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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时行乐-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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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敢?」阮卧秋怒目喝道:「依法无据,王朝之下恣意抓人,凡属朝中官员亲戚狐假虎威者,罪加一等!」
  即使目不见物,他依旧瞪向四周,威喝:「官兵私用,不论其情可悯,一律撤其职务,再分罪责,谁敢无故抓人?」
  正气厅内,「浩然正气」高悬,一时间官兵面面相觑,无人敢吭一声,直到轻滑半讽地声音响起——
  「我就说,天下间,看见他的人就如同看见打不死的律法,也就只要这么一个人,贼人看见他都只有认罪的份。卧秋兄,好久不见。」那锦衣男子悠闲踱进厅内,很随意地看了匾额一眼,然后扫视厅内众人,最后落在高进宝身上。
  「外头是谁带来的官兵?本爵爷还当是哪位公公不要命了,胆敢瞒着我向前都察巡抚阮卧秋私颁圣旨,原来,只是个闹场的角儿啊。」
  「少爷,是东方大人!」凤二郎咬牙切齿地低语。
  「谁是东方大人?阮爷的朋友吗?」窗外杜三衡问道。这人看起来不像是阮卧秋会结交的朋友。太阴了,方才对看之间,脸皮都麻了。
  「不,当年少爷在朝中为官时,东方大人处处与少爷作对。有人说,当初毒瞎少爷的贼人,正是东方非的人马。就算少爷辞了官,他仍然不放过少爷,每年秋风一起,必定来阮府作客,也一定会带来一名名医为少爷治眼……」
  「八年从未间断?」杜三衡讶问。
  凤春叹了口气,道:「每年秋风起的日子不定,但,秋风一起,有个人却一定会到。从少爷辞官之后,他共来八次,不曾间断过。」
  ◆  ◇  ◆  ◇  ◆
  梳洗之后,东方非一身儒雅衣袍,完全无官派作风,摒退随身武士,笑道:
  「卧秋兄,又是一年了。好歹我也为你解了围,你不感激我,反而板着一张脸,真让我好生的失望啊。」
  纵然心里对此人有成见,阮卧秋仍压抑下来,平静道:
  「东方大人此次前来,有何事需要小民效劳?」
  东方非一挑眉,薄唇掀笑,尝了口热茶,随即斥道:「这是什么茶?也配得上卧秋兄吗?你身边的丫头……」
  「民女凤春。」凤春垂首,即使不愿,也只能恭敬福身。
  「是了,我想起来了,这叫凤春的,打你当官时,就跟在你身边了,是不?你泡的是什么茶?去拿酒来!咱们兄弟两许久未见,确实该好好畅饮一番。」
  凤春迟疑着,在看见自家主子微不可见的点头后,才匆匆离去。
  「你身边的人真是死心眼儿,你人都瞎了,她们还没闹个鸟兽散,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做人太好。」东方非漫不经心道。
  「东方大人,今年你来,究竟又是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你一双眼睛啊。」东方非理所当然道。
  「阮某的双眼确实已经没有救了,东方大人不必再白费功夫。」
  「我白费功夫?」东方非哈哈大笑:「我从来不知道白费功夫是什么滋味,我要做的,谁能说不?皇帝老爷也不成!」见阮卧秋脸色流露出薄怒,东方非心头更喜,笑道:「这回,我又找到一个名医啦,卧秋兄可一定要试试!」
  「阮某心领了。」
  「心领?」他扬眉,哼笑:「你若不肯医治,那名名医一家十八口,就只有去见阎王爷儿的份儿,你说,你只是心领了吗?再说一次,我就吩咐下去,让那十八口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东方非!」阮卧秋猛然站起。
  东方非笑声不断,在正气厅内显得格外刺耳。他摇着扇,打量高悬的匾额,笑道:「你也曾是个大人啊,可惜双目失明,大好前程尽成空,你想,如果现下我对着圣上提起前都察巡抚阮卧秋,你猜他老人家还记不记得?」
  阮卧秋抿起嘴,未置一词。
  「朝中新血交替,又有谁能记得你?」
  「若事事都要人记得,当初阮某也不配为官了。」
  东方非知他向来表里如一,从不说违心之论,薄唇不免又扬起:
  「正是。卧秋兄,你就这点教人钦佩,让我好生难忘啊。」
  「多谢大人厚爱。如今阮某已是平民之身,大人不必再处处防我了。」
  「哈哈,我防你?你已经是一个没有官名加身的普通老百姓,我东方非何需防你?我要掐死你,就如同掐死一只蚂蚁般简单。卧秋兄,你可知我在朝中一手翻云一手覆雨,我要更改万晋法令,哪个朝官敢吭声,巴结我都来不及啊!」
  阮卧秋闻言,不由得怒火上飙,骂道:
  「小臣争宠,大臣争权,此危国之风也!东方非,你凭一己之私,在朝中翻云覆雨,纵然得到了一时权贵,国败民衰,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东方非见他恼怒,不怒反笑:
