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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名妓柳如是-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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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东君之书,经这纸告示—禁止,蜚声郡会,身价百倍。在某种特定的历史情况下,百姓会产生一种错误的心理,以为官吏不喜欢的东西,肯定就是属于他们的了。其实也不尽然,这中间有很多复杂的背景,有尔虞我诈,有宗有派,各种货色齐全。而河东君自己明白,她的书之所以被禁,则完全是由于钱横的贪婪嫉才和公报私怨。她不服这口气。
  子龙和待问的远别,对河东君来说,无疑是个打击,突然间加重了她流落的寂寞感。而且那种长期弥漫在她周围的不安全气氛也更加挤压着她。只有在拼命工作中,才能暂时从勃郁和威胁中解脱出来。只要一放下笔,子龙的影像就会随着他为她写的那些诗句悄悄潜来。
  又是一个孤寂的夜晚,湖上很静,只有浪花轻柔的细语,他们的船几乎感觉不到晃动。她又拿出了子龙托人带来的诗笺。这四首题为《别录》的诗,就是回答她最后一首《送别》的。她读了多遍,每次读来,都有新的意境。她被寓于诗中的离情壮怀感染着,从中得到了激励和力量,使她又坚定了自己的信念。虽说知音难觅,但知音还是能求得到的。爱我所爱,想我所想的男儿还是有的。她虽然忙了一天,但只要一读子龙的诗,就会顿生疲劳散尽之感,精神也会为之激荡起来。这时,她不由自主地又拿起笔,在一张洁白的空纸上,工整地录下了子龙所赠《别录》中的一首,反复吟咏着其中两联:
  我欲扬清音,
  世俗当告谁?
  同心多异路,
  永为皓首期①!
  河东君又欣慰,又怅惘,子龙既表达了对她爱情永世不移的誓愿,但他又对自己的前途、抱负抒发了一种曲高和寡的苦闷和惆怅。河东君深为理解他那种忧国虑民求而不得的痛苦,感激他视自己为同志,把他欲扬清音的志向倾吐于她。
  她珍爱地把它贴在书桌上方的墙上,每时每刻都能看到它,那就像看到了子龙一样。她能从那里得到鼓舞,还会提醒她,他将帮助她结束飘零的生活,同知音结为伴侣,共研务实之学,共担国忧。
  她刚刚转过身,船伯的脚步声就在她的门外响起来了。那缓慢沉重的脚步落在船板上的声音,仿佛凝聚了过多的重力和忧虑,好像下下都是踩在她的心脏上似的。
  大地睡了,连鱼儿也沉到水底去了。他为何还不睡呢?他一定是从她门缝漏出的光束里得知她还未睡觉,他在担心她的健康呢!好心的老人啊!她—口气吹灭了灯,躺到床上。
  可是,遐想的翅膀又把她带到了憧憬的天地。她历经过千般苦难,终于寻到了一个可心的人儿!他们将永远在一起!过去了的那些辛酸与之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呢?兴奋使她不能安眠。船伯沉重的脚步声仍在不紧不慢地响着,好像要踏碎她的幸福似的。他一定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她坐起来,点亮灯,拉开门,问:“大伯,你有事吗?”
  老人迟疑了下,他是想劝阻她不要再吟诗写字,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又会出个什么祸事。他总感到有种影响她人身安全的东西在向他们逼近。他嘴唇颤了颤,回答说:“你就不要再写什么吧!也不要再见朋友了。我们求个安稳日子。”
  河东君却说:“大伯,我并没有违背钱大人的禁令哪!一没上街卖字,二没办诗会,也没外出游宴。人家要来索张字,是瞧得起我,把我当个文士看待,回绝人家于理不合!我所追求的不就是希望像个人样,为自己的所爱活着?男人们苦读还有个功名利禄可求,我为什么呢?无非让自己过得有点意思罢了!这不犯法,更犯不了死罪!你别怕,大伯!你应该最了解我。”








 


垂钓(2)


