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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边听边记,在一本年代久远的笔记本上写下丁娜·隆巴迪的姓名、出生年月日,和她过去
三年出没过的地方,包括马赛、土伦、乔塔和去加尔丹路上的一个绿灯户。听到这里,毕
杰曼眼神一亮,开玩笑地说:“啊呀,终于来了一个比较有意思的调查工作,不像是找寻失
踪战士,令人难过得要命。”说完,他立刻加上一句:“你放心,我不会去寻欢作乐的。我
向来公私分明。”
如果他的调查工作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玛蒂尔德会给他一幅画作为报偿,可是那幅金合
欢是绝对不能碰的。那幅画是非卖品,挂在那里只是让别人欣赏的,她要自己保留。毕杰曼
只好又站起来,挂上鼻梁眼镜,重新又把展览会场绕了一遍,在每幅画前都重重地叹一口长
气。犹豫不决了很久以后,他终于选中了一幅背景是松树的大朵紫红绣球花。
当然,他调查时的大小开支要另外计算。
在离开时,他对玛蒂尔德说:“我很明白,等我找到这个欢场女郎以后,你对我的信心一
定会增加。可是你现在把整件事情告诉我,又对你有什么影响呢?”玛蒂尔德回答说,这整件
事情就像那幅金合欢一样,她要保留给自己。这时,他已经一脚跨出画廊大门,整个身体在
门框中间。听到这句话,他转头说:“我们来打赌看我是不是寻人专家。我不要你另加服务费用,可是我
要帮你找到塞莱斯丁,那个你在报上寻人启事中提到的大兵。”
玛蒂尔德不得不助他一臂之力,指引了他一条路:“我知道的只有这些。如果他还活着的
话,他大概有二十五岁吧,金发蓝眼,是奥尔良岛人。他跟班杰明·高尔德同一大队。”
毕杰曼再度拿出那本老旧的记事本,靠着画廊的玻璃门,把玛蒂尔德说的都记下来。写完
后,他把铅笔放在记事本里,用一条橡皮筋把本子和铅笔都圈起来。他说:“小姑娘,你的
绣球花就好像已经挂在我家墙上一样。”
为了强调他对这件事情的决心,他拍了一下头上的圆顶礼帽,把礼帽几乎压到眉毛上了。
***
一天晚上,维罗尼卡·帕萨望到玛蒂尔德在巴黎拉封登街的家去拜访她。玛蒂尔德在客厅里
接待她。“爱斯基摩”的女朋友的确像小路易形容的一样,是个美女。她穿着一件天蓝色洋装,
戴着一顶细草帽,草帽上用天蓝色的珠罗纱滚边,跟她洋装的天蓝色同一色调。她相当羞涩
地喝着面前的波尔多甜酒,可能对玛蒂尔德家的豪华感到不自在,也可能不知道怎么面对玛蒂尔德残废的双腿。虽然她来之前已经知道玛蒂尔德的情况,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怎么处理又是另一回事。还好,她慢慢放松下来。
一九一七年三月到她工作商店去找她的女人,没说自己叫什么名字。那个女人很年轻,也
很漂亮,态度有一点粗野庸俗。她的头发和眼睛都是深棕色的,穿着只到小腿中间的裙子和
大衣,戴着宽边草帽,就像那些对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一心要征服男人的漂亮女人一样。
她说话带着马赛口音,说得很快,显然是极力压抑心里的激动。
第四部分妻子出借(12)
五个死刑犯中,她只对她男人和布盖感兴趣。整个谈话中,她从来没有提到其他三个
人的名字,只是重复又重复地对我说:“我求求你,请你不要骗我。如果你的男人想办法让
你知道他还活着的话,你一定要让我知道。我知道他们躲在一起,我会想办法把他们两个人
都救出来。”她好像很确定那个绰号叫做“爱斯基摩”的人存活下来了。维罗尼卡问她:“你有
什么证据?”她只是回答:“就是这样。”至于第二个生还者,她的说法是:“按照别人的
描述推测,第二个人一定是我的男人。不过他身体精神的状况都很糟,所以他后来的情形我
简直不敢想像。”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哭起来,泪流了满脸也不擦,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双眼看着地上。
维罗尼卡只好把她拉到店后面的存货处,免得让顾客看到。后来她看实在套不出任何可以让
她燃起希望的消息,就狠狠地说:“如果你知道什么消息而藏在心里不愿对我说,那你简直
就是一个混蛋,没比那些害了我男人的凶手好到哪儿去!”说完就走了。
可是现在坐在玛蒂尔德母亲精心布置的客厅里,轮到维罗尼卡·帕萨望开始哭了。她说:“如果布盖还活着的话,我保证他一定会想办法让我知道。可是因为这个疯女人一九一七
年跑来找我,胡说八道了一番,让我重新生出一些幻想,痴痴地等了又等。这一等就等了三
年半,希望随着时日逐渐破灭。说来说去,都是因为这个疯子对我讲了一些不可靠的话。”
她从手提袋里拿出一方小白手绢,轻轻按着眼角,对玛蒂尔德说:“如果你的未婚夫还活
着的话,他一定会想办法让你知道他的下落,对吗?”
