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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知道钱是刘远丰的,而恰恰谁都知道,刘远丰是国家官员,靠薪俸是拿不出这样一大笔钱的。如此一来,景明的死亡,势必也将把刘远丰带入万丈深渊,带入万劫不复的境遇之中。所以他的本能表现就是暴怒,就是口出秽语的暴怒。
同时,从刘远丰的语气中表现出来,他与景明的关系还没有到密不可分的地步,如他所说,也就是一个镇上住着的邻居。对这样关系一般的邻居,刘远丰几乎是一次就拿出来二百万,这并不是说明刘远丰很看重邻里关系的情感,而只能说明,二百万在刘远丰的眼里根本就不是一笔大数目。把二百万不当作大数目的人,那他的财产至少要上千万之巨了。
拥有上千万之巨的财产,而且不是正当来路的财产,当然最惧怕的就是被人知道。
可是,
可是景明尽管拿到二百万,但当他死亡之前,大部分已经花费出去了,所剩无几。那么又是谁为了所剩无几的钱而杀死了景明呢?那个陪同景明一起死亡的女子又是怎么回事呢?既然刘远丰策划杀人的可能性很小,那会是谁,又是为了什么杀死了景明,杀死了那个至今身份不明的女子?
文静想起来,刘远丰的暴怒之中,带有很明显的震惊的表现。他震惊的难道仅仅是经济犯罪的暴露,还是别的什么?也许他知道是谁,又是为了什么杀死了景明和那个女子?也就是说,他暴怒并非是冲着文静来的,而是凶手,那个他知道的凶手。
文静想到这里,站起身来想去找刘远丰,但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既然牵涉到刘远丰的经济问题,那么在经济问题没有搞清楚之前,他就是知道凶手是谁,为什么杀死景明,他也不会说出来的。
那么一当经济问题落实了以后,刘远丰感觉到惧怕经济问题已经没有意义的时候,他才可能说出凶手是谁。
文静转身走出了刘远丰的办公室,径直走向反贪局。
五
景明死后的第五天,文静独自一人回到了案发现场。
傍晚,竹林上面笼罩着厚厚的一层阴云,看情形,又要下雨了,空气中散发着竹叶呕捂的气息。
文静按照原样恢复了现场,还特意请过路的山民将一挂风铃挂在那枝做过记号的竹枝上,山民想问什么,见文静身着警服,最后还是没有问出来,只是躲在远处张望。
风铃在微风中摇摆,不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反贪局的官员说,刘远丰的经济问题早就有人举报了,只是刘远丰在市里根子深,替他说话的人也不少,调查工作进展很慢。文静提供的情况,很有价值,并暗示说,几天之内就可能找到关键性的证据,等几天看看。
刘远丰的经济问题,不是文静调查的重点,他也不是杀害景明的凶手,但他知道谁是凶手,文静对这一点坚信不移。
但若要刘远丰开口,必须等到他的经济问题全部暴露出来,在失却侥幸的状况下,他才可能提供所知道的内情,否则他是不会说的。
文静立刻转向重点调查景明。
景明的老家在永川罗仙镇,文静前天亲自去了一趟,然后直接上了竹海游览区。
景明的父亲在他一岁时就去世了,以后他的母亲也没有再嫁。母亲在镇上开了一家小茶馆,维持着生计。
景明初中毕业后就不读书了,整天混在茶馆里,后来结婚生子,但不到三年的工夫,妻子带着孩子跑了,镇上的人说,那女人是觉得景明靠不住,天天搓麻将打发时光。镇上的人还说,景明在镇上算是一霸,瞅着谁不顺眼,便纠集一帮子兄弟伙大打出手,谁也不敢惹他。所以到了三十几岁,也没有女人敢嫁给他。
意外的是,文静听到刘远丰也在这个镇子上呆过,最先是镇上一般干部,后来当上了副镇长,再后来就调到了茶场当书记,茶场改建游览区后,调到永川市烟草公司,前年又上调到市烟草公司。
镇上的人对刘远丰都知根知底,对他的一路升迁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时常有人还以此作为吹嘘的话料。
镇上的人传说景明是刘远丰的私生子,就连景明自己也说过刘远丰是他的干爹。
景明是一个做事无所顾忌的人。
文静尝试着假设:
刘远丰本打算将二百万交付景明保存,没想到景明暗地里动用了这笔钱,而且赔得只剩下二十几万,他知道他无法向刘远丰交待,所以不知道从何处拉来一个女子,带到新野避暑山庄逍遥了几天,捎带着不知情的女子自杀了。
文静很快又推翻了这个假设。
交付景明保存的目的,是为了遮掩钱的来路,但景明的做法却与这一目的大相径庭。很可能就是景明自己带着刘远丰的工作证和身份证到广州开户,又无遮掩地转入景明在重庆的账户。
那么换一种假设,景明是在刘远丰不知道的情形下拿到这笔钱,或者说是从刘远丰那里骗到了这笔钱。这有可能更接近真相。
那么从后来发生的事情看,景明骗这笔钱,仅仅是为了临时挪用一下,他打着如意算盘是,挪用出来的钱去进紧俏货,时间不长就可翻上几倍,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挪用的钱还回去,但他没有想到会赔得一塌糊涂,而且是一赔再赔,所以想到了自杀。
但是,景明一定会想到死吗?
