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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是‘金童玉女’。”
春妮睁大了迷惑的眼睛。小琴肯定听说过存扣的事的,便小声地絮絮叨叨讲些给春妮听。
荷花池的那几位朋友就问东连怎么回事。东连三言两语告诉了他们个大概。
存扣眼里便有了泪。用手指把他们揩去。
“好了好了。别再提这些伤心事了。”马锁招呼大家:“喝酒,继续喝!”
存扣和桂宏是借同学自行车来的。出了院门桂宏被风一吹竟哇哇地吐了一地,身子就软了,骑不得车。马锁从巷头上喊来一挂三轮车,把桂宏扶到车上,自行车也摆在上面要他扶着,要三轮车夫把他送到扬师院门口,替他把车钱先付了。问存扣要紧不要紧,不能骑也喊三轮车,存扣说没事,仍骑自行车带春妮回校。
骑到半路上存扣停车要春妮下来。他架住车到路边一棵树下面蹲着,喉咙里作呕了半天只吐出几口酸水来,春妮站在他身后替他拍着后背。剩下的路两人不再骑车,春妮挽着他一边的膀子,默默地走了一路。
存扣跟秀平的事情让春妮很意外,这是她不能够想像的。她依稀明白了存扣性格上有些忧郁的原因。有一天两人在一起时,她小心翼翼地重提了这个事,谁知道存扣沉默了一会儿,竟像打开了尘封的记忆之盒似的,说了许多关于秀平的事情。到最后说的人和听的人都泪流满面。
“存扣,想不到你这么小就受了这么大的伤痛。命运对你和秀平都是那么残酷!”
“秀平太可怜了。我现在有时都不敢相信她已经永远离我而去,有时总觉得她和我一样还在哪个学校读书,我甚至放假回去恍惚中都有去见她的念想。可是……”
“你也不要太沉缅过去了,”春妮说,“你今天所有的一切证明了你没有辜负她,她在九泉之下应该是欣慰的。”
“我怎么可能不想过去呢,上了大学我更加怀念她了。特别是晚上,想得更凶。我经常看到学校里那些快乐的女生们就想,那里面应该有她的。秀平我是永远不能忘记的。她是那么好,那么优秀。她对我是那么好。”
“存扣……”春妮轻声叫他,“作为你的好朋友,我只想你能够更快乐些。我……”
“怎么啦?”存扣看出她的踟躅,问。
“我能问你秀平是那‘两棵树’之一么?”春妮有些畏葸地问他,使劲咽了一下唾沫。
存扣默默点了一下头。
“那么另一棵……”春妮心怦怦直跳,她真害怕存扣又说起一个伤心的故事。
可是存扣没有说。他摇摇头,不说。但春妮看到他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她就不敢追问了。
在学校附近的小茶馆里存扣把阿香的故事说给春妮和桂宏听。桂宏满面通红,瘦拳头捏得格格响。春妮哭了。“怎么会这样啊?”她嗄着声问道,“张银富怎么能这样呢?”
存扣面容岑寂。看着窗子外面的风景,久久不愿回转头来。
“阿香写分手信也是迫不得已的。”春妮用手绢儿揩着眼睛,说,“可以想象得出当时她是多么绝望。”
“她寻过三次死,好在都被家里人发现了。”存扣说,“最后不得已还是嫁给了那个畜生。”
“那你为什么不去安慰她,制止她嫁给张银富这强奸犯?”桂宏突然直通通地说,“你一定是嫌她失身了!”
存扣像是陡然被一根大木头撞击了胸口。他右手揪住胸前的衬衫,直愣愣地看着桂宏的脸。
“是啊,那个时候你如果出现在她身边对她是多么重要!”春妮也对他说。
存扣把两只手插进头发里,双肘抵在桌子上,紧闭双眼。他忘不了高考前夕接到信件的那个天上翻着乌云的中午,他接到的那封沉甸甸的信,在看信时吐出的那口鲜血,他睡在宿舍里不眠不食的两天。他悲愤欲绝,无计可施,万念俱灰。他抬起头,泪眼朦胧地问他们两个:“我不是没想过去阿香那里,但我可以去么?去向阿香保证不嫌弃她?去帮她打官司?可以吗?有用吗?该想的我都想过了,不是你们想像得那么简单,如果换到你们是当事人你们该怎么处理,你们想想……”
他想说:以阿香的性格她会答应我俩仍相好么?
阿香的家人凭什么相信我?相信可以瞒着我的家人让我们订婚?
就是这样那个张银富怎么办?告他?
告的话势必弄得满城风雨,阿香还能在药厂和焦家庄呆吗?我妈和哥嫂知道了会怎样,还会让我们在一起吗?
还是忍气吞声相瞒着别人继续在他手上上班?——阿香做得到吗?张银富会不会变本加厉?我能够容忍吗?
