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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莱蒙特:福地-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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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露了底,你就歇一会儿吧,歇一会儿。雅谢克,快,混小子,拿火儿来,烟袋又灭了。”
  
  ①原文是拉丁文。
  “神父跟异教徒一样,幸灾乐祸。”
  “别理他,你该歇就歇。他一年到头剥咱们的皮,现在得让他还点帐。”
  “我一个星期才赢二十个格罗希。二十个,跟你说老实话吧。”查荣奇科夫斯基隔着桌子冲马克斯说。
  “‘姑娘们去采蘑菇呀,采蘑菇,采蘑菇!’”老博罗维耶茨基哼起小曲儿,一只脚还在椅子横木上打着拍子。因为他半身瘫痪,老坐在这把活动椅子上。
  屋里安静了片刻。
  放在小桌四角的四支蜡烛把绿桌面和四位斗士的脸照得亮堂堂的。
  查荣奇科夫斯基没有说话,正在生神父的气;二十年来,他每个星期至少和神父吵两次架。
  他轻轻地捋着染黑的胡子,两只眼睛从又长又密的眉毛下面向马克斯投射出阴森森的目光,因为马克斯老让他“全军覆没”;有时候,他气得把光秃秃的脑袋也晃了起来,这脑袋上还有几只苍蝇在爬来爬去。
  神父将他的一张瘦骨嶙峋、清心寡欲、和颜悦色的脸对着桌子,不时吧哒地吞一口烟,自己也被烟团团围住了;这时,他的一双极为灵活的黑眼睛放出了锐利的目光,扫一下对手的牌——可是没有什么收获。
  马克斯全神贯注,打得很认真,因为他的对手都是惠斯特牌大师。他一得空,便马上看一下月牙儿瞅着的那个窗户,望一望传来安卡和卡罗尔话声的远一点的房间。
  阿达姆先生一直在哼着小曲儿,打着拍子,摇动着虽已见稀但仍丰厚的头发,每次开局,他都要大嚷一番:
  “好牌,大好牌。你们等着吧,我饶不了你们,小贼。又是王,又是后,接着还有丑。喂,我们开始进攻了。嗨,马祖尔人呀,往下冲,又使镰刀又使钩子枪,‘塔拉、塔拉,冲!’出正牌!”他果断地下着命令,满面红光,把牌叭叭地打在桌上,那动作真象冲锋陷阵似的。
  “希望你这位先生打牌有个人样,我亲爱的好人。你就会这么哼哼唧唧的,一股子浪荡劲儿跟丘八一样。雅谢克拿火来,我的烟袋灭了。”
  “你这句‘出正牌’倒让我想起一件有意思的事,发生在……”
  “在谢拉茨克,米古尔斯基家——我们已经听过了,听过啦,我亲爱的好人。”
  查荣奇科夫斯基冲神父那满面笑容的脸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可是没说话,对他侧着身子,继续打牌。
  马克斯再一次发牌,他叫完后便到卡罗尔那里去了。
  “雅谢克,开开窗户,外面小鸟儿唱得真好听。”
  小厮打开对着花园的窗户,那夜莺的歌声和窗下盛开的丁香花的浓郁芬芳立即洋溢在房间里。
  马克斯来到的这间房没有点灯,可是一轮新月正好在广阔的碧天上冉冉升起,把房里照得很亮。
  窗子大开,唱着歌的六月之夜的天籁流进了房里。
  他们静悄悄地坐着。
  “好一群长毛象。”卡罗尔对马克斯低声说,因为他听见打牌的那间房里又吵闹起来了,查荣奇科夫斯基冲窗外叫人立即给他备马,阿达姆先生也放开嗓门大声唱着:
  “‘虽然他又冷又饥饿,日子过得挺快活!’”
  “他们常打牌吗?”
  “每星期都打,而且每星期至少吵两次架,弄得不欢而散,不过一点也不妨碍他们的友好关系。”
  “小姐有时候得给他们劝劝架吧?”
  “噢,用不着。有一次我想劝,神父竟大动肝火,冲我嚷道:‘小姐,您还是去管挤奶吧!’他们缺了谁都不行,可是到了一块儿又不能不吵嘴。”
  “你父亲在罗兹要是少了他们可怎么办呢?”马克斯问卡罗尔。
  “我怎么知道,就是父亲干吗要去罗兹,我也一点不知道。”
  “你不知道?……”安卡以惊奇的口气问道;要不是门铃响了,她还要问下去。
  她走了出去,回来时给卡罗尔带来一封电报。
  卡罗尔冷冰冰地接过来,没等看完就怒气冲冲地把它揉成一团,塞进衣兜里。
  “坏消息?”安卡站在他面前,惊惶地问道。
  “不是,是蠢消息。”
  他因为对安卡同情的目光和好奇心感到厌烦,把手挥了一下,便走进了牌室,又看了一遍电报。
  电报是露茜打来的。
  “您在我们这儿挺寂寞吧?”安卡问马克斯。
  “对于这种探问,我无可奉告。您知道,对于你们的生活,我感到奇怪。我从来没有设想在什么地方能有这种出奇的平静,简朴和高尚的生活。在你们这儿,我才感觉到了。我不理解波兰人,只有现在,我才理解了卡罗尔的许多特点。你们要搬到罗兹去,太可惜了。”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机会再到这儿来了。”
  “我们到了罗兹,您就不愿去看我们了?”她压低了嗓门问道,不知为什么心跳得剧烈起来,好象担心他表示不愿意似的。
  “多谢您。我把您的话当成是对我的邀请,可以吗?”
