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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比尔-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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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欧洲人从教堂里上了西方艺术的第一课,马丁是在中国餐馆里启蒙了东方文化。那金碧辉煌的厅堂,富丽豪华的气派,俗艳到头又折回到雅的装饰,都暗合着马丁内里的浮华的心意。中国菜也是浓油重彩的,有一股香艳的格调。而与这一切形成对比,中国侍者的黄皮肤的脸却一律呆板,冷漠,面无表情。在垂着华丽流苏的宫灯照耀下,真有些像安格尔的画。在美国读书时,他认识了一个大陆来的中国留学生,就是通过他,再经过几道转折,他来到阿三面前。这时候,他是二十四岁,比阿三小三岁。    
      马丁是瘦长的个子,颈子和手腕从扣整齐的衣领衣袖中伸出长长的一截,就像是那种正在蹿个子的中学生,无法买到合身的衣服。他的白皮肤叫东方夏季的太阳晒得发红。为了降温,他便一个劲地喝可口可乐,然后就打着嗝,一边说着“对不起”。虽然他去过巴黎和纽约、洛杉矶,上海的拥挤和杂乱还是叫他吓了一跳。他一走出酒店就蒙头转向,在联络到阿三之前的两天里,他都是在客房看电视度过。因此,阿三一旦出现,并且说着流利的英语,马丁立即有了种他乡遇故知的心情。然后他们便走出酒店,到各处逛着。一天下来,马丁便晒红了。    
      严格地说,马丁是个乡巴佬,没见过多少世面。他一步不离地跟着阿三,生怕走丢了。花钱方面也很吝啬,他们总是在那种小铺子里吃饭,并且总是在晚饭前回到酒店,然后就在大堂站住脚,握手,道别,把阿三打发回去了。他对艺术也说不出有多懂,甚至谈不上是爱好艺术。尤其让阿三感到意外的是,他对西方现代艺术几乎无甚见解,他甚至显得有些闭塞。这倒使阿三在他面前有了自信。她陪他逛了三天,就带他去了浦东。当轮渡渐渐离岸,马丁站在甲板上,望着往后退去的外滩的楼群,说:这有些像塞纳河,阿三方才想起马丁是来自法国的青年。    
      马丁看阿三画时,神情变得慎重和严肃了。在此之前,他还是腼腆、羞怯,对阿三怀着依赖。他坐在地上,阿三将一幅画安置在他前面,过一会儿,他用手指轻弹一下可口可乐的铁罐,表示可以过去了,阿三就再放上另一幅。他一直没有出声,也没有喝可乐和打嗝,凝神在画上。阿三不由有些不安,她克制着不去看马丁的淡蓝眼睛,那里有着一些决定命运的东西似的。她原先是没有把马丁放在眼里的,可是现在却有些不同。这个画廊老板的孙子,生活在法国,他的天性里就有着一些艺术的领悟力,虽然无法用言语表达。从米开朗琪罗开始的欧洲艺术史,是他们的另一条血脉,他们就像一个有道德的人明辨是非一样明辨艺术的真伪优劣。    
      上午九点钟的太阳已经炎热起来,电风扇忙碌地转着头,徒劳地驱散着热浪。有一块阳光正照在马丁一边脸颊上,汗流了下来,而他浑然不觉。    
      所有的画都看过了。马丁喝了一口可乐,又喝了一口,然后把那剩下的半罐统统喝完了。他抬头看着阿三,脸上又恢复了先前羞怯和依赖的表情。他说:你还有没有别的画了。只这一句便把阿三打击了。阿三生硬地说:没有。马丁低下了头,好像犯了错误却又无法改变。停了一会儿,他说:你很有才能,可是,画画不是这样的。阿三几乎要哭出来,又几乎要笑出来,心想他自己从来没画过一笔画,凭什么下这样的判断。她用讥讽的口气说:真的吗?画画应该是怎样的?马丁抬起眼睛,勇敢地直视着阿三,很诚实地说:我不知道。阿三又是一阵哭笑不得。可是在她心底深处,隐隐的,她知道马丁有一点对,正是这个,使她感到恐惧和打击。她也在地上坐下,坐在另一角。热气渐渐灌满了这房间,电风扇的风也是热的。马丁伸手到背囊里又掏出一罐可乐,刚要拉盖,被阿三制止了。她说:我给你拿冰冻的。然后起身去冰箱里拿来一人一罐。马丁从她手里接可乐时,朝她一笑,很老实卖乖的样子。阿三就不好意思生气了。    
      马丁说:我热得就像一条狗样,说着就伸出舌头学狗的样子喘气。阿三没好气地说:你是一条会咬人的狗。两人都笑了。有一股谅解的气息在他们之间升起,彼此好像接近了一些。这天的午饭,是吃阿三煮的方便面,面里打上两个鸡蛋,再加一把蒜苗。吃过饭都有些困顿,各在各的角落里打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闲天。最热的午后捱过去了,太阳西移,稍稍透气了一些。远处有电动打夯机的声音响起。最后,天边泛起了晚霞。先是一团,然后崩裂开来,铺了一大片,光线变得瑰丽多彩。马丁说:这像我家乡的天空。接着就说起那里的情景:蜿蜒上行的石子街,街边的小店,张着太阳伞,门前有卖冰淇淋的,上方悬一只小铃,摇一下铃,老板就出来做买卖。城里有一个方场,早晨有农人设摊卖菜和鲜花。节日的晚上,青年们就走出家门,在方场上跳舞,居民自己组织的乐队奏着乐,通宵达旦。这里的人几乎彼此认识,都是几辈子的老住户,有些人,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你知道,马丁说,法国和中国一样,是一个古老国家,就是这些永远不离开的人,使我们保持了家乡的观念。最后,他说到了他家的画廊,两人不由都静默了一下。    
          