二百万对景明而言,确实是一笔数目很大的钱,可是对刘远丰而言,就未必如此了。景明难道不了解这个区别吗?他一定了解,他了解他就应该清楚,即使事发东窗,最多也就是挨刘远丰的一顿臭骂,景明的为人,他怎么会因为惧怕一顿臭骂而走绝路呢?他完全可能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样子。
难道先前对刘远丰的推测出现了失误?难道真是刘远丰得知景明骗走了二百万,并且挥霍一空,所以才设计了一个圈套,让景明偕同那个女子死在了这个地方?
也不像。
首先,面对刘远丰时,假如刘远丰是主谋人,他可能的表现中不应该有震惊。震惊是很难装得不露痕迹的。特别是他应该先于警方知道景明的死讯,不容易装做不知道,而且也没有必要装成不知道。一当得手杀死了景明之后,他当务之急是要隐藏关键的证据,这想必在案发前就早已经准备好的,而是否知道景明的死讯,是无关紧要的。在无关紧要的地方露出自己的马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这种最低级的错误,刘远丰是不会做也不会犯的。
其次,从案发过程看,假他人之手投毒,显然是不可能的。
除非刘远丰或者刘远丰的人随同景明一起来,可是从现场调查看,整个山庄就只有景明和那个女子两个客人。
那么什么时候投毒于矿泉水中呢?
显然投毒是在步入竹林的前夕,不能早,早了谋划者自己容易暴露,也不能晚,晚了可能出现意外,如扔弃。也就是必须有人在最恰当的时间,最恰当的场合投毒于矿泉水中。这个时间和场合除景明和那女子之外没有人能做到。
那女子身份不明,与那笔钱,与刘远丰也没有什么看得到的关系,假如不是那女子投的毒,那一定是景明投的毒。
可是仅仅为了二百万,刘远丰的二百万,景明怎么会选择死呢?
文静痛苦地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风铃之声的节奏,让人听起来仿佛是在说〃 死胡同〃 三个字,文静感到一片茫然,投毒的只可能是景明,但是景明又没有非死不可的原因。
天色愈来愈暗,差不多已经分辨不出竹雕美女的面貌了,只有清脆的铃声愈来愈清晰。
但文静凭借记忆能够再现出竹雕美女的面貌,那种含怒欲起的神态。
为什么要挂风铃呢?
风铃是那女子买的,景明不可能买,景明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点艺术欣赏的细胞。
风铃是那女子让景明挂的,景明自己才不想挂呢,景明在这样的场合,他不会涌发出清雅的兴致。
那女子很喜欢风铃,所以特意买了一挂,特意带到了竹林里,又特意让景明挂在了竹枝上,这一连串的特意,仅仅是一时之兴致呢,还是有尚不得知的特殊含义?
无从推断。
那女子至今身份不明。不知道她叫什么,也不知道她是做什么的,更不知道她都有哪些特殊的喜好。
突然,文静耳边有一种异样的声音,说是异样,是与一直在响的风铃声不一样,急促、清晰,文静睁开眼睛,聚神再听,这才发现是自己的手机铃声。
电话是反贪局的人打来的,说是刘远丰的经济犯罪的证据拿到了,刘远丰已经被逮捕。
文静感觉到天色突然明亮起来。
六
被羁押在看守所的刘远丰,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神采飞扬。
当他走进讯问室,发现正中坐的不是检察院的人,而是身着警服的文静,面现惊讶地张了张嘴,但又马上紧抿厚厚的嘴唇,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文静猜他明白自己的处境,至于是谁来提审他,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区别。
〃 我还是为景明的死的事情来的。〃 文静一字一顿地说,特意把景明两个了咬得很清晰。
〃 你还以为是我杀的景明?〃
〃 我没有说是你杀的,但是你还是不承认那二百万是你给景明的?〃
刘远丰苦笑着说:〃 我上千万的罪都承认了,难道还要抵赖二百万?〃
文静一楞,刘远丰的话中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仿佛是在说,他已经犯了死罪,再多二百万的罪状,充其量还就是死,所以他确实没有必要隐瞒那二百万。
〃 景明也许就是为那笔二百万死的,所以我们……〃
〃 什么也许?怎么到今天你还是也许?〃 刘远丰勃然大怒,一时间竟然忘记自己的目前处境,反客为主地教训起文静。〃 你还没有查清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