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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猜的!”她眉宇间有些喜色,“我第一次与他接谈,就感到他有股以天下为己任的英雄豪气。可我没得到过南边的消息,只听说他父亲郑芝龙当初拥戴过唐王,后北兵入闽,他又率先降服。”
“正是这时,大木君挺身而出,力谏其父。他脱下身上儒服,当众焚毁,以誓勒兵抗战,他的这一行动大大地鼓舞了义军,传为美谈。隆武帝把他收为义子,赐以朱姓,义军都称他为国姓爷。”顾苓的语气中有种对师弟抑制不住的崇敬。
“复国有望!”河东君精神为之一振,“卧子没有说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顾苓只得如实地回答:“没有。他只叫学生来看望,把外间的情况转告夫人。”
“哦!”河东君心里又滋生起一股激动,“还有什么消息?我真是什么都想知道。”
“马、阮都死了!”顾苓说。
“死了!如何死的?”
“马士英挟太后到杭州后,是战死的。”
“这样的死倒给他的生增了些光彩,阮大铖呢?”
“北兵攻占仙霞岭,他自愿做前锋,想立头功,突然暴死在仙霞岭的大石上。真是报应!”
红泪年年属旧人(4)
“死有余辜,奸贼!”她恨恨地骂道。
顾苓对于他一向尊敬的老师的降附,感到痛苦和惋惜,他很想问问他现在的情况,但又不敢提及他,怕河东君伤心。只听她又问起了子龙:“卧子还会去看你吗?”
他摇摇头说:“不知道。”
“他告别了你,又将去哪里?”她多么希望多知道一点他的事啊!
“我问过。他说,行踪难定!”
“是呀,来无影,去无踪。”她自语似的感叹着。
顾苓为不使她坠入对子龙思念的痛苦中,转换了话题,不经意地问:“钱横回过虞山没有?”
河东君冷笑一声说:“又成新贵了!旧朝的名宦知府,摇身变作了新朝的提学道!哼!这种人,我早预料到了,只要有荣禄,从不要灵魂!”
“乱世能识人。那个谢玉春也中了新科进士,他投降后检举了‘翻城之役’,使‘六君子’被害!”
“可鄙小人!”
“真不知座师当初典试时,为何取了这种人?”顾苓本不想提及谦益,不知为什么,他又情不自禁地说到了他。
河东君本想骂一声“他们本是一丘之貉”!可她考虑到会叫顾苓尴尬,便说:“你也累了,在这休息一日,明日再回吧!”
顾苓走了,但他带来的消息,在河东君心里唤起了种复杂的感情,兴奋,焦虑,而又有些惴惴不安。她期待着卧子和大木不会忘记她。希望有一天,阿根能给她带来南边的信赖,她会毫不犹豫地为支持复国斗争去努力。
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阿根神奇地出现在她面前,他拎着一条鳜鱼,渔夫打扮,河东君第一句话就问:“菱妹子来了吗?”
阿根没有回答,脸色阴沉下来。河东君立即意识到菱妹子出事了!只好刹住话头转变话题说:“难为你还记得我喜欢吃鳜鱼。我要亲手烹调!”说着就接过来拎回自己房间,麻利地剪开鱼肚,里面滚出一只蜡丸。她小心翼翼地剥开来,是子龙的几行字:“南方金困,欲求支援。”
他们终于想起了她,仍像往昔样信赖她。她十分兴奋。销毁了蜡丸,就出来见阿根。轻声地问:“陈大人现在何处?”
“手拿缘钵走四方!”
“哦!”她立即领悟了。复国需要巨额军费,她早就预计到了,她愿全力支持。可是,清廷为了阻止江南人民和士大夫阶层暗中支援海上复明活动,除采用残酷镇压手段外,又采取了“釜底抽薪”的办法。对无财的百姓“禁海”、“迁界”,工农渔民活动只能在封锁线以内,不准“漏海”;对地主豪族则采取“奏销”,可以彻底打击有支海能力的官僚地主。同时,可以大量掠夺江南财富。江、浙一带的官僚,无不拥有大量田地,一旦勒令在短期内缴足积欠钱粮,立刻就能使他们倾家荡产。狱中已关满了“奏销”被累的百姓,有功名的也因欠尾数钱粮被革去功名。这场雷厉风行、谈虎色变的“奏销”案,已使钱家囊空如洗。现在她所能支配的只有谦益给她的聘礼剩余部分和她的一些首饰。她悄声地问阿根:你能等几天吗?变换首饰要点时间。”
阿根回答说:“我还要去别处。夫人安排好,提金另有人来。”
河东君点点头说:“请转告陈大人,我将尽死力以答蜡丸!”
一失足成千古恨(1)
“老爷回来了,他昨日就到了老宅!”阿秀从门外跑了进来,对河东君说。
钱谦益改事清朝后,清廷授予了他秘书院学士兼礼部侍郎、明史副总裁之职,于顺治三年正月由南京去北京赴任的。
他从儿子的信中得知河东君被人救起,已平安地回到绛云楼,还生下一女。他百感交集,立即给她写信问候。河东君没有理睬。他仅在北京半年,为何突然回来了呢?拖着一条独辫子,额鬓溜光,看他如何见人!她从鼻孔中“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阿秀又补充说:“五爹说,老爷是告病回来的,不再去了!”
