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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卜绣文感到从未有过的平和力量。她觉得一个幼小的胚芽,在田野里萌动。自己的心血凝成的希望,如今切切实实地存在了,并一天天地长大。她体验到创造和拯救的神圣。当她稍有独自一人的闲暇,哪怕只是一两分钟,她的思绪都会飞速地滑翔到自己的腹部。好像那里不再是自己躯体的一个组成部分,而是上天赐与早早的再生之地。
当然,她偶尔也会想到那个〃它〃,算什么呢?一个人吗?不不!
卜绣文立即心灵急刹车。她不敢也不能想下去。封闭是一个好法子。刚开始不习惯,但操练了几次之后,她变得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一碰即走,躲避思索。
〃卜绣文女士,我现在要为你建一份医疗档案……〃魏晓日与卜绣文端坐在两张桌子的对面,拿着新的表格,开始登记。
〃……月经是否正常?〃语调公事公办。
〃以前一直正常,但是这个月已经过期八天了……〃卜绣文不好意思地说。
〃为什么不赶快同我们联系?〃魏晓日有些急了。
〃我已经四十多岁了,我想是不是到了更年期,就不那么规律了……我想等到再有把握一些,就跟你说……〃
〃咱们上次说的那个计划,钟百行教授命名为'血玲珑',你是否已开始实行?〃
魏晓日紧张提示。
〃你是说……我们夫妻……〃卜绣文略感羞涩地挑选词汇。
〃我是说,你们夫妻之间的性生活是否正常和谐?这对这个新生胚胎的发育,是极为重要的资料。〃魏晓日一语道破。这个女人有时那么大胆放肆,此刻竟如个少女。
〃我们……很好……〃卜绣文说。
魏晓日低头在表格上做了记录。他的心没来由地抽搐了一下。
明明是自己拒绝接受这个女人,明明是这个女人同她的丈夫做爱,这是情理之中而且完全正常的事情,而且是血玲珑计划之急需,他却觉得浑身不自在。真反动!他暗骂自己。
魏晓日飞速地开了厚厚一打化验单,垂着眼睑递过来,说:〃到底是不是怀孕,就会有明确的答案了。还要为你做一系列的检查,施行动态监测,留下原始资料。〃
卜绣文暗暗地接过来。
她在各个检查室内转圈,把标本送去,没等着出结果,就又赶着工作去了。一边走一边想,为什么要叫〃血玲珑〃
呢?她很喜欢这个名字,红色,晶莹剔透,还复杂,像镂空的水晶球。没有残酷和血腥……不过也不温暖,有一种精巧和人为的痕迹。这还好。可是,为什么会想到残酷和血腥呢?是因为……打住打住。不能想下去了。她赶紧让思维封闭,拐弯。
标本送了几天了,还没有回音。但是卜绣文已经确知自己怀孕了。清晨起来,强烈的妊娠反应盘绕在咽喉,那个胚芽好像不是埋藏在她的子宫,而是寄生在嗓子里。哪怕是咽一口水,都会引起强烈的恶心。
地扶着水池,呕吐不止,直到吐出黄绿的粘液。〃天哪!
怀孕原来是这么可怕的事情!〃夏践石不忍看。
他和卜绣文婚后,就又到国外去了,回来时孩子已经会爬了。他真是不知道一个生命的初始阶段,竟如此艰难。
〃没什么。早早也是这样的。过些日子就好了。〃卜绣文抹抹嘴巴,安慰丈夫。
肉体上的痛苦,并不能扑灭她创造的欲望。自从女儿病了以后,她似乎与欢乐绝缘。
现在,她开始由衷地微笑了。新的希望在远处明确地闪动着,再不像以往,只是一团稀薄的鬼火。
〃妈妈,您最近好像很高兴?〃早早间。
〃是啊。妈妈有了一个办法,能把你的病治好。〃卜绣文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原本油黑的头发,变得脆而软,发梢在妈妈的指缝悄然断裂。
她的心先是痛了一下,孩子因为缺乏血脉的濡养,连头发也显出苍老。但紧接着就舒展开来:孩子,别着急。等妈妈来救你。
她以为早早一定很高兴,没想到孩子说:〃妈妈,您不要骗我了。我知道,这个病在世界上是没有办法治的。〃
卜绣文一把堵住孩子的嘴说:〃早早,别睛说!你好好等着妈妈。妈妈一定有法子把你变得和从前一样。〃
早早说:〃妈妈,你要我等着你,是你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为我找药吗?〃
卜绣文说:〃是啊。我也许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来看你,我去给你找药,大约要一年的时间。等我找到了药,马上就回来了。好吗?〃
早早说:〃妈妈,一年,太长了。你就不能快一点吗?那么长的时间啊,我真舍不得你。〃
卜绣文说:〃早早,妈妈也舍不得你啊。可是,那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坐火车、坐轮船、坐飞机……要到深山里才能找到。药一拿到手,我就快快赶回来。等治好了病,咱们天天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早早亲吻着卜绣文说:〃妈妈,你可要快快回来啊。就是找不到,也快快回来。不然,我还没叫病害死,就想死你了。〃