玛蒂尔德做了一个手势,表示她不知道。这也是实情。
她不想谈起当玛奈克被押送到“黄昏宾果”时,精神已经失常的实情。玛奈克精神失常并没
有构成寻找他的障碍,事实正好相反: 当艾斯普兰萨提起玛奈克精神失常这点时,玛蒂尔德做
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各军方或者民间的医院去打听。停战协定以后,所有失去记忆或理性、没
有家人前来认领,或者没有办法证明身份的,全法国医院里一共有三十多个。跟玛奈克年龄
接近的,有十来个。这十来个里面,头发是棕色的有七个。这七个棕发里,眼睛是蓝色的有
三个。这三个蓝眼里,没有一个缺手断臂的。虽然如此,西尔万还是到夏特丹、牟城和第戎
这三个地方去看了三个蓝眼的。经过这个极度失望的打击,一天晚上,玛蒂尔德实在受不了,
拿桌上的盘子和酒杯出气。西尔万看到以后,把这整个寻人事件称为“伤心行动”。
虽然各医院的“伤心行动”宣告失败,但玛奈克的存活问题还不能盖棺论定。一个可能性
是,失去记忆的玛奈克被德国兵俘虏了,在战后被一些好心的德国人收容在某个家庭里;另
外一个可能性是,玛奈克神智仍然清醒,知道如果自己一旦被发现,他家人和玛蒂尔德可能
都要被冠上“共犯”的罪名,因而不敢露面;还有一个可能性是,不管玛奈克神智是否清醒,
记忆是否存在,他又饿又冷地在路上流浪时,在某地找到一个安身处,而且还碰到另外一个
玛蒂尔德。有没有这些可能呢?
她只告诉维罗尼卡·帕萨望,就算她永远再也见不到她未婚夫,她也要知道他是在什么
情况下失踪的。她惟一想知道的是,那个下着大雪的星期日,在敌我双方的战壕之间,究竟
发生了什么事。剩下的她都不太在乎,她觉得这些细节都不甚重要,同时也不甚真实。
就拿她坐的轮椅来说吧。别人其实都不需要怜悯她,因为她自己根本不在意,也根本不
记得。她靠着轮椅行动已经成了习惯,想都不需要想。如果她想起轮椅的话,那是因为她的
轮椅牵扯上所有关于玛奈克的记忆。
别的日常生活中的事情,她都不感兴趣,尤其是那些普通人津津乐道的新闻。这个世界
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一概不知。法国有没有新任的总统?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从前的那
个总统,在一天晚上穿着睡衣,从一列开动的火车上掉了下去。可是她不记得那个总统叫什
么名字。这些都是真实的事情吗?
第四部分妻子出借(13)
维罗尼卡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笑容,她轻轻地摇着头,草帽下的黑色卷发也跟着摆动。
后来她喝到第二杯波尔多酒时,黄昏已经悄悄地爬上窗棂了。她对玛蒂尔德说:“我很想
告诉你我是怎么跟布盖闹翻的,可是他要我发过誓,让我绝对不把这件事说给任何人听。”
玛蒂尔德用同样的语气回答,还特别加上了一点巴黎口音:“如果你发过誓,那就千万别对任
何人说。”然后换成一种比较严肃的态度说:“不管怎么样,我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
大概猜得出来是谁告诉我的吧?”维罗尼卡看了她一眼,然后把大大的黑眼睛一转,像个做
错事被大人责骂的孩子一样,很委屈地点了一下头。玛蒂尔德叹了一口气:“其实知道这件事
对我也没有太大的帮助。你知道,有时候我想像力太丰富了。就拿那双军靴来说吧,我还可
以编出一个很复杂的故事呢。”
维罗尼卡听了这话,连眼睫毛都没眨一下。她很优雅地啜了一小口酒,眼睛看着别处说:“跟你在一起我感到很愉快,我都不想离开了。”
维罗尼卡这句话为这段幻想时光写下了一个句点。三天后,玛蒂尔德进入第二个又黑又长
的时光隧道。第一次是在接到玛奈克死亡的消息后。不过,第二个隧道比第一个还要恐怖。
画展结束以后,玛蒂尔德把行李整理好,预备跟西尔万一起回不列敦角。当她正要跟家人出于
礼貌共进回去前的最后一次晚餐时,鲁维来电话找玛蒂尔德。她独自推着轮椅去接电话,
听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