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啄木鸟 2006年第12期-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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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房置业的钱总不也是这样吗?出身低微,终成大器?”
  “钱彪?”冯建设不屑地哼了一声,“浑球一个!告诉你,灿灿,钱彪属于‘社会人’,邪得很,这种人你可少沾啊!”
  “我当然知道自己该和什么人在一起,爸。”灿灿转移话题。“那丘叔叔呢?您觉得他怎么样?”
  “不食人间烟火。”看来,冯建设心明如镜,对于自己手下的干将,他自有一杆秤。
  “搞经济的干部那么多腐败的,你们缺的不就是这种清廉的管理者吗?再说了,他业务上又那么强。”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冯建设不愿再多讲。
  “其实,丘叔叔并不像你们所认为的那么食古不化,”灿灿不由替丘子仪鸣不平,仿佛说丘子仪不好就是说她自己不好似的。“他不光业务能力强,人缘也非常好,您知道吗,他在公司里威信可高呢,老百姓都特拥护他,这一点,张叔根本没法和他比。”
  “说你幼稚吧,你还不服气,”冯建设意味深长地说。“你的看法太简单了,我的好闺女。”
  灿灿呆了。
  “在你们公司里,张吉利与丘子仪相比,张吉利就聪明得多。换句话说,他识时务,更通晓运行于这个社会中的潜规则,他使尽手段搞好与上面的关系,取得上司的信任;至于下面嘛,在他眼里,只是一台给他挣钱的机器,他才不管员工的冷暖呢,民意,对他来说是个屁!”
  “能忍人所不能忍者,必能做人所不忍做之事。”灿灿提醒父亲。“这种人最危险了,表面上一团火,脚底下使绊子。爸,这样的人您可得提防着点啊。”
  “我提防?从何谈起!告诉你吧,丫头,除了血缘,世上的关系便只剩下利益了。利益关系,说白了,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而恰恰是这种关系,才是最牢靠的关系。所谓一荣俱荣一枯俱枯,我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我就是张吉利的大树,张吉利还想在我的树荫下乘凉呢。对我,目前他还只有讨好和孝敬的份儿。”
  “如此钩心斗角,官场太复杂了。”灿灿叹道。
  “复杂?这只是冰山一角。什么是世上最大的学问?世上最大的学问,就是关于人的学问。人心难测,有时候一个人的心,你一辈子都揣摩不透。你还小,丫头,日后有你学的。现在,我再来说说你的丘叔叔,我不否认他很有本事,懂经营,会管理,还有一肚子学问,可是这些充其量是‘做事’的本事;作为一名公司高管,这些本事只能算雕虫小技。高管的真正大本事,不在于‘做事’,而在于‘做人’。你知道他最不懂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他不懂得的事情是:劲儿应该往哪个方向使。”
  “比如说?”
  “比如说,他关心部下,与下面的关系搞得的确蛮好的,可这又有什么用?一旦你失去了权力,即便你以前再有恩于谁,那人也会躲着你走!而上头呢?你们丘总非但不主动逢迎,还有几分对着干的意思。这种孤傲的刺儿头,哪个领导会喜欢?哪个领导能容忍?张吉利就算是够仁义的了,对他一让再让,可他还是不思团结。要是换了别人,早炒他三回了。”
  “爸,您说得不对!”灿灿抗议道。“丘叔叔这叫嫉恶如仇。他的眼里是揉不进沙子的。”
  “这就是他的又一个弱点了。”冯建设评论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不懂得求大同存小异者,是不堪担当重任的。”
  “那您为什么还批准,合资项目资金的使用,必须有他签字才生效呢?”灿灿有点不明白了。
  “哈哈,你以为掌握签字权就那么舒坦?”冯建设笑道。“什么签字权,那叫顶雷!两个亿的现金,人人都跟乌眼鸡似的盯着。人家要钱用,你不给吧,得罪人;给吧,出了事你受连带。有他难受的!再说了,这笔钱他与张吉利相互制约,这样才最安全稳妥——因为他们两个的路数永远不会一致。真是全交给他们当中的一个,我还确实有点不放心呢。”
  “爸,您真老奸巨猾!人家都说,您是仗着我姥爷,才爬得这么快,依我看,您的道行可比我姥爷深多了。他老人家多老实一人呐。”
  “没错,走上仕途,我不否认是因为你姥爷的声望和影响力起到过一些作用,”冯建设有几分得意,不免舒展胸臆,话多了些。“可后来的事,就全凭自己了。官场险恶,谁也不能保你一辈子,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姥爷不在这么多年了,我一样顺风顺水。这些年我又靠谁了?还不是靠自己的勤奋,悟性,忍辱负重,自强不息?”
  “丘叔叔哪儿如您这么有心计啊!”灿灿又把话题拉了回来。“他就知道低头拉车。”
  “当然了,丘子仪的强项我们也是要用的。”冯建设借坡下驴。“比如在对国外的关系上,目前就没有一个人可以替代他。”
  “好老爸好老爸,您就多支持支持丘叔叔吧。”灿灿摇着父亲的肩膀,撒起娇来。“丘叔叔确实是个德才兼备的大好人,如今这样优秀的干部,您打着灯笼也没地儿找去呀。”
  “你干吗单对他这么关心?”冯建设警惕起来。“就因为他长得像马英九?”
