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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 作者:黄蓓佳-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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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对方是赛场老手,而艾好毕竟年幼,初次上阵,经验不足。
    艾好舔着嘴唇,脑袋惊慌地转来转去。对方的抢答已经打乱了他的心理节奏,好像是在一只吹得很鼓的皮球上突然戳了一刀,空气噗地一下冒出来,皮球立时绵软。艾好太小了,他不知道适时地调节自己,就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我爸爸很气愤,几乎就要冲上台跟人理论。怎么能这样呢? 这不是玩手段吗?不是小人吗? 艾好的校长扯着爸爸的后衣襟把他拉住。校长比较地沉得住气,他寄希望于下一次更大规模的决赛,他已经看明白了,只要对艾好再加点拨,这孩子会无往不胜。
    可是两个考官一阵交头接耳后,由瘦的那个突然发难,出了一道叫人意想不到的题:6375625 ,开根号。
    场中一片惊愕。教算术的老师们都知道,这道加试题已经超出了“珠心算”的范围了。
    “珠心算”只能算加减乘除,因为算盘上是不可以开根号的。
    五年级的磨头镇孩子涨红面孔,呆愣不动。他恐怕还没有听说过“开根号”这个词。
    1973年的小学算术教材中,小数和分数之外,再没有太多的内容。他踮了脚尖,惊慌地往台下张望,希望得到辅导老师的哪怕一个简单暗示。但是那一年手机和传呼机都还没有发明,台下的信息无法即时传递到台上。那孩子绝望得肩膀都塌了下来。
    于是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小艾好的身上。人们的心里怀着一丝希望,更多的却是怜悯和同情:太难为孩子了! 这才多大点人啊,这不是考试,这是整人啊!艾好看不懂人们的眼神。他对自身之外的世界完全不懂。他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脖子在大号衣领中可怜地转了转,心平气和地吐出一个数字:2525。
    场中静默了足有三分钟,然后很多人站起来,激动地鼓掌。我妈妈一边拍手,一边眼泪花花。我爸爸转身一一个劲地跟艾好的校长握手,也不知道握的是什么意思。
    事情已经很明确了,如果五年级的磨头镇孩子获胜是靠了娴熟运用“珠心算”法,那么艾好显然不是,他什么方法也不靠,他天生就对数字敏感,他是地地道道的神童,天才,奇迹。
    艾好那天回家后显得极度疲劳,脸色苍白,还蹲在廊下呕吐了一次,不过只呕出一些黄绿色的味道刺鼻的酸水。艾早偷偷告诉我说,艾好把胆汁吐出来了,他吓坏了。李艳华主动回艾家酱园拿来一包葡萄糖粉,冲水给艾好喝了下去。然后艾好一头栽在床上,沉沉入睡,身上的衣服鞋子都是我妈妈后来帮他扒下来的。他没有吃晚饭,第二天早上也没有吃早饭,死人一样地睡到中午。
    两个专家回省城时,跟我父母以及艾好的校长商量,想带艾好过去,会同医学界人士、科学界人士,给艾好做一个全面的检查和测试,看看这孩子的大脑是否有什么异常或超能。我爸爸不太放心艾好一个人离家,可我妈妈坚持认为艾好跟着专家过去没有问题。我妈妈是老师,对于儿女成功有着超乎寻常的渴望。
    艾好离家才不过两天,专家一个电话打到他的学校,说是孩子不见了,从他住的房间下楼到食堂,就这么几步路,艾好居然就走丢了,不知道人到了哪里。
    我妈妈接到消息慌了神,张着嘴巴一句话说不出来。我爸爸飞跑到公安局找张根本。张根本当即开着局里的警用吉普,载我爸爸去了省城。张根本在艾好住的旅馆里指着两个惊慌失措的专家说:“如果孩子被人拐走,我让你们坐牢! ”
    我爸爸和张根本都没有去过省城,吉普车在偌大的城市中满街乱转,毫无目标,一点消息也打听不到。张根本急中生智地给他在省公安厅的战友们打了电话,请求协助,仍然没有结果。短短两三天时间我爸爸胡子拉碴,嘴角起泡,人瘦成一个骷髅样的空壳。
    结果自然是虚惊一场,旅馆的清洁工打开底楼储藏室拿扫帚时,发现了惊恐发抖的孩子。原来艾好不知道自己的房间号,在楼道里迷路后哪儿也没敢去,一个人躲在储藏室里,哭了睡,睡了哭,差点儿没有渴死饿死。
    他怎么就不知道找服务员呢? 他怎么就不去服务台问问房间号呢? 他怎么不去食堂讨要点东西吃呢? 他就是没有。如果他有这样的急智,他就不是艾好,而是艾早,或者其他某个孩子。艾好是天才,天才的行为和思想总是有别于常人。
    张根本把虚弱的艾好平放在吉普车的后座上,带回青阳。他绷着脸对我父母说了一句话:“别去图那些虚名,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好。”
