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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高地有了名-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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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扯乱了他的兵力,打乱了他的部署!”
  “所以,要打就必定得有打胜的把握!”团长的声音还不大,可是眼神逐渐厉害起来。“‘老秃山’的阵地不大,军事的跟政治的影响可是很大。我们攻而攻不上去,或是攻下来而守不住,华盛顿就会把美国所有的牛都吹死!”贺营长的头低下去,沉思。对敌人的登陆进攻的叫嚣,他由上级的报告知道一些。可是,他的心思一天到晚萦绕在营里的事情和战士们身上,顾不得细心揣摩更远大一些的问题。他几乎专由军事上兵力上去考虑怎么打“老秃山”,没想到“老秃山”那么个小山包会有什么政治影响。他抬起头来,自己的缺欠须对首长坦白出来,光心中羞愧是没有用的!“我还是不行啊!听到华盛顿,艾森豪威尔这类的名字,我就恶心!不去想那些大问题!”
  团长笑了,“谁不是慢慢进步的!当初,你我还不是一个样,只管哪里危险往哪里冲,不管别的。”
  “要是光明白世界大势,而没人向敌人阵地猛攻,也解决不了问题!”政委也笑了。
  贺营长心中舒服了些,把话转回到“老秃山”上来:“‘老秃山’确是不好打;不过,要是打呢,我们能够把它打下来!”
  “咱们的伤亡能够很小吗?”团长问。
  “恐怕不会小!”营长回答。
  “咱们需要多少兵力呢?”
  “强攻得至少用两个连!敌人踞高临下,有五六十挺机枪、有七道到十一道铁丝网、有七八辆坦克、有迫击炮、有火焰喷射器!”
  “两个连!”团长低声地说。他和贺重耘一样,向来惯用以少胜多的战术,以一个组打敌人一个班,以一班打一排……现在,贺重耘一开口就说两个连,他看了政委一眼。“团长,”政委微笑着说,“你忘了,山上的敌人是一个加强连,可能有四百人左右!”
  “对!对!”团长也笑了一下。“你看不能再少?”
  “地堡就有二百来个,两个人打一个不是还得用四百人吗?”政委反问团长。
  团长用手摸了摸长而大的脸。
  “一次攻不上去,第二次就更难攻了,所以一下手得多用几个人!”贺重耘补充上。
  “可是别忘了,我们有几个炮群配合步兵作战!”团长提醒政委和营长,他的眼极快地看一下政委,看一下营长。“我算计到炮火的支援了!”这是使营长最感到满意的一句话。以前,咱们的炮少,一位营长很难想到炮兵。入朝以后,我们越打越强,营长不但知道了用炮,而且知道了炮兵与步兵协同作战的战术。这使贺重耘感到骄傲。“用两个连,你怎么打呢?”团长问。
  “我有个初步的方案!”英雄营长回答。
  团长看了政委一眼,政委点了点头。他们尊重这样肯经常用心思的干部。“说说吧!”
  贺营长楞了一小会儿,然后说:“我的方案可还不成熟!”他愿先听听首长们的意见,不便说出自己还没有想成熟的计划,耽误首长们的时间。
  团长似乎看出营长的心思,笑了一下。“你看,咱们一下子把力量全拿上去,一下子把敌阵插乱,敌人还手不及,咱们已占领全山,怎样?”
  贺营长的眼明亮起来:“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要用两连人!一下子打上去,不容敌人喘气!”
  “那么,刚才你为什么不敢说呢?有困难?”团长问。“有困难!这是个新打法!”
  “困难在哪儿?”
  “战士们好办,战前有充分的学习,到时候怎么指挥就怎么打。”
  “困难是在干部!”政委抢着说。
  “对!”贺营长笑了。“干部们有些作战经验,总以为老经验最可靠!”
  “好!”乔团长闭了一下眼,为是把贺营长这句话牢牢地记在心里。“你看,攻下来,咱们守得住吗?”“守不容易!可是我守敌攻,敌人的伤亡必大。为大量杀伤敌人,非守不可!好在呢,攻的时候,全山都在敌人手里;守的时候,敌人只能从后面反扑,咱们容易布置。”
  “别忘了敌人的炮火和飞机!”政委慢而有力地说。“那的确不好办!”营长点点头。
  “咱们的脑子可就是为应付困难用的!”团长笑了笑。“你我的想法一致,你去就你所能想到的把具体的部署写给我。”
  团长又问了些营中的情况,特别问到三连,而后看了看腕上的小表。“好吧,你回去吧。”他把大手伸出去。营长先敬了礼,而后和团长与政委握手。
  握完手,营长的眼对准了团长:“团长!我要求把打‘老秃山’的任务交给我!”
  “打不打,什么时候打,谁去打,都要由党和上级决定;我不能答应你什么!”团长极诚恳地说。“这是个不小的战斗,只要一开火,就必须打到底!你回去吧,刚才的话都要严守秘密!”