卜绣文握着孩子干枯得如同鸡爪一般的小手说:〃早早,你放心。妈妈一定会把药找回来。〃
正说着,薄护土走进来说:〃夏早早的母亲,医生找您。〃
因为魏晓日近日对卜绣文比较冷淡了,薄香萍对卜绣文的态度就相应地和善些。
卜绣文就向医生值班室走去。
〃喔,忘了告诉您,是在医院的贵宾接待室。〃薄护士在身后补充说。
卜绣文缓缓地推开华贵沉重的红木门。
很难设想惨淡的医院里,还有这样一个吉祥的场所。贵宾接待室的基调是绎红色,给人一种火焰般的温暖。厚重的紫红金丝线帏幔,把冰冷的白色拒绝在外。紫红色的天鹅绒沙发,围成折扇般的半圆形,亲切温馨。
〃这位是我的老师钟百行先生。〃魏晓日给卜绣文做介绍。
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微微颔首,带着悲天悯人的笑意。
这位医学泰斗。正是血玲珑的锻造者。
〃钟先生,谢谢您,救我女儿,救我全家……〃卜绣文虽说见过不少世面,已然遇变不惊,此刻也感激得鼻涕眼泪一起流。
老人长着老年瘢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像抹去一缕烟尘。
他一生听的感激话赞扬话恭维话,不管是真心诚意还是逢场作戏,实在是太多了。
钟先生说:〃行医救人,也如修鞋补锅一般,是我的活儿,不必言谢。我只需病家配合,才得助力。你知道,任何方案都是有风险的,越是没人试过的法子,那风险就越大。晓日说你为了孩子万死不辞,我就姑且一试。但有几句话,我要亲自同你说。我是一个愿意把丑话说到头里的人。〃
卜绣文忙不迭地说:〃我知道,知道。〃
钟先生说:〃我想你未必都知道。比如你的这第二个孩子生下来,他算什么呢?是否算得一个独立的人呢?〃
这一次,卜绣文不能逃避了。只有正面迎上去,虚弱但是肯定地说:〃那……当然是不算的……〃
〃不能吧?四肢百骸都是齐全的,会哭会笑,你怎能说不算呢?你若是这么想,那咱们这件事就得再商量。不然,你以后心里的结,就大了。你可得想清楚啊。〃钟先生循循善诱地说。
卜绣文一下子急了。赶忙改嘴道:〃那……就算一个独立的人吧。算什么都行,只要能救我的早早。〃
〃行医一生,我能理解你的心境。但你又考虑得欠周了。
一个独立的人,在他什么事情都不知晓的情况下,就抽他的骨髓,这在人道上是否说得过去?说轻了,是误伤。说重了,就是杀人啊。〃老人的长寿眉被日中的热气吹得飘然而起。
〃天啊……这……这……〃卜绣文口吃了,她实在是不敢想到这样深入的层次。
〃还不仅仅是这些。这第二个孩子,被大量地抽取骨髓,势必给身体发育造成影响。
这个影响到底有多大,医学史上是前无例子的。如果期救好了一个孩子,又伤害了另一个孩子,这个责任谁来负呢?我是负不起的。〃钟先生并无恻隐之心,继续紧逼。
〃这个……〃卜绣文极度惶恐中,思维并未全面失守。她迅速判断着,钟先生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血玲珑计划如一个巨大的冰象,原来她只摸到了冰柱一般的大鼻子,现在,钟先生把冰象的皮和腿,都一指给她看……这个过程令人恐惧,但老人家想达到什么目的呢?
撤销血玲珑计划吗?
如果真是那样,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只需魏晓日通知卜绣文,一切都解决了。没有医生的周密计划,不要说血玲珑,就是血山血海,又有什么用呢?那么说,钟先生还是想施行血玲珑计划了?那他讲这些丧气的话,又是为什么?
卜绣文记起了钟先生开场白当中的一句话我喜欢把丑话说到前头……哦!这就对了。这些都是丑话。说到前头?既然是前头,就有后头。后头是什么呢?就是血玲珑的具体实施。这么说,他对血玲珑还是抱有充分的热忱的。既想做,又要陈明利害,就是要我把责任全部负起来。以后若出了什么意料不到的变故,医生是不负责任的……
这样分析判断着,卜绣文的面庞渐渐由茫然转成决绝。
她说:〃钟先生,您的考虑我听明白了。是我强烈要求医家全力以赴地挽救我的女儿,为此,我将不惜一切代价。现在我身上的这个孩子,不管他是人也好,它不是人也好,都是我的身体的一部分。我做的了它的主。〃钟先生点点头,这位女士果然爽快。
他继续说道:〃关于胎儿是不是人,国际上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是人。还有一种说,不是人。我们现在取后一种说法,这样麻烦较小。原本我是想把这个胚胎,培养到可以有独立的骨瞩系统的时候,就将它引产出来,用人工的方式维持它的生命,这样,既可以从它身上抽取到新鲜的骨髓,也不必承担法律上可能发生的问题。但是,这样作的把握比较小,失败的可能性比较大……〃
卜绣文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