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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韶山学校的教室里一住就是三天,毛主席旧居参观了,纪念馆看了,还跟人去听毛主席的亲房讲革命故事,可始终没见到同学们。
姜云松瞧着吴丽萍的脸问:“别是你的同学没在长沙下车吧?”
她听这话,心里没底了,不肯定地说:“上车前说好的,应该不会。”
“韶山冲大小不过一平方公里,都找三天了。我们不如回长沙找找看!”
“好吧。”
十九
到了长沙,他们才发现在这里找人比大海捞针还难。
长沙老火车站在市中心的闹市区,站前小广场乱哄哄的。到湖南来接受革命传统教育的红卫兵成千上万,大概是除了北京之外人数最多的地方。
红卫兵接待站手忙脚乱地处理各地来湘的红卫兵,来一批紧忙打发走一批,根本就不作登记。两人见此情形,知道找人没有希望了。
他们被安排住在一家砖瓦厂的宿舍里。从院墙往外望去,可以看到湘江。
从这天起,他们就不知觉由“串联”转入了“并联”的生涯,尽管两人谁也没有意识到这样的事实,因为他们依然把活动内容保持着纯洁的红色的革命色彩。一起参观清水塘、爱晚亭、长沙师范,还到湖南大学看大字报。
第三天早晨,姜云松到吴丽萍的房间外,叫她一块儿去看马王堆。她出门来边走边扭动身子,他就问:“你好像有些不对劲儿,哪儿不舒服?”
她脸微微一红,说:“身上总觉得痒。”说着往领口一摸,抓出一个白色的小点,惊叫:“啊呀,怎么身上有小虫子!”
他往她手心一看,也叫了起来:“不好!你长虱子了。”紧忙把那个虱子捏起,用指甲掐死。
听了他的判断,再听见虱子在他的指甲缝里发出一声脆响,她脸红得更厉害了,立即觉得浑身骚痒难耐,惊恐道:“这可怎么办?”
他问:“你晚上怎么睡觉的?”
她听这话,生气了:“这话能问么?”要在以往,她岂能容一个男生问这。只是眼下处境尴尬,堂堂书记院长的千金,竟然身上长出虱子来,他该说她几个月不洗澡了。她有嘴难辩说不清,何况觉得好像有无数虱子正在前胸后背乱爬乱跑呢!现在虎落平阳被犬欺,斥责的口气已经比平日和缓多了。
见她误会了,他连忙解释:“我是说穿什么睡觉的。这跟长虱子有关。”
她松了口气,回道:“被子那么脏,我只脱了外套,穿着毛衣睡觉。”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他点头说。
“那你怎么睡觉?”她好奇地问。问完立即觉得自己不该问,脸又红了起来。
他得意地说:“我到北京后,就跟北方同学一样光膀子睡觉。这回大串联,就显出优越性了。早晨起床,虱子不会沾身。”
吴丽萍想象他睡觉的样子,心里怦怦直跳,脸红到了脖根,没有接话。
他没理会她的神色,向她建议说:“现在只有想办法尽快消灭你身上的虱子了。”
“怎么消灭?”她立即问,微微扭一下身子。
“咱们今天就不要出门了。你把毛衣和衬衫脱下来,就穿着外套呆在屋里。我把你的衣服拿到锅炉房去,用开水烫,再烘干。”
让一个男同学给自己洗衣服,她心下十分犹豫,默默站着没有答话。
他见她不说话,很快就明白她的心思。只是除了这样实在没有别的法子,就板着脸说:“我看你还有小资产阶级爱面子思想。都是阶级姐妹,发扬阶级友爱精神有什么不对的!”
听他这么解释,她好像心安了些。头一回在身上长虱子,听着就恶心,更不要说浑身骚痒的滋味了。只好点点头,就着他给的台阶进屋掩门脱衣裳。
姜云松拿着装了她的毛衣、衬衫和衬裤的脸盆往锅炉房走,鼻子底下飘着阵阵少女的体香,才意识到阶级姐妹的友爱并不能代替青年男女的隐秘情感。她的衣裳经滚热的开水蒸发出的气味,使他的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他仍然保持着一个警卫员的清醒,提了一大桶热水,拿着脸盆到她的门外:“小吴,你把头用热水洗一下,要用梳子仔细梳几遍。”
一直到下午四点多钟,他才把她的衣裳烘干。中饭都是他给她送到房门口。
“在房间里关了一天,要憋死了。”她穿好衣裳走出房门来,长长吐了一口气说。
“天色还早,到湘江边散散步吧!”他提议。
站在江边,可以看到江心的桔子洲。穿着经过精心热处理的衣裳,她觉得从里到外浑身舒适,心里一股莫名的蜜意。
二十
江心的桔子洲,河水蒸腾汇成淡淡的雾霭笼罩下,林木葱茏人影憧憧,几所茅舍掩映在林隙雾障间。远处,夕阳斜照霞光辉映的天空背景里,岳麓山起伏的峰峦剪影显得更加气势雄浑。
两人望着滚滚北流的江水,好长时间不说话,不知该说什么。
她看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庞,心中潮起一阵愉悦,不解地问:“喂!你怎么连消灭虱子也懂?”
