余笑曰:“卿非
解人,摸索在有意无意间耳,拥而狂探,田舍郎之所为也。”时四鬃所簪莱
莉,为酒气所蒸,杂以粉汗油香,芳馨透鼻,余戏曰:“小人臭味充满船头,
令人作恶。”素云不禁握拳连捶曰:“谁教汝狂嗅耶?”芸呼曰:“违令,罚
两大觥!”素云曰:“彼又以小人骂我,不应捶耶?”芸曰:“彼之所谓小人,
益有故也。请干此,当告汝。”素云乃连尽两觥,芸乃告以沧浪旧居乘凉事。
素云曰:“若然,真错怪矣,当再罚。”又干一觥。芸曰:“久闻素娘善歌,
可一聆妙音否?”素即以象箸击小碟而歌。芸欣然畅饮,不觉酩酊,乃乘舆
先归。余又与素云茶话片刻,步月而回。时余寄居友人鲁半舫家萧爽楼中,
越数日,鲁夫人误有所闻,私告芸曰:“前日闻若婿挟两妓饮于万年桥舟中,
子知之否?”姜口:“有之,其一即我也。”因以偕游始末详告之,鲁大笑,
释然而去。
乾隆甲寅七月,亲自粤东归。有同伴携妾回者,曰徐秀峰,余之表妹
婿也。艳称新人之美,邀芸往观。芸他日谓秀峰曰:“美则美矣,韵犹未也。”
秀峰口:“然则若郎纳妾,必美而韵者?”芸口:“然。”从此痴心物色,而
短于资。时有浙妓温冷香者,寓于吴,有咏柳絮四律,沸传吴下,好事者多
和之。余友吴江张闲憨素赏冷香,携柳絮诗索和。芸微其人而置之,余技痒
而和其韵,中有“触我春愁偏婉转,撩他离绪更缠绵”之句,芸甚击节。
明年乙卯秋八月五日,吾母将挈芸游虎丘,闲憨忽至曰:“余亦有虎丘
之游,今日特邀君作探花使者。”因请吾母先行,期于虎丘半塘相晤,拉余
至冷香寓。见冷香已半老;有女名憨园,瓜期未破,亭亭玉立,真“一泓秋
水照人寒”者也,款接间,颇知文墨;有妹文园,尚雏。余此时初无痴想,
且念一杯之叙,非寒士所能酬,而既入个中,私心忐忑,强为酬答。因私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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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憨曰:“余贫士也,子以尤物玩我乎?”闲憨笑曰:“非也,今日有友人邀
憨园答我,席主为尊客拉去,我代客转邀客,毋烦倾他虑也。”余始释然。
至半塘,两舟相遇,令憨园过舟叩见吾母。芸、憨相见,欢同旧识,
携手登山,备览名胜。菩独爱千顷云高旷,坐赏良久。返至野芳滨,畅饮甚
欢,并舟而泊。及解维,劳谓众出:“子陪张君,留憨陪妾可乎?”余诺之。
返棹至都中桥,始过船分袂。归家已三鼓,芸曰:“今日得见美丽韵者矣,
顷已约憨园明日过我,当为于图之。”余骇曰:“此非金屋不能贮,穷措大岂
敢生此妄想哉?况我两人伉俪正笃,何必外求?”芸笑曰:“我自爱之,子
姑待之。”
明午,憨果至。芸殷勤款接,缝中以猜枚赢吟输饮为令,终席无一罗
致语。及憨园归,芸曰:“顷又与密约,十八日来此结为姊妹,子宜备牲牢
以待。”笑指臂上翡翠钏曰:“若见此铡属于憨,事必谐矣,顷已吐意,未深
结其心也。”余姑听之。十八日大雨,憨竟冒雨至。入室良久,始挽手出,
见余有羞色,盖翡翠铡已在憨臂矣。焚香结盟后,拟再续前饮,适憨有石湖
之游,即别去。芸欣然告余曰:“丽人已得,君何以谢媒耶?”余询其详,
芸曰:“向之秘言,恐憨意另有所属也,顷探之无他,语之曰:‘妹知今日之
意否?’憨曰:‘蒙夫人抬举,真蓬篙倚玉树也,但吾母望我奢,恐难自主
耳,愿彼此缓图之。’脱钏上臂时,又语之曰:‘玉取其坚,且有团园不断之
意,妹试笼之以为先兆。’憨曰:‘聚合之权总在夫人也。’即此观之,憨心
已得,所难必者冷香耳,当再图之。”余笑曰:“卿将效笠翁之《怜香伴》耶?”
