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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祭-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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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和花球妈也动手捋,边捋边叽叽咕咕喧谈。无非就是些东家长西家短三个和尚五只眼的事。内容琐屑,不值一提,但那喧的韵致倒很叫人羡慕。
  莹儿和月儿却无话。月儿还想着刚才开的玩笑。想一想,抿嘴一笑,又偷眼望望远处割柴的灵官。莹儿心里酸溜溜的。进沙窝时,她就对月儿有种淡淡的敌意。月儿的青春,月儿的美丽,都使她极不舒服。但她又从不将这心绪表露出来。她善于掩饰自己的心态。除了偶尔至情的透露外,她很少有过失态。她的秉性里更多的是水性,但又不是水性杨花的水性,而是那种至柔至美的水性。给憨头当媳妇的这几年,生活和家务虽压抑了这一天性,但一遇适当的机会马上就会漫延开来。这时,她会宽容一切,除了年轻美丽有威胁性的同性。莹儿已意识到自己对月儿的敌意,面上反倒更亲近她了。这不仅仅是掩饰自己内心的需要,而是从心底里觉得,不该对月儿这么好的女孩抱有敌意。
  “抱吧。先抱来我们打。”灵官妈说。
  凤香和月儿走过去,把花球他们割下黄毛柴抱来,放在铺好的帆布上。灵官妈和花球妈取过桦条。“啪啪”声中,纤尘腾起。月儿躲火似逃离帆布。
  花球喊:“瞧那个干净鬼。怕粘灰粘土,把脚搁到肩膀上。”
  北柱说:“干净啥呀?肚里盛得又不是洗衣粉。”
  月儿说:“哥,早上没刷牙。是不?你不怕土?敢象猪那样泥窝里滚吗?”
  北柱说:“你敢我就敢。”
  莹儿说:“不和他说。那是个臭嘴。”
  北柱笑道:“灵官的香,是不?哈,怪就是怪。我又没啃你, 你咋知道我嘴臭?”
  凤香笑道:“莹儿,去撕他的嘴。要不,找个骆驼粪蛋子给他塞上。”
  提到骆驼,大家不约而同地抬头望望。骆驼不见了。灵官急了:“骆驼跑了。” 北柱说:“骆驼又不是毛驴子。毛驴子才动不动就跑。它们吃饱自己就回来了。”
  灵官觉得心里不踏实,上了一个很高的沙岭。见骆驼果然在沙洼里找吃的, 只是自家的那峰走得更远些。远远望去,竟缩成个黄点。灵官说:“骆驼走远了。我去拉回来。”灵官妈说:“你干你的活。莫管它。它吃一阵子,就回来了。丢不了。”灵官遂放下心来。
  上沙坡时急了些,灵官气有些促,心也哗闪哗闪跳得慌,就坐在沙岭上歇息。远望去,沙岭一座比一座高。沙面上有水一样的气,哗哗哗闪。阴面深黑,阳面焦黄,色彩对比很强烈。灵官最感兴趣的是鹰。在无云的空中,黑的鹰是一道风景。那种展翅滑行的悠闲,使灵官感到了自己活得真是窝囊。
  灵官妈喊:“灵官,快下来!上面的风贼,弄不好会伤风的。”
  灵官说:“不要紧,身上没汗。”
  “嘿。”灵官妈对花球妈说:“你看,就这?十八好几的人了,还得叫老娘操心。”花球妈说:“一样。花球也一样。人说十八成丁哩。他们啥都不懂。”
  北柱说:“快下来干活,你个白肋巴。跟你打,可吃亏了。”
  灵官下了沙坡。被他带动的沙,水一样下流。
  打了一阵,沙洼里新长的黄毛柴没了。老柴的柴头也给割尽了。灵官说:“换个地方吧。”北柱望了望太阳,说:“算了,挪来挪去费的时间多。明天再挪吧。我们先到那个洼里再割一阵。反正有抱的人。”就打声招呼:“我们到那个洼里再割一阵。”灵官妈说:“去就去。干就吃紧干一阵。喧归喧,手可不要停。不怕慢,只怕站。手动弹着,时间熬上了,活也就干下了。”灵官说:“知道。你一说就是这些话。重三倒四的,头都聒麻了。”灵官妈笑道:“好飞禽不叫人翎毛。你们也自觉点,”
  北柱们进了稍东些的一个沙洼。这个沙洼里黄毛柴很多。而且大多是新生柴,好割也好打,柴籽也多。花球却皱起眉头:“啊,这阵势,真给吓住了。”北柱说:“不怕慢,只怕站。时间熬下了,活也干下了。”
  北柱一边割,一边问灵官:“趁这时没人,你说真话,干了莹儿没?”灵官拾起一棵黄毛柴打了北柱一下::“你再没个喧的?”北柱说:“不喧这喧啥?人活一世古来稀,就为穿衣吃饭娶个妻。实话说,干没干?”灵官说:“你先说?”“干了呀。嘿,不是谁都知道做腿的事吗?”“真有那事?你嫂子真傻成那样?”“傻啥呀?我本是开玩笑的,谁知她当真了。也怪我,图了个嘴头快活,一卖嘴,谁都知道了。”
  莹儿三人从沙坡上下来了。莹儿问:“喧啥呢?”北柱说:“我们正喧小叔子和嫂子的事。你叫灵官以后嘴牢实些,那种事怎么给人说?叫憨头知道,看不捶扁你。”莹儿白了脸,但马上又回过神来:“是吗?我倒想听听他说了些啥。是做腿呢?还是做手呢?”“腿也做了,手也做了。”