  「对我是没有好处,图个快乐而已。百年之后,这个国家落得何种下场与我何干?又不是我当皇帝!卧秋兄,你还记得当时虽明封为都察巡抚,但实则贬离朝廷,就因你上书反我!我想想,那句是怎么说来着?『能用一国之善士,则足以君一国;能用天下之善亡,则足以亡天下。东方非祸及王朝,理应撤官查办』。你啊你啊,就是说话不会拐弯!摆明就是说圣上无识人之明,小弟我虽不才,可也算是圣上眼前的大红人,就算你搜集罪证又有何用处?我一把火烧了,把你呈上的罪证当着圣上的面烧得干干净净。你说,你替这种老头儿尽忠做什么?」
  阮卧秋咬住牙根,身侧拳头紧握。
  东方非打量大厅,又随意往匾额看去,沉吟道:
  「我最爱你这大厅了——『浩然正气』,你果然浩然正气,即使遭贱民欺压,你也从不提你在朝中的势力,当年武状元雷行力,是不?我记得此人与你是结拜兄弟,如今他授封将军之位驻守边疆,你要提出他的名号,小小知府不会不卖你一个面子,甚至你要提我的名号,我也绝对护你!偏偏你只信律法,只信一身正气!」东方非嗤笑一声,不知是赞美抑或其它含义,又道:「身居高位,你可知有多少人来巴结我?而这里头有多少人初入仕途,满腔热血,怀着自以为是的正气,打算斗垮我这东方爵爷,可不到几年,个个成为我的手下。哼哼,浩然正气啊。我每进一名朝官府邸,瞧见这四字匾额,总忍不住冷笑,笑到这些表里不一的朝官难掩羞愧,拆下匾额!」
  阮卧秋一贯冷寒着脸,沉着气。
  东方非见阮卧秋没有答话,笑盈盈又道:
  「唯有你这正气厅,小弟不敢笑,所以,我这一辈子最期待的,就是等你回来,官复原职。」
  「即使我双目有救,也不会重回朝廷。」阮卧秋沉声道。
  东方非似笑非笑,道:
  「除非我找到了其它的乐子,否则你非回来不可!没人跟我斗,我可寂寞得很。嗯哼,我还得代为拟召,尽早让新的知府大人上任,这一回小弟可担保永昌城内再也没有一个官敢仗势欺阮府。我自个儿知道书房怎么走,你不必送啦。」
  他闻言,心里连连骇然,没有想到这几年,此人权势已可只手瞒天,竟能自行代为拟召。
  「东方非,你到底所图为何?」他瞪着门口的方向,咬牙问。
  东方非轻讶转身,然后笑道:
  「卧秋兄,你还看不出来吗?那我可得说,你跟我,就像是一根竹子的两头,永远无法像小弟一般及时行乐啊!」
  ◆  ◇  ◆  ◇  ◆
  秋天一到,阮府夜里雾气散尽,一名老仆扶着他回到秋楼前,他斥退:
  「到这就好。」房内的摆设他再熟不过。有没有点灯于他根本无碍。
  进了房,扑鼻淡淡的酒气,令他蹙眉不已。自从陈恩当他随侍小厮之后,夜里就在外厅打地铺睡,他才几岁,就开始学当酒鬼了吗?
  才到床缘,忽地踢到某样不该存在的东西,他整个身子连防备也没有就往床上跌去,同时听见一声吃痛——
  「杜画师!」这声音怎会误认?
  「诶,阮爷,你回来了啊。」迷迷糊糊的声音从床角响起。
  「搞什么你?」他狼狈爬起,对着那声音怒骂:「三更半夜,你在这里做什么?」她非要气死他才罢休吗?「既然你在里头,为何不吭声?」摆明欺他眼瞎!
  「阮爷,我可冤枉了!」她抗议,拒绝任何不实的指控,「我睡着了,根本不知道你回来了啊。」
  「杜画师,你要睡回客房去,到秋楼来做什么?」他撑起自己的身子,注意到她趴在床缘睡着。要是她敢爬上他的床,非要骂她不可。「你没点灯吗?」
  「有啊,我初更来的,我睡着时一定是过三更天,大概灭了吧。」她笑,隐了个呵欠。他皱眉,正要唤醒陈恩点灯,听她又道:「陈恩喝醉了,睡在客房里。」
  「客房?」
  「就是我暂住的房间啊。阮爷,我压根没法搬走他,于是我心想,反正夜还长,凤娘说你正让东方非带来的名医看眼睛,没用晚饭,我就带了点宵夜过来……唔,现下都糊成一团了吧。」
  简直乱七八糟!陈恩那孩子倒在她的房里,她却来他这里?「你去点灯!」
  「点灯啊……阮爷,打火石你都放哪?」
  他是瞎子怎会知道打火石放在哪?牙根隐隐发疼,简直不知拿她该如何是好。「杜画师,你非得要处处跟我作对吗?」
  黑暗之中,沉默了会儿,才听见她的笑声:「阮爷,你真觉得我处处在跟你作对吗?我一直以为,那只是我俩性子不同而已。」
  那笑声明明一如往昔的轻慢,他却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太对劲。
  「阮爷,东方非带来的大夫说你眼睛如何?」她很好奇地问。
  「有希望。」阮卧秋唇畔泛起讽刺的笑:「为了确保他一家十八口的命,他说有希望,而我必定得配合。」床微微地动了下,像有人自动自发坐在床缘,他先是皱眉,而后拿她没辙地叹息了。
  「阮爷,你叹什么气?跟东方非交手很累吗?我听凤娘说,那人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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