他看了她一眼,感慨道:“你是千金小姐,当然不知道了。你们兄弟姐妹是谁带大的?”
“我只有一个妹妹。我妈是设计院的副书记,工作很忙。我们是保姆带大的。”
“我很小就父母双亡,跟你天差地。我经历的苦难,你体会不到的。”
“说说你的家,好吗?”
一想起家里的历史,他的眼睛立即潮湿起来,停了好长时间,才向她讲起痛心的往事。
听他讲完父亲和母亲先后亡故,与外婆相依为命的历史,她泪水涌流,感慨说:“要不是中国解放,你就上不了大学。”
他点头说:“穷苦孩子上学很不容易的,”就讲了幼年的一件事:
榕岭县临解放时,我到了上学年龄,家里穷上不了学。
我的小伙伴中,有些已经上学了。我就经常跑到学校去,趴在窗户沿上看他们干什么。我看到好友陈荣江和几个学生因为交不起学费,正在被先生打手心,手掌被打肿了。
这是一所教会办的学校,早晨在礼堂有圣经课,听美国的白人牧师讲圣经。
给学生们讲圣经的有胖胖的脸上红扑扑的红牧师,瘦高的脸色苍白的白牧师,还有长得很漂亮鼻子高高的穿着裙子的玛丽小姐。他们都会讲国语,可是同学们好像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只会夸奖玛丽小姐在黑板上画的线很直,红牧师唱的圣歌很好听。
圣诞节到了。礼堂中竖着几棵松树,上边挂满金色的彩条和图片。
要开全校大会了,学生们纷纷往礼堂大门挤。我的好友陈荣江就偷偷带我挤进礼堂,混在他们班同学中。
我好奇地往四处张望,看到讲台边站着一个穿着红袍子的白胡子老头,听旁边高年级的同学说,他是圣诞老人。
演节目了。一个高年级的女同学在台上,有同学说她扮演圣母,坐在蓝花布围着的摇篮旁边。一位女先生在戏台侧面踩着风琴,同学们唱着颂歌,我们的救世主耶稣在牧羊人的草棚中诞生了。
为了庆祝耶和华的降生,几位高年级同学开始给大家分饼干。大家分到饼干纷纷往嘴里塞。我也分到了,捧着饼干,想起了家里的外婆,咽下口水把饼干装进口袋。一个高年级的女同学分过饼干往回走,看见大家在吃饼干,我却干站着,便又塞给我一把饼干。我拿在手中,过了一会又装进口袋里。
后来,一个高个子的先生走过来,发现我是混进来的野孩子,就揪着我的领子,把我拖出大门。
听到这里,吴丽萍点头说:“这样你学习一定很努力,对吧?”
姜云松笑着说:“开始也不是的。”又跟她讲了一件他终生难忘的事情:
榕岭县解放了,我才跨进小学的校门。外婆用几块旧布照着别人的样子,给我缝了一个可以挎在肩上的书包。虽然是褪了色的黑布做的,我觉得挎在肩上好神气。
有一天,我沿着上学的大道向学校走去。离学校还有半里路时,看到陈荣江从自己家里出来,我们便结伴而行。
荣江是学校里有名的调皮学生。走到离学校不远,他回头望了一下,看到前后都没人,就对我说:“咱们逃学好不好?”我只听人说过逃学这个词儿,却不知道逃学是怎么回事儿。一种好奇心使我想试一下,但我知道逃学是坏学生才干的,就站着没动。
荣江见我犹豫,便乘着没人拉我往路旁的麦田里跑。
我们坐在两块麦田之间的田埂上,麦穗已经没过我们的头顶,外边的人看不见我们。从晃荡着的穗叶缝隙中看到匆匆往学校赶路的同学们,荣江很兴奋,觉得有种捡到很大便宜的满足感。我却心里怦怦直跳,交织着一种历险的新奇与犯罪的恐惧。
我正七上八下坐着发愣,忽然听到外边有人叫我。抬头一看,原来是跟我一起拾煤碴的伙伴三头和阿翠。他们要去前边的村子,正好路过这里。
二十一
三头说:“阿松,要不要跟我去玩?”
荣江赶紧问:“玩什么?”
三头提议到溪边划船去,荣江听了拍手赞成。
学校的南边不远就是榕溪,溪里修了一座石坝。坝的上游水面有三十多丈宽,中央水深没过人头,水边生长着荷花、芦笋和苇草。苇丛中泊着从上游来的木船,船上装着草纸、香菇和烟草。
我们来到溪边,看到苇丛中停泊着几条木船。靠上游有一条船是空的,跟下游那几条船隔着一段距离,船上还没人。
我们悄悄地爬上那条空船。
上船一看,没篙也没桨。我们琢磨了一阵子,看到船底的横楞上铺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