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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哈拉的故事 1068-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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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在这个监狱里的,大部分是为了抢酒女争风吃醋伤了人,或是喝醉酒,跟沙哈拉威人 打群架的卡纳利群岛来的工人。
  真正的社会败类,地痞流氓,在沙漠倒是没有,大概此地太荒凉了,就算流氓来了,也 混不出个名堂来。我们在等着进考场,对面的犯人就站在天台上看。
  每当有一个单身西班牙女人来应考,这些粗人就鼓掌大叫:“哇!小宝贝,美人儿,你 他妈的好好考试啊,不要怕,有老子们在这儿替你撑腰,啧啧……真是个性感妞儿!”
  我听见这些粗胚痛快淋漓的在乱吼大叫,不由得笑了起来。
  荷西说:“你还说要一个人来,不是我,你也给人叫小宝贝了。”
  其实我倒很欣赏这些天台上的疯子,起码我还没有看过这么多兴高彩烈的犯人。真是今 古奇观又一章。那天考的人有两百多个,新考再考的都有。
  等大队长带了另外一位先生开了考场的门,我的心开始加快的跳得很不规则,头也晕 了,想吐,手指凉得都不会弯曲了。
  荷西紧紧的拉住我的手,好使我不临阵脱逃掉。
  被叫到名字的人,都像待宰的小羊一样乖乖的走进那间可怕的大洞里去。
  等大队长叫到我的名字,荷西把我轻轻一推,我只好站出去了。
  “您早!”我哭兮兮的向大队长打招呼。
  他深深的注视着我,对我特别说:“请坐在第一排右边第一个位子。”
  我想,他对旁人都不指定座位,为什么偏偏要把我钉十字架呢!一定是不信任我。
  考场里一片死寂,每个人的卷子都已分好放在椅子下面,每一份卷子都是不相同的,所 以要偷看旁人的也没有用。“好,现在请开始做,十五分钟交卷。”
  我马上拉出座位下面的卷子来,纸上一片外国蚂蚁,一个也认它不出。我拼命叫自己安 静下来,镇定下来,但是没有什么效果,蚂蚁都说外国话。
  我干脆放下纸笔,双手交握,静坐一会儿再看。
  荷西在窗外看见我居然坐起“禅”来,急得几乎要冲进来用大棒子把我喝醒。
  静坐过了,再看卷,看懂了。
  我为什么特别被钉在这个架子上,终于有了答案。这份考卷的题目如下:你开车碰到红 灯,应该(一)冲过去,(二)停下来,(三)拼命按喇叭。
  你看到斑马线上有行人应该(一)挥手叫行人快走开,(二)压过人群,(三)停下 来。
  问了两大张纸,都是诸如此类的疯狂笑话问题。
  我看了考卷,格格闷笑得快呛死了,闪电似的给它做好了。
  最后一题,它问:
  你开车正好碰到天主教抬了圣母出来游街,你应该(一)鼓掌,(二)停下来,(三) 跪下去。
  我答“停下来”,不过我想考卷是天主教国家出的,如果我答— “跪下去”,他们一 定更加高兴。
  这样我就交卷了,才花了八分钟。
  交卷时,大队长很意味深长的微微对我一笑,我轻轻的对他说:“谢谢!日安!”
  穿过一大群埋头苦干,咬笔,擦纸,发抖,皱眉头的被考人,我悄悄的开门出去。
  轮到口试的沙哈拉威人进去时,荷西就一直在安慰我:“没有关系,这又不是什么大不 了的事情,考坏了,下星期还可以考,你要放得开。”
  我一句话也不说,卖他一个“关子岭。”
  十点正,一位先生拿了名单出来,开始唱出通过人的名字,唱来唱去,没有我。
  荷西不知不觉的将手放到我肩上来。
  我一点也不在意。
  等到— “三毛”,这两个字大声报出来时,我才恶作剧的看了一眼荷西。
  “关子”卖得并不大,但是荷西却受到了水火同源的意外惊喜,将我一把抱起来,用力 太猛,几乎扭断了我的肋骨。
  天台上的犯人看见这一幕,又大声给我们喝彩。
  我对他们做了一个V字形的手势,表情一若当年在朝的尼克森,我那份考卷,“水门” 得跟真的一样。接着马上考“场内车试”。
  汽车学校的大卡车、小汽车都来了,一字排开,热闹非凡,犯人们叫得比赌马的人还要 有劲。
  两百多个人笔试下来,只剩了八十多个,看热闹的人还是一大群。
  我的武教练这次可没有光身子,他穿得很整齐。教练一再对我说:“前三辆车你切切不 要上,等别人引擎用热了,你再上,这样不太会熄火。”
  我点点头,这是有把握的事,不必紧张。
  等到第二个人考完,我就说:“我不等了,我现在考。”
  考场绿灯一转亮,我的车就如野马般的跳起来冲出去。
  换档,再换回档,停车,起步,转弯,倒车如注音符号A*中危俚钩担甲中危钡 溃殉翟俚谷肓搅就W诺某内去把自己夹做三明治的心;过斜坡,煞车,起步,下坡,换 档……我分分寸寸,有条有理的做得一丝不差,眼看马上可以出考场了。我听见观众都在给 我鼓掌,连沙哈拉威人都在叫:“中国女孩棒,棒— 。”
  我这么高兴,一时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病,突然回身去看主考官坐着的塔台。这一回 头,车子一下滑出路面,冲到粼粼的沙浪里去,我一慌,车子就熄火了,死在那儿。
  鼓掌的声音变成惊呼,接着变成大笑,笑得特别响的就是荷西的声音。
  我也忍不住笑起来,逃出车子,真恨不得就此把自己给活活笑死算了,也好跟希腊诸神 的死法一样。
  那一个星期中,我痛定思痛,切切的反省自己,大意失荆州,下次一定要注意了。
  第二个星期一,我一个人去应考,这一次不急了,耐着性子等到四五十个人都上去考 了,我这才上阵。
  应该四分钟内做完的全部动作,我给它两分三十五秒全做出来了,完全没有出错。
  唱名字的时候,只唱了十六个及格的,我是唯一女人里通过的。
  大队长对我开玩笑,他说:“三毛的车开得好似炮弹一样快,将来请你来做交通警察倒 是很得力的帮手。”
  我正预备走路回家,看见荷西满面春风的来接我,他上工在几十里外,又乘中午跑回来 了。
  “恭喜!恭喜!”他上来就说。
  “咦!你有千里眼吗?”