  营长又敬了礼,走出来。
  “这是个既有胆子,又肯用脑子,求进步的人!”政委低声地夸赞。 
  

  从营到团,有三四里路。离交通壕一百多米的小山坡下,原有一个很小很小的村子,一共也不过有七八间矮小的茅舍。山坡下有一片田地,旱地多,水地少。村中的十来口人,就靠耕种这点地亩过日子。在从营到团的半途中,一探头就可以看见这个小村,象“盆景”那么小巧美丽。
  这个小村已随着朝鲜的多少城市乡镇被暴敌炸光,连村里的一头黄牛,十几只鸡,一条小花狗,都被炸死,只剩下三个年纪不同的妇女。她们不是一家人,患难迫使她们在一块儿过活。埋了她们的亲人,拾了些没有炸碎的物件,她们几乎是赤手的,在山坡上有一株古松的地方,挖了一个仅足容下三个人的窑洞。洞口上沿安了一两块木板,作为前檐;木板上放些青青的松枝,雨水就顺着松枝流到两旁去。两个旧麻袋结合成一个门帘。
  她们不碍我们部队的事。她们的小山上既没有我们的工事,她们的田地也不靠着大路。可是,部队首长除了时时派人给她们送些粮米之外,还屡次劝她们搬到第二线去,因为敌人的“威风”就在于经常乱开炮,乱轰炸,她们的窑洞又是那么浅小。可是,她们不肯走。她们的田地在这里,亲人埋在这里,她们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也愿死在这里。敌人的炮火吓不走她们!
  我们也报告给地方政府,政府派来人向她们劝告,仍然无效。“我们没有牛,没有农具,可是我们的地并没有荒了啊!在我们自己的家乡里,不是更快乐些吗?”三位妇女这么答辩。她们没有把敌人的炮火炸弹放在眼里。
  我们的战士都认识那棵小窑洞外的古松,一看到古松,他们的心里就更有劲儿,因为古松下有那么三位顽强的妇女。
  去年,在这小洞外,敌机又投了弹。于是,三位妇女中就只剩下了年纪最大的老大娘。她还是不肯离开这里。当我们的战士们帮助她掩埋了两个尸体,修理了窑洞之后,老大娘穿了最洁白的衣裙,来向团长致谢。她把仅有的最宝贵的一点东西献给了团长——一个小铜碗,是她的“老”儿子生前用过的;他已在前线光荣地牺牲了。
  谁看见过乔团长落泪呢?他落了泪。
  这以后,战士们都管她叫作“孤胆大娘”,经常来帮帮她的忙。
  洞外的古松被炸去半边,剩下的一半枝叶照旧骄傲地发出轻响,当微风吹来的时候。战士们常在有月色的夜晚,看见白衣的“孤胆大娘”坐在顽强的古松下。他们也看见,老大娘时常用手作指挥的姿势,先往西一指,再用力地往东一指,然后探着身子往东看。一来二去,战士们猜到,大娘也许是想象着指挥我们的炮呢,教我们的炮轰击“老秃山”。
  由团部出来,贺营长的心里很不安定,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壕沟里走。小通讯员在前边走的很起劲,常常回头看看营长跟上来没有,心中纳闷为什么营长今天走的这么慢。天还很冷,晚风不大,可是有点咬耳朵。
  “营长!”小通讯员立住。“把帽子放下来吧!”
  营长只“嗯”了一声,没心思去放下帽翅儿来。
  “哎呀!”小通讯员别的都好,只是动不动地就喊“哎呀”,抽冷子能教神经衰弱的人吓一大跳。“营长,这么冷的天,‘孤胆大娘’还在松树下边呢!”
  营长向那边看了一眼,天已黑了,可是还能看见松树下一个白的人形轮廓。营长心里更不痛快了。
  立了一会儿,他真想转回团部去,再向团长要求打“老秃山”的任务。就是专为给老大娘和全村的人报仇,也该去打!
  可是,这一仗的打法必须是新的,不能专凭自己的经验与勇敢就能打胜,虽然必须打胜!
  从前,没作到营长的时候,他只须要求任务,接受任务,和出色的完成任务,不必多想别的。现在不象先前那么简单了,他的责任不同了!没有详密的计划,绝对不能出击!他愿意打大仗,可是也感到一种从来没有的痛苦!
  这也许应当叫作“生长的痛苦”吧,就象我们一个中学生,在毕业之后走进了社会,因感到学识与思想的不足而苦恼着吧。
  是的,全志愿军都在生长,天天生长。没有生长的生活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因为它永远到达不了一种最理想的成熟。每作战一次,志愿军的“身量”与心智就长高大了一些。它没有因为胜利而故步自封,所以继续得到更大更多的胜利。正和贺重耘个人似的,因为天天要求进步,志愿军也必感到痛苦。可是,党的领导,首长们的智慧,与战士们的勇敢,使这痛苦没有变成颓丧与消沉,反倒变成为发展与进步的有力刺激。为了前进而去克服困难,能不咬牙忍痛么?
  小通讯员轻声地唱着:“雄赳赳,气昂昂……”
  贺重耘的心中忽然一亮。很快地,他想起跨过鸭绿江的情形:那时候,战士们拿着的是步枪,没有多少重炮,没有空军,没有精密的通讯组织,连通话用的步行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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