芸曰:“然。”自此无日不谈憨园矣。
后憨为有力者夺去,不果。芸竟以之死。
卷二 闲情记趣
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盛藐小微物;必细察其纹理,
故时有物外之趣。
夏蚊成雷,私拟作群鹤舞空,心之所向,则或千或百果然鹤也。昂首
观之,项为之强。又留蚊于素帐中,徐喷以烟,使其冲烟飞鸣,作青云白鹤
观,果如鹤唳云端,怡然称快。于土墙凹凸处、花台小草丛杂处,常蹲其身,
使与台齐,定神细视,以丛草为林,以虫蚁为兽,以土砾凸者为丘,凹者为
堑,神游其中,怡然自得。一日,见二虫斗草间,观之正浓,忽有庞然大物
拔山倒树而来,盖一癞蛤蟆也,舌一吐而二虫尽为所吞。余年幼方出神,不
觉呀然惊恐,神定,捉蛤蟆,鞭数数十,驱之别院。年长思之,二虫之斗,
盖图奸不从也,古语云“奸近杀”,虫亦然耶?贪此生涯,卵为蚯蚓所哈(吴
俗称阳曰卵),肿不能便,捉鸭开口哈之,婢妪偶释手,鸭颠其颈作吞噬状,
惊而大哭,传为语柄。此皆幼时闲情也。
及长,爱花成癣,喜剪盆树。识张兰坡,始精剪枝养节之法,继悟接
花叠石之法。花以兰为最,取其幽香韵致也,而瓣品之稍堪入谱者不可多得。
兰坡临终时,赠余荷瓣素心春兰一盆,皆肩平心阔,茎细瓣净,可以入谱者,
余珍如拱壁,值余幕游于外,芸能亲为灌溉,花叶颇茂,不二年,一旦忽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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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起根视之,皆白如玉,且兰芽勃然,初不可解,以为无福消受,浩叹而
已,事后始悉有人欲分不允,故用滚汤灌杀也。从此誓不植兰。次取杜鹃,
虽无香而色可久玩,且易剪裁。以芸惜枝怜叶,不忍畅剪,故难成树。其他
盆玩皆然。
惟每年篱东菊绽,积兴成癖。喜摘插瓶,不爱盆玩。非盆玩不足观,
以家无园圃,不能自植,货于市者,俱丛杂无致,故不取耳。其插花朵,数
宜单,不宜双,每瓶取一种不取二色,瓶口取阔大不取窄小,阔大者舒展不
拘。自五、七花至三、四十花,必于瓶口中一丛怒起,以不散漫、不挤轧、
不靠瓶口为妙,所谓“起把宜紧”也。或亭亭玉立,或飞舞横斜。
花取参差,间以花蕊,以免飞钹耍盘之病;况取不乱;梗取不强;用
针宜藏,针长宁断之,毋令针针露粳,所谓“瓶口宜清”也。视桌之大小,
一桌三瓶至七瓶而止,多则眉目不分,即同市井之菊屏矣。几之高低*自三
四寸至二尺五六寸而止,必须参差高下互相照应,以气势联络为上,若中高
两低,后高前低,成排对列,又犯俗所谓“锦灰堆”矣。或密或疏,或进或
出,全在会心者得画意乃可。
若盆碗盘洗,用漂青松香榆皮面和油,先熬以稻灰,收成胶,以铜片
按钉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