    这句话其实有点伤人,是把自己放在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语气中有着不满和不屑,还有不耐烦。张根本花了几天时间找艾好,他觉得自己有资格这么说。
    我的父母一声也不响。
    秋天的时候,我爸爸又一次被邮电部门隔离审查了。他前一回侥幸逃过了“清理阶级队伍”的运动,这回不能再让他逃过“批林整风”
    的运动。解放以后,每逢大的运动来临时,单位里总要有人被拎出来当一回替死鬼,这已经成了规律,人人心里明白。只要你出身不够硬,历史上有污点,迟早会被拎出来,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爸爸收拾铺盖进牛棚不久,妈妈被学校指派带学生下乡学农,支援农村秋收秋种。这也是一件不能拒绝的事情,如果上纲上线,就是知识分子对于劳动实践的态度问题。
    这样一来家里就窝囊了:艾早十二岁,艾好八岁,最小的艾多五岁。尤其窝囊的是,艾多是个重症脑瘫儿,需要有人一天二十四小时地护理。
    我一直忘了说艾多,因为他的形象在我脑子里已经变得很淡。他总共活了五岁,讲述我们家庭的故事可以将他忽略不计。
    婴儿时期的艾多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他长得非常漂亮,令人心醉的那种娇美。他的皮肤白得像花粉,笑起来的时候,脸颊总是带着淡淡的红晕,害羞一样。后来我们才知道,他的那种笑其实是毫无意识的,类似于新生儿的神经系统本能运动。因为没有意识,他的眼睛才能长成海水的那种碧蓝,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杂质。另外,他鼻梁也长得高,鼻尖微微地翘上去,女孩子一般秀气。下巴上还有个可爱的凹陷,圆圆的,浅浅的,我们把小手指头伸进去的时候,指尖上会感觉出丝绒一样的柔腻。我妈妈每次抱他出门,总会有认识和不认识的路人围过来看他,惊叹他的完美。“像个女孩儿呢。”
    人们口中朴实地赞美着。
    老人们有句挂在嘴上的话:七坐八爬。就是说,小孩子应该在七个月的时候能坐起来,八个月的时候满床乱爬。可是艾多满了七个月之后,连脑袋都抬不起来,胳膊腿都是软的,面条儿一样,你放成什么姿势,他就一直保持着那样,自己不会动,更不会提醒别人去帮他动。
    我妈妈觉得不对头,让李艳华带着找了儿科最好的医生,反反复复检查,又抱到地区医院检查,被确诊为重症脑瘫。无药可治。
    此后的几年中,艾多一直瘫软在床,吃饭要人硬塞进嘴巴,屎尿要用尿布接着。而且情况越来越差,胳膊腿由软而硬,一点点地变成僵直,摸上去像是棍子一样。越长越大的脑袋已经歪到肩上,连带着眼睛和嘴巴也歪过去,模样有些可怕。尤其在他发病的时候,整个身体吃力地顶成一个弓形,手指蜷成鸡爪,喉咙呼呼作响,满头满身的大汗。任何一个人在那时候走近他身边,心里都会闪过一个念头:这孩子死了就不受罪了。
    可我妈妈舍不得他死。她怜爱这个孩子,觉得是自己把他带到世上受罪,该受罚的是她。有时候她会一个人独自坐在艾多床边,静静地看他的脸,看着看着眼泪就流下来。
    我妈妈带学生下乡学农,放心不下艾好,更放心不下艾多。可是她又不能不去,不去就要被批判,贴大字报,斗私批修,不把自己弄个体无完肤过不了关去。当老师的都爱面子,我妈妈尤其不肯为了工作被人说三道四,所以她在学校里一个“不”字都没有说。
    艾早是长女,十二岁勉强可以当家。妈妈给她二十块钱做家用,家里家外的事情嘱咐又嘱咐。拜托了李艳华每天都来看看,门窗火烛什么的。还特把我叫过去,请我多多协助艾早,有什么事情姐妹之间打个商量。“艾早是司令,你就是参谋长。”妈妈在我们头顶上一人扣了一顶高帽子。我当时就很激动,平生第一次被委重任,感觉好得不行。
    妈妈走了之后,第一天风平浪静;第二天艾好的手上割破一个口子,艾早牵他到医院找李艳华上了红药水,裹好纱布,也便没事;第三天艾多忽然拉起肚子,一天大便了四次,还把被子弄得污糟不堪。艾早要给他换尿布,要洗尿布,要换被褥,还要买菜,做饭,伺候炉火,督促艾好早上洗脸晚上洗脚,忙得陀螺一样,小脸儿都瘦了一圈。艾多第五次拉下来的时候,艾早心里不由火起,劈手在他瘦棱棱的屁股上打了一掌。艾多别的不懂,打骂还是知道的,屁股一疼,立刻撇了嘴,哭得一个劲地抽气。八岁的艾好见弟弟挨打,少有地乖巧起来,主动去厨房淘米煮粥,结果米箩又打翻了,白花花的大米撒了一地,艾好不等艾早来骂,已经吓得大哭。可怜艾早自己还是个孩子,听着两个弟弟的哭声,看看家里混乱一团的样子,索性眼睛一闭,也哭个够吧! 那一天是小偏院里悲哀和哭泣的高潮,三个人都在哭声中把孤独的情绪释放个够。
    第四天,情况回到正常,日子也有了规律,可以有条不紊地过下去了。
    李艳华起先还去偏院看看,后来觉得艾早把一切料理得挺好,不需要她再插手,就支派我去替她“视察”。她说,她身体不好,艾多身上的味儿太大,她闻见总要作呕。
    一星期之后,从遥远的西伯利亚地区来了一股寒流,收音机里预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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