  “当然罗,可是您得把我介绍给您母亲。”
  “您既然吩咐,当然可以。”
  “对不起,我得把你撇在这儿,因为我要去准备晚饭了。”
  她跑进了另外一间房里,雅古霞已经在这里上菜了。
  马克斯在房里走来走去,为的是在挨近敞开的门时,可以看见安卡。
  他爱欣赏她俯在桌上时那秀美匀称的身材。她的脸庞虽然长得不很端正,却富有奇特的魅力和热情,在宽阔的前额上,那梳得平整的栗色头发是从中间分开的。
  一双灰中带蓝的眼睛,配着黑色的眉毛,看起来既明亮又平和,可是也显出几分严峻。
  马克斯看得发呆了,他很喜欢她,所以当卡罗尔进来时,他甚至有点不乐意。
  “明天晚上我得回罗兹。”卡罗尔干巴巴地说。
  “干吗这么急呢?女工们还放三天假呢,咱们就不该过一过绿叶节①吗?”
  
  ①复活节后第四十和第四十一天,复活节为三月二十一日。
  “你觉得这儿好,你就留下,反正我得走。”
  “那咱们一起走吧!”马克斯在窗台上坐下,咕哝着说。
  他在这儿本来挺好,卡罗尔要把他带走,因此感到诧异。
  他既恼怒又痛苦地瞅着卡罗尔。
  “我有急事,而且乡下的生活我也腻了,太腻了。”卡罗尔一面说,一面十分烦恼地走来走去;他望了望那间牌屋,跟安卡搭了几句闲话,可是无法压住心头的焦躁不安以及百无聊赖的感觉。
  现在又来了露茜这封火上加油的电报。一想到这封电报,他就担惊受怕,因为露茜斩钉截铁地说,他如果星期二不露面,她本人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到他未婚妻家里来找他。
  他知道露茜的脾气,说闹就闹,所以他必须走。
  这种情况使他坐卧不安,他甚至痛恨她的美貌和这爱情的羁绊,觉得自己也活腻了。
  还有安卡。
  他觉得她对他十分冷淡,因此即便有时遇上她那明亮和表示信任的目光,他也恨她。
  但他还得装出情意绵绵的样子;心里虽想大骂一通,还得轻声细气地说话,象未婚夫那样显得和蔼可亲,笑容可掬,揣测对方的心理。
  扮演这个角色他实在厌烦透顶,可是为了父亲,他还得把戏演下去,演下去,为了她,也为了自己,因为有一天,他总得要用安卡那一份当陪嫁用的钱。
  “赶快结婚,一切就有了结。”他想,“好些人不都是没有爱情就结了婚吗?”他冷冰冰地说道;可是同时,他的高傲和自负却在责备他不该这样。
  他的心情又激动了,因为他想,如果这样结婚,他就变成了一个傀儡;但要发迹的话,就得成年累月地苦干,就得去压榨机器、人、一切,为自己竭力搜刮,而且还得刻不容缓。
  老米勒已经对他很明确地说过,他愿意把玛达和工厂管理权交给他,一份百万家私,一个大企业,一个能赚更多的钱的机会。
  一段时期以来,他很讨厌小家子气的企业,讨厌自己春天开始建设的那个工厂,讨厌为几分钱而节约;节约来节约去也不过几百卢布。
  多年来,他象拉车的马一样干活,不断地挣扎,拚死拚活地夺取每一个卢布;多年来,他一直在压制着自己满足不了的各种爱好、欲望;多年来,他一直渴望着大大方方、不必仰人鼻息地生活而现在,当他只要和玛达结婚,一切便垂手可得的时候,他偏偏又得娶安卡,给自己戴上节衣缩食的生活枷锁。
  他要拿出全部力量来反抗这种处境。
  安卡来请他吃晚饭,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也不回答她的询问,便把父亲连同他的坐椅推到了餐厅里。
  晚餐桌上很热闹,神父跟查荣奇科夫斯基在争论政治,阿达姆不断从中调解;可是卡罗尔却毫不留情地嘲笑查荣奇科夫斯基和他的政治见解,讽刺神父的乐天派精神,还气势汹汹地教训父亲,说当今的政治问题靠武器是解决不了的,要靠理智。
  “得,得,得了吧!”老头子气得叫将起来,“你不该跟我说这话,我一直在告诉你:谁的武器多,军队多,谁就有理。国家的理智——就是随时待命出击的军队,军队是国家的灵魂,掌管一切。”
  “不对不对,阿达姆先生,掌管一切的是正义,正义才是国家的灵魂。”
  “指导国家的是肚皮和饭菜。”卡罗尔故意嚷着,企图挑动神父的火气。神父果然抓住这句话大作文章,说一切来自神意,神的意志就是正义,一切都以它为基础。
  卡罗尔不再回敬了,因为他对这种毫无益处的交锋已经厌烦。可是当神父、他父亲和查荣奇科夫斯基对他论证,一切事物的发生发展都是依据天意时,他实在按捺不住了,便怒气冲天地叫了起来:
  “诸位先生用教义解释世界,这我不反对,因为这样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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