“不再去了?”河东君反诘一句,陷入了沉思。
钱谦益回到老宅,是趁夜色迷蒙的时候。在苏州路上遇到了一位乡里弟子,迎上他说:“阁老大人,你凯旋归里了?不阁了?”
谦益受到这番嘲弄,心如油煎。他明白这是嘲讽他想当宰相而改事新朝,出卖了忠节,污染了灵魂,而结果还没有得到新朝信任,没有让他当上阁老!他羞愧难当,无言以对。一回到家里,就换上了故国的宽袖长袍,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越出门槛一步,吃饭也让人送进去。
陈夫人对丈夫反常的表现很是担心。以往他是很少住到老宅的,柳夫人死里逃生后,他们还没见过面,而且又生了一个小姐,他不仅不上别墅去住,怎么也没去看看呢?她几次想试探一下这是为何,只见他双眉紧锁,唉声叹气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等到第三天,她再也忍不住了,轻轻推开他书房的门,亲自为他捧去一碗莲子羹,坐到他的对面,静静地注视着他。
他的须发更白了,往日黑红的脸膛变成了灰黑色,像一个患了大病的人那样没有一点血色。他没去理会夫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仍然只盯着面前的《楞严经》。陈夫人怜悯之情油然而生。她爱怜地看着丈夫说:“你吃点吧!”
他仍然没有抬头,也没回答。
她又关切地问道:“你病了吗?”
“嗯,我是告病回来的。”
“有病就应请郎中来看看,闭门不治,只会越来越厉害的。”
他抬起头来没好气地大声嚷道:“死了才好呢!”接着就像着了魔似的捶打着那圈剃得泛着青光的头皮,骂着,“为何不早死呀?早就该死啦!”折腾了自己一顿之后,又伤心地趴在书桌上低声抽泣起来。
“你这是为何呀?”陈夫人急得手足无措,在他身边踅来踅去,安慰他说,“有病不用急,只要请郎中先生治治也就好了,你为何要这样折磨自己,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治、治、治!我这病是再也治不好的呀!不如一死了此残生!”谦益站起来,大声地发泄着说。
“你尽说些什么呀?哪有治不好的病!我这就去请郎中!”陈夫人说着就往门口走去。
他追上去说:“什么药也无法医治好我这心头之病!难道她回来没有对你讲吗?”
陈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诧异地望着丈夫问:“你说柳夫人?她什么也没说呀!只说你要去京城赴任哪!”
谦益拉着陈夫人的手,悲戚地说:“我无颜再见河东君!她也永远不会原谅我了!就是一死,她也不会原谅的。”他悲怆地摇着头,“唉!真乃一失足成千古恨哪!我叫她伤心了!她再也不会看得起我了!”
陈夫人被他这席没头没脑的话搅得更糊涂了,她轻声地说:“你在说些什么呀?”
他只得将南都事变,河东君如何劝他尽节的情况以及他经不住阮大铖的威吓利诱失节的事都说了。
陈夫人出身大家,从小就接受出嫁从夫的古训。自从嫁到钱家,她的生命就属于丈夫,以钱氏的利益为她的最高利益,以丈夫之喜为喜,以丈夫之忧为忧,丈夫之所欲就是她的追求,一切听从家主的!既然丈夫改事新朝,自会有他的道理,她从不敢去干涉丈夫的行动。可是,当她了解到丈夫的社会声望和人格因此受到影响,又遭到了柳夫人和社会的唾弃,才感到事情的严重了。她理解丈夫,他现在最大的痛苦就是得不到柳夫人的谅解。丈夫是她的依持,他若长此这样闷闷不乐下去,就会要真病倒的啊!他一倒,钱家也就完了,儿子还不能自主,她将如何生存下去?依靠谁呢?她不能失去他,他的儿子也不能失去他!陈夫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思索怎样才能帮助丈夫。
她想柳夫人很尊重她,回虞山第二天就来看望她,也没在她的面前谴责丈夫。她生小姐时,她也亲自到绛云楼关照过她。如果她去代丈夫求求情,也许她能给个面子。她想到这儿,又叹了口气,说:“既然你认识到错了,就去向柳夫人认个错,我陪你一道去。”
他连连摇头,说:“不,不!她会把你同我一道挡在门外的!她不会原谅我的!”
“唉!”陈夫人叹息着出去了。
一顶小轿停歇在半野堂别墅的大院里。
阿秀走进河东君的卧室,附在她耳边轻声地说:“陈夫人来了!”
这是河东君所没料及的。陈夫人很少出门。谦益已回来三天了,他不敢来,她却来了。这是为什么呢?她心里打起了小鼓。为了给义军筹措经费,她已悄悄把自己的首饰让阿贵带出去卖了,是不是这件事让她知道了呢?还是阿根来访引起了闲言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