  莹儿对凤香说:“嫁这样一个人也够恼包的。一天嘴里没干没净的。只怕睡了才象个人吧?”凤香笑道:“睡了更不象人。话更多,更嘲,更恶心呢。”莹儿说:“哎,把嫂子这么好的人都糟蹋了。以前,好好一个姑娘,跟上北柱,也变得骚性性的了。”凤香说:“我是嘴骚心不骚,你是心骚嘴不骚。白日不望小叔子,谁知道晚上还咋样哩?灵官,说,吃没吃过她的奶?”灵官索性老了脸皮,说:“吃过。还想吃你的。愿意不?”“行呀。”凤香笑道:“交换一下,北柱和你。不然,他心里咕咚咕咚翻酸水呢。来呀。”边说边作势解衣扣,倒把灵官闹了个大红脸。
  三人嘻笑着抱着黄毛柴过了沙岭。灵官才舒口气。花球笑道:“哎呀,北柱,你婆娘的嘴比你的还厉害呀。”
  北柱说:“那当然,人家是大炮底下轰过的。”
  太阳已转到西边那个高大的沙岭背后。沙洼里暗了许多。天上飘着一团团很红的云。阵阵风吹来,吹到出汗的身上,象水泼。
  莹儿们又过来抱了一回柴。走时,莹儿说:“我们做饭去了。妈说了,你们先割,明天再抱。妈说你们能割动的就割,割不动的缓缓也行。”说完,望一眼灵官,走了。
  吃过仍掺有沙子的饭后,天完全黑了下来。随夜色降下的是凉气。不一时,汗就被夜气吸干了。衣服便铠甲似冰凉。
  北柱和花球拴好了骆驼后,抱来取了籽的黄毛柴,点起篝火。篝火的燃起使大漠有了生机。夜幕的降临带来的落寞和寂寥被腾起了火焰燎了个一干二净。先是月儿有了笑,接下来花球、灵官、莹儿、凤香都围到篝火旁。灵官妈和花球妈也收拾了锅碗瓢盆,蹲到火堆旁。
  月儿虽进过沙窝,但从没在沙窝里过夜。夜幕下的篝火使她感到一种新奇的刺激,她孩子似地蹦跳着往火中扔 柴。不一时,火焰便蹿了几米高,围坐的灵官妈花球妈便笑着后退。花球妈说:“行了行了,省着些。烤火烤的火子儿。夜长,一会儿烤光了。咋办?”花球说:“多着呢。沙窝里别的没有,柴管够用的。”北柱却说:“你放心糟蹋。几下糟蹋完了,你拾去。我可不去。拾的时候小心蛇、老鼠呀。别钻进你的裤腿。”一听有蛇,月儿吓得叫了起来。凤香说:“我进了多少回沙窝,谁见过蛇呀?老鼠倒不少。”月儿说:“老鼠也怪吓人的。”
  北柱说:“谁说没蛇?去年我打黄毛柴时就见过一条菜花蛇,嗖嗖嗖,几下就钻进老鼠洞里去了。”凤香说:“我咋没见?”北柱说:“你没见就不等于没有呀。你没见过兔子,可猛子他们还不是一个一个往家里背。”凤香一听,就不吱声了。
  月儿哆嗦着说:“那咋办呀。”
  灵官说:“咋办?那有啥怕的。镰刀一抡,就成两截子。”
  北柱说:“你敢?蛇灵着吧,你弄断它。它要报仇的。”
  莹儿说:“死……死了还报啥仇呢?”
  “嘿,哪能死了呢。”北柱夸张地说:“乞巧——就是喜鹃,就把蛇接住了,绾个疙瘩,就长好了。嘿,然后,然后就跟上害它的人的气味,一路寻去。啊嗯,一口,就把灵官咬死了。”
  人都笑了。莹儿笑了:“骗人。”
  灵官妈埋怨道:“北柱,嘴上要有把门的。吉利点儿。”
  北柱说:“我是玩笑的,莫当真。”遂揪住灵官耳朵,象村里人在娃儿面前说了不吉利的话后常做那样,一边揪,一边说:“驴耳驴耳不要听,驴耳驴耳不要听。”反倒把灵官妈惹笑了。
  月儿问灵官妈:“真有蛇?”
  灵官妈说:“有是有的。在大沙窝的深些的地方有。有也不要紧。那是好东西,专吃老鼠,不咬人的。”
  月儿打个哆嗦:“还咬呢,一看就吓死人。”
  “那有啥怕头?”凤香说:“那东西见人就跑。其实,啥都怕人的。人最厉害。人把啥都能吃了。人也最坏。”
  说着话,火渐渐小了。花球妈怨月儿:“正添时不添柴,不叫你添时偏死里添。”月儿赶紧抱了一些柴。火又燃起来了。
  凤香取来十多个山芋。拔过一些火籽儿,把山芋埋在里面。
  莹儿问:“现在啥时候了?该睡觉了吧。”
  花球说:“还早呢。我觉着刚刚黑呢。”
  莹儿说:“苦了一天,真有些瞌睡了。”
  灵官妈说:“谁没苦呢?年轻人反倒不如老年人了。你们那叫瞌睡嘛。 那是死故魇。越睡越想睡,越睡越懒……你想睡的话,先铺上睡去。 ”
  莹儿说:“那就算了。我也坚持一下吧,你们老年人还坐着。我先躺下,象啥话呢?”说着不易觉察地叹口气。
  灵官失眠了。不久,他便沉浸到沙漠之夜的那种静谧和清凉中了。夜气轻柔地漫来,把大漠的温柔输入每一个毛孔。仿佛那不是空气,而是一种特殊清洗剂,把人的五脏六腑都涤荡得干净了。灵官甚至听到夜气象水一样哗哗流动的声音。天奇异的黑,因而也显得奇异的高。星星倒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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