  “是刚刚天台上的犯人告诉我的。”
  我认真的在想,关在牢里面的人,不一定比放在外面的人坏。
  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坏胚子就如我们中国人讲的“龙”一样,可大可小,可隐可现,你是 捉不住他们,也关不住他们的。
  我趁着给荷西做午饭的时间,叫荷西独自再去跑一趟,给监牢里的人送两大箱可乐和两 条烟去。起码在我考试的时候,他们像鼓笛队似的给我加了油。
  我不低看他们,我自己不比犯人的操守高多少。
  中午我开长途车送荷西去上工,再开回镇上,将车子藏好,才走路去等最后一关“路 试”。这个“天梯”越爬越有意思,我居然开始十分喜欢这种考试的过程。
  五十度气温下的正午,只有烈日将一排排建筑短短的影子照射在空寂的街道上,整个的 小镇好似死去了一般,时间在这里也凝固起来了。
  当时我看见的景象,完完全全是一幅超现实画派作品的再版,感人至深。如果再给这时 候来个滚铁环的小女孩,那就更真切了。
  “路考”就在这种没有交通流量的地方开始了。
  我虽然知道,在这种时候,镇上一只狗也压不着,镇外一棵树也撞不倒,但是我还是不 要太大意。
  起步之前要打指示灯,要回头看清楚,起步之后靠右走,黄线不要去压过它,十字路口 停车,斑马线要慢下来,小镇上没有红绿灯,这一步就省掉了。
  十六个人很快的都考完了,大队长请我们大家都去交队的福利社喝汽水。
  我们是八个西班牙人,七个沙哈拉威人,还有我。
  上校马上发了临时执照给通过全部考试的人,正式的执照要西班牙那边再发过来。
  上星期我一直对自己说,在摩洛哥国王哈珊来“西属撒哈拉”喝茶以前,我得把这个天 梯爬到顶,现在我爬到了,“摩王”还没有来。
  上校发了七张执照,我分到了一张。
  有了执照之后,开车无论是心情和神色都跟以前大不相同,比较之下才见春秋。
  有一天,我停放好了车,正要走开,突然半空中跳出以前那两个警察先生,大喝一声: “哈,这一次给我们捉到了。”我从容不迫的拿出执照来,举在他们面前。
  他们看也不看,照开罚单。
  “罚两百五十块。”
  “怎么?”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停车在公共汽车站前,要罚!”
  “这个镇上没有公共汽车,从来没有。”我大叫。“将来会有,牌子已经挂好了。”
  “你们不能用这种方法来罚我,不收,我拒付。”“有站牌就不能停车,管有没有公 车。”
  我一生气,脑筋就特别有条理,交通规则在我脑海里飞快的一页一页翻过。
  我推开警察,跳上丰,将车冲出站牌几公尺,再停住,下车,将罚单塞回给他们。“交 通规则上说,在某地停车两分钟之内就开走,不算停车。我停了不到两分钟又开走了,所以 不算违规。”
  “官兵捉强盗”,这两个人又输了,罚单丢给山羊吃吧。我哈哈大笑,提着菜篮往“沙 漠军团”的福利社走去,看看今天有没有好运气,买到一些新鲜的水果菜蔬。
  日复一日,我这只原本不是生长在沙漠的“黑羊”,是如何在努力有声有色的打发着漫 长而苦闷的悠悠岁月。—天凉好个秋啊—
  白手成家
  其实,当初坚持要去撒哈拉沙漠的人是我,而不是荷西。
  后来长期留了下来,又是为了荷西,不是为了我。我的半生,飘流过很多国家。高度文 明的社会,我住过,看透,也尝够了,我的感动不是没有,我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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