  老人低下了头:“孩子!我当然知道你。可知府大人是得罪不得的呀!有陈相公、李相公在,他还怯乎一点,现在……万一……”
  “大伯!”老人父亲般的忧伤钻进了河东君刚才还洋溢着欢快的心,她被感动了,低下了头,轻声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往后我不再写就是了!”
  老人仿佛得到了一种安全保证,他回到舱里安然地睡下了。
  第二天清晨。
  一个骑马的少年徘徊在驳岸附近,时隐时现,阿贵刚从船上下来,他就跟上了,在阿贵面前跳下马,挡了他的去路,说:“请小哥转告你的主人,有件急事学生要当面告知她。”
  阿贵从头到脚打量了那少年一眼,阔少的衣着,嘴里和他说话,眼睛还不住地向他们船上窥望。一股不悦,油然而生。他没少见过这种纨,他们总想变着法儿要见他们家的爱娘。“呸!”阿贵朝地上啐了一口,想骗我阿贵可没门!他没好气地回答说:“我家主人病了,有什么事就对我说吧!”
  他在马前不安地转着圈,露出了焦急的神色说:“一件顶顶重要的事,怎好随便对你说呢?”
  阿贵怒从中生,冲到他的面前,斜瞟了他一眼说:“算了吧!别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了!”边说边举起拳头在少年面前摇晃着,“快点走吧!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他的话未说完,举起的手被少年攥住了。
  那少年只轻轻地把阿贵的手往起一提,阿贵便痛得“哎哟”地叫了一声,少年笑着说:“就凭你这本事,也敢撒野!”他又提了一下,阿贵痛得向船上直喊“阿爸”。
  船伯应声出来,那少年连忙松开阿贵的手,趋上前,施了一礼。
  阿贵见父亲出来了,有了撑腰的,气也壮了,撵上去就要拉住那少年扭打。
  船伯喝道:“阿贵!”又向那少年赔礼说,“孽子冲犯了钱公子,老汉这里赔礼。”
  那少年丢下阿贵不睬,又向船伯作了一揖:“保护主人,他算是很忠心的。不过,小哥误会了我的来意,今天并非为探望柳小姐而来,而是有件急事要面告。”
  船伯也说河东君病了,不能会客,请他把话留下转告她。
  钱公子失望地看着船伯说:“此事非同小可,顶顶重要和紧急呀!”他把船伯叫到一边,悄声地说,“你们赶快避一避!”
  老人惊慌起来,一边向钱公子致谢,一边焦急地问:“公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听说你们违反了禁令,要来驱逐你们出境,赶快去躲一躲吧!”
  老人无言,他的担心竟然又兑现了,他急得只知重复着同一句话:“怎地是好!怎地是好!”
  阿贵不肯相信那个公子哥儿的话,他认定这是威吓!他不客气地斜觑着他问:“府衙里的机密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说着还拽了他父亲一把,“别信他的鬼话!”
  船伯心急气旺,扬起手臂就给阿贵一巴掌,骂道:“我让你多嘴!”又转身对那少年赔着笑脸说:“多谢公子相告,待我家主人病好,再答谢公子。请问公子家住哪里?”
  钱公子陡生腼腆之色,回答说:“学生家住府台宫邸。”说着又对老人嘱咐,倘若有事需要找他帮忙,不用去他家,只需到某处他友人那里告诉一声即可。
  姓钱,又住在府衙里,这不是知府的公子吗?老人吓慌了。不待钱公子离开,就奔进舱里,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河东君。
  河东君掀开窗帘,望着慢慢远去的骑马人一步一回首的背影。
  原来经常投金欲求相交之人,就是仇人钱横的独养子啊!她早就听说钱横有个宝贝儿子,家庭教师每年换一个,还是教不会他写诗作文。一放手,就从先生的眼皮底下溜了,常常潜出去同三教九流为伍,还常常作出乱子来。知府大人为此大伤脑筋,人家都说这是钱横作恶太多的报应。但也有人说,他这儿子和父亲的路数不同。但他毕竟是他的儿子,与她又素昧平生,他会违逆他父亲来帮助她吗?不可能!他跟那些阔少爷一样,见她不成,就想用谎言来威骗她,使她得不到安宁。她可不上他的当!她冷笑了下,对大伯说:“别信他!这些公子们,吃饱了饭没事干,专爱寻人开心!”
  老人摇摇头说:“不!他倒不太像个坏人!孩子,还是当心点好。”
  “大伯,你心肠太好,也喜欢把别人当好人,你可别忘了,骗子是专门欺负过于善良的人的!我不相信钱横会养出个好儿子来。定是多次来纠缠不上,就想出这么个鬼主意。”
  “孩子!还是小心为妙,我们把船换个地方停靠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到时也有个退路。”
  “大伯,你怕是吓破了胆吧,换了地方,倘若陈先生有书信来,不就寻不着我们了。知府大人的禁令,我又没违反,他有什么理由又要驱逐我?”
  阿娟出来帮船伯了:“这个世道,还有什么理讲!你没听人家讲过吗,官字有两个口,民字只有一个口,一个嘴再有理,也说不过两张嘴呀!而且我们……”她想说,我们连民还算不上呢!但咽下了。
  “按你这么说,他想要杀我们也只好让他杀碕?”河东君反问阿娟。
  “可不是吗?若是他肯讲理,就不会赶我们走了,也不会不准我们这样,不准我们那样啊!我们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容不得我们呢!”








 


垂钓(3)


  河东君并非对知府大人还寄予什么希望,盼望他有朝一日良心突然发现,停止对她的迫害。那是不可能的。手握权柄的人,最忌讳他人无视他的权威,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总是想方设法来打击有悖于他意志的人的。像钱横这样一个大权在握的恶吏,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大伯,你休息去吧!让我想想。”
  她甘愿任人宰割吗?就是一只羔羊也不甘让猛虎吞噬呢!子龙和待问为了取消对她的驱逐令,费尽了心血。后来,她才知道,他们为此还推迟了北上的日程。她一想起这些就感到不安和愧疚,她祈祷这不会影响他们的仕途!她怎么甘心不见到他们凯旋就离开松江呢!她一定要凭自己的力量去制服钱横!
  “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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