      停了一会儿,马丁说:我们那里都是一些乡下人,我们喜欢一些本来的东西。本来的东西?阿三反问道,她觉出了这话的意思。马丁朝前方伸出手,抓了一把,说:就是我的手摸得着的,而不是别人告诉我的。阿三也伸出手,却摸在她侧面的墙上:假如摸着的是那隔着的东西,算不算呢?马丁说:那就要运用我们的心了,心比手更有力量。阿三又问:那么头脑呢?还需不需要想象呢?马丁说:我们必须想象本来的东西。阿三便困惑了,说:那么手摸得着的,和想象的,是不是一种本来的东西呢?马丁笑了,他的晒红的脸忽然焕发出纯洁的光彩:手摸得着的是我们人的本来,想象的是上帝的本来。    
      现在,阿三觉得和马丁又隔远了,中间隔了一个庞然大物,就是上帝。这使得他们有了根本的不同。一切在马丁是简单明了的,在阿三却混淆不清。阿三不由地羡慕起马丁,可她知道她做不了那样,于是便觉着了悲哀。    
      这天晚上,他们一起乘轮渡到了浦西,然后在一条曲折的弄堂里找到一家面店。面店设在老式石库门房屋的客堂间里,天井里也摆了桌子,大门口亮着一盏铁罩灯。楼上和隔壁照常过着自己的日子,都已吃过晚饭,开着电视机,频道不同,声音就有些杂沓,又掺着电风扇的嗡嗡声。弄堂里有人摆了睡榻乘凉,聊天或者下棋。他们各人吃一碗雪菜肉丝面,要的啤酒是老板嘱邻居小孩临时到弄堂口买来的。他们碰了碰杯,忽然会心地笑了。这一天,虽然没有任何结果,可是,两人却都过得很满意。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在外滩分手的时候,阿三照往常伸手握别,马丁却说:不,我们应当按法国式的。说着,上前在阿三两颊上亲了亲。阿三看着他弓下瘦长的身子,钻进一辆夏利小车。然后,车开走了,融进不夜的灯火之中。阿三没有回浦东,而是转身跳上一辆公共汽车,向市区去了。    
      女作家的家里开着空调机,阿三一进去便感到沁骨的凉爽,心也安静了。女作家一个人在,穿着睡衣看电视,问阿三怎么多日不来,是不是有了奇遇?阿三不说话,只一杯杯地喝水,方才面条里大量的味精这时候显出效果来了。喝了半天水,阿三放下杯子,问了女作家一个关于宗教的问题:上帝在什么地方。女作家戏谑道:你问我?我还问你呢。阿三就有些不好意思,觉着自己造作了。这也就是女作家可爱的地方,她不虚假。女作家又紧逼着阿三问有没有奇遇。阿三很想和她谈些马丁的事,可是一张嘴,说的竟是比尔。她说:比尔,你知道吗?美领馆的那个文化官员。女作家说:怎么不知道,他早已调任韩国了。阿三说:我和他有一段呢,你看我英语说得这样,从哪里来的?就从他那里来的。    
      女作家认真起来,注意地听着。阿三眼睛里闪着亢奋的光芒,她说着比尔和她的恋情,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她隔一会儿就须重复一句:怎么说呢?她真的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可以把这段传奇描述得更为真实,好叫人信服。一切都像是叙述一部戏剧,只有结尾那一句是肯定无疑,有现实感的,那就是,比尔说:我们国家的外交官不允许和共产主义国家的女孩子恋爱。这是千真万确,也因为它,女作家相信了阿三的故事。    
      阿三说完了比尔,心里突然涌上一股空虚感。她怀着恐惧想道: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倘若没有新的事情发生。而且,难道她真的能够忘记比尔吗?她沮丧起来,在沙发上蜷起身子,一言不发了。她感到了这几天受热和奔波的疲乏,喉咙剧痛起来。她怕她要生病,就向女作家讨几片银翘解毒片。女作家递给她药时,她抬起可怜巴巴的眼睛,说:你看我能有一天出去吗?    
      女作家把药片重重地往她手心里一放,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出去,出去有什么好?停了一会儿,她缓和下口气,说:阿三,我送给你两句话,有意插花花不发,无心栽柳柳成荫。    
      第二天,阿三到马丁住的酒店去。马丁已经站在大堂里等她,看见她到,便很高兴地迎上前。阿三感觉到这一天过后,马丁对她产生的亲切心情,心里有些感动。马丁拉着阿三的手问,今天去什么地方。他觉得阿三有权利安排他的一切。原先,阿三是不打算让马丁和其他画家见面的,可是昨天过来之后,她的计划变了。她晓得马丁不是欣赏他们这些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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