  “您又老不正经了,”灿灿装出生气的样子,“他不是人家的直接领导嘛。”
  父亲对女儿语重心长的一番教诲,不经意间佐证出丘子仪的不谙世事已经成为公司高层的共识,灿灿很担心子仪会因此而吃亏,受到伤害。她不好把父亲的话原封不动传达给子仪,只好委婉地劝他:“还是找张总聊聊吧,你俩毕竟是老哥们儿了。”

  第十六章两个人的战事

  静下心来想一想,丘子仪觉得灿灿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无论如何,领导班子搞好团结,这是公司得以良性运转的基础。于是一天他趁张吉利心情不错,专门来到张吉利办公室,诚心诚意地与张吉利进行恳谈,说自己来公司快两年了,自认为也算是尽了心,努了力,不过纰漏总是难免,平时若有不到的地方,还望老朋友指出来,并且多多海涵担待。
  张吉利对丘子仪的意见本非一日,早已憋了好久,不禁一吐为快。“既然你把话都说开了,我就和你念叨念叨。你丘子仪在工作上没的挑,但是你也应该好好想想,你对自己的定位是不是有些问题?不错,咱们是朋友,可那是在私底下,在公司里咱们总该分个上下级吧?”
  子仪明白张吉利是在埋怨他抢夺资金调用权的事,只不过这涉及原则底线,无法退让。于是他也不再绕弯子,坦言道:“托马斯先生是我请进来的,我总得对人家负责呀。再说了,咱们现在管理的是上市公司,也得对公众投资者负些责任。把募集资金和国外合作伙伴入股的钱全都投入充满不确定性的股市,你想过没有,这有多危险啊,一旦赔进去怎么收拾,怎么交代?最终坐蜡的不还是你这个总经理?后果有可能不堪设想!正因为你我是朋友,我才采取了比较极端的措施,我以为你能理解,我这么做说到底也是为了给你,给公司,防范风险。治大国如烹小鲜,管理企业也一样。生意场上处处是陷阱,大家如履薄冰,小心谨慎是最基本的原则。慎在于畏小,智在于治大,看得长远才能活得长久。”他把道理掰开揉碎,语重心长地向张吉利进言。“委托理财的事见好就收吧,这么干违规不说,其实无异于刀口舔血。”
  张吉利明白,子仪这番苦口婆心的话是发自肺腑,他的心中感动了一下,但这一感动马上又泯灭掉了。两人之间的认识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委托理财之事张吉利决不想就此打住。以往的经验告诉他,富贵险中求。没有当年破釜沉舟的顶风运作,怎么可能走到今天的辉煌?张吉利知道公司里的人只有子仪是在真心帮他,可是越过他找他的顶头上司,不同他商量就索要外方的授权,还与他争夺项目资金调用的签字权,这无论是在商场还是在官场,都是犯大忌讳的,要不是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份儿上,他早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卷铺盖了。一山不容二虎,这句老话真的很在理。现在公司该上市也上市了,该同国外合作也合作了,与丘子仪继续做朋友,那当然顺理成章,至于做合伙人嘛,那就不一定必须了。以后等形势稳定下来,找个机会,不妨给这位爷一笔钱,打发他另谋高就吧。
  张吉利之所以如此膈应丘子仪,之所以揣着一肚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名火,除了因为“资金门”事件中子仪没有足够尊重他外,其实还另有一个重要原因,一个他无法说出口来的特殊原因。那便是,自从子仪来到公司,他就常常不由自主地想起前妻乔虹飞的眼睛。
  那眼睛,那对充满一种让他顿感陌生眼神的眼睛,他只见到过两回,但这两回却足以令他终生难忘。头一回是那天他从车站接货回来,丘子仪已经走了,妻子就是用这种眼神望着他,冷漠,轻蔑,望得他浑身冷飕飕的。他抱她,亲她,赔笑脸,说好话,只换回妻子一句话:“你太可怕了!”说罢,转身进了卧室,反手锁上房门,把当新郎官还不到一个月的他晾在客厅睡沙发。直到过了半个月,才重新允许他近身。
  第二回见到妻子那令他发毛的异样眼神,则是在他药倒她、安排冯建设得手之后。那天晚上他从街头回到家,房间里寂无声息,漆黑一片,仿佛没有人。他打开电灯,不禁吓了一大跳,只见妻子呆坐在客厅沙发上,脸上木无表情,活脱一尊石雕,唯有一对眼睛,一对凄婉的眼睛,证明她是个活人。这对眼睛是那么茫然,那么无助,一动不动,一眨不眨,但是当他走进它们的视野时,却分明看到它们迸着火,似在燃烧!对了,这种可怕的眼神,他以前只在话剧《雷雨》中见过,电光一闪,一声炸雷,被闪电照亮面庞的繁漪,她的眼神就是如此绝望。看话剧时他年纪尚幼,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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