阿香是个聪明而深明大义的女孩,她选择嫁给张银富固然是迫不得已,但以当时的情境看来,不把张银富送进大牢而是顺水推舟嫁给他又是合情合理的。她保全了自己的名节——这在乡下是多么的重要!虽然存扣并不知道阿香当时已经怀孕了。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他多么想在他的生命里能剔除这个沉痛的片断,每彻底地回想一次都是掀开心灵陈疤的过程,都会流一次血。他不想在他俩面前像用手术刀似地细细解构理由,和他们辩论。
三个人各各沉默着。不知不觉地,春妮的手伸过来,轻轻地放在存扣手上。
145、校园舞会
大学生的社交活动很丰富,但往往局限于在学校内,或学校与学校间。说到底还是学生跟学生打交道,走不出“学生”的窠臼。走不出象牙之塔。而存扣总是与众不同,个性彰显。他从上大学开始就一脚踩在社会上,接触外面的世界:精彩、朴实、通俗的世界。大学生存扣和东连他们交往收获良多,使他看到了人间生活的原生态,这让他感悟,让他沉静,清醒。他从小就是一个爱揣摩的人,想事情既感性又深刻,从书本中汲取的知识更成了他观察问题解决问题的方法论。他好像总是高人一筹。
存扣和东连他们的往来是相互的,有时候也请他们到学校附近的小饭店聚聚,这里消费不高,花不多少钱就可以让大家伙快快乐乐嘬一顿;学生们请客大多在这些小饭店里。还带他们到大学里玩过。桂宏和保连、春妮和小琴成了很要好的朋友。桂宏现在对刻章居然入了迷,刻章成了他课余时间重要的活动内容。他在宿舍里反复操练,手上因此被刻刀弄伤了好几回,还常把印油不注意弄到脸上。他乐此不彼,说篆刻是件很高雅的事,很多大文人都会刻字,比如瞿秋白(这位革命者已不局限“大文人”了);他陆桂宏是学文的,所以要会刻字。从来兴趣是成功的一半,他居然就把字刻得很好了。他为同学们刻好私章送给他们,为此很受谢枕,无形中增强了同学关系,当然上来只是为男生刻,以后女生知道了也跟他要,这真让他惊喜莫名,为她们挑选最好看的章料子,深夜里端坐台灯下面刻,屏气凝神,像在设计完成着一项极其庄严的事业。当他略带腼腆和自得的表情把图章送给女生时,人家那份喜欢那种带着娇滴滴的感谢让他陶醉不已,在心里和梦中要咀嚼好几天。
大学里教学生简单的交际舞,高难武术动作都能做的存扣当然好学得很,很快就熟练了。他比人多一个优势,他身边还有一个能歌善舞的春妮哩。他和春妮一起跳舞时总是赢来所有人羡慕的目光。他们太相配了。有时候两人旋转于舞池时存扣就不由从春妮那由于兴奋和幸福而嫣红一片的脸上看到了另两个人的影像——这种情况有好多回——他英俊的脸上立马就现出迷濛的表情来。
有天存扣和春妮请东连他们来学校的周末舞会上玩,接到邀请可把他们给乐坏了。在他们眼里大学是个什么地方?是他们仰酸了脑袋而视不可及的圣殿。每次打大学门口走去,看到里面的花木建筑红男绿女,他们心中都有一种卑贱自怜的感觉。大学,是他们心中的童话世界。他们又高兴又害怕,怕进去被人耻笑,他们的土,他们的黑,他们由于没有太多文化而显出的木讷。可不管怎样他们还是要去,因为这是存扣和春妮请的,是他们的好朋友请的,而且是到舞会上玩——从电影和电视上看到的景象马上就要身临其境了。他们上浴室洗澡,在身上打了十八遍肥皂,恨不得把黑皮擦出血来。洗头。刮脸。上摩丝。搽雪花膏。然后穿上最好看的衬衫和T恤。就像第一回进丈母娘的门,弄得焕然一新,郑重而激动。
这里说的是当然是东连他们几个男的。小琴长得太漂亮了,稍事打扮就像个大学生。粉嫩的脸蛋娇媚中带着清新的野气,顾盼生飞;胸部双峰耸立,腰肢婀娜如柳,屁股浑圆,大得使人想起生殖女神。会让那些被应试教育压迫得在精神和身体上都不能恣意汪洋发育开来的女生们心生嫉妒的。读书少的女孩往往更多地保留了天真率性,如天籁般清新怡人。读书少既是她们的不幸,又是她们的幸运。——更会让那些男生们眼睛珠子突出来,口水在暗中咽得山响。是的,当小琴出现在舞会上时,她的丰满,她的大方,她的如花笑靥,都让人陡生亲切,怀疑是哪个学校的校花呐!
东连他们不会跳舞,几个人坐在一起看人跳,用剥瓜子喝饮料(这里不许抽烟)唧唧咕咕地说笑来掩饰心里的窘迫。如果你不看他们那双由于很早就开始辛勤劳作而变得粗砺肥厚的大手,你别说,他们还真难给人分辨出身份。他们久入江湖,本善表演和投机,又是大学生的年龄,又精心设计过了仪容……很可能有人以为是哪个学校体育系的学生罢。
存扣和春妮跳过两曲后到东连他们这块,大家连连表扬两人跳得好,是里头跳舞的王(他们不会说跳舞皇帝和皇后之类的赞美话)。春妮在跳舞时看到有两个男生请过小琴,小琴笑着摆手,料定她(肯定!)不会跳,就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