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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警探。
刚搬进这栋房子时,班丁运气不太顺,常常邀千德勒到家里来,听他叙述那些刺激、有趣的侦探故事。但是现在的班丁没有丝毫闲情逸致听这些警察如何智捕犯人、那些千德勒认为该吊死的坏蛋如何逃跑等等的闲事。
但乔·千德勒依然是位忠实的访客,每周总会来探望他们一两次,而时间也拿捏得恰到好处,这对夫妇完全不必为他准备任何食物。他这么做正显示出他有一颗善良体贴的心。千德勒也常借钱给祖父的这位旧识,班丁已先后向他借了三十先令,但现在也所剩不多。班了口袋里还有几个铜板,而班丁太大手上则剩下二十九便士,这些钱以及五个星期后要缴出的房租,就是他们仅余的钱财了。另外,所有的细软也都变卖光了;而班丁太太对当铺有份恐惧感,她说她宁愿挨饿也不愿踏进当铺。但她已发现,班丁宝贝的东西陆续不见踪影了。比如那条老旧的金表链,这是班丁服侍的第一个主人留给他的礼物。那个主人长期罹患重病,班丁始终无微不至地照料他,是个忠心耿耿极为难得的仆人。另外还有个金领带夹和一枚纪念戒指也不见了,这些都是以前的雇主留下来的。然而对这一切,她没有说什么。
徘徊在将幸运与不幸者一分为二的鸿沟附近,并逐渐走向它恐怖的边缘,即使天性再健谈的人,也会变得沉默寡言。一向爱说话的班丁现在不再开口;而班丁太太向来不太爱说话,这种静如处子的性格,也正是班丁一眼就对她发生好感的原因之一。
谈起他们当年的相遇是这样子的:当时班丁刚被指定将接任仆役长,被前任仆役长带入宴客厅介绍时——根据班丁自己的描述——他就发现了爱伦·格林。那时她正小心翼翼地将葡萄酒倒人杯子里,这是每天早上十一点半女主人固定的喝酒时间。这位新上任的仆役长看着她倒完酒,再将酒瓶放回冷却容器中的专注神情,他心里告诉自己: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对象。
但是现在,她的沉静,她的……她的沉默反而加深了他的不安。他再也不像以前手头较宽裕的时候,喜欢去逛逛各式各样的小店。而班丁太太仍然每隔一两天就到市外采买少量的食品,免得已日日饥饿的他们悲惨到饿死的地步。
某个十一月的夜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嚣打破了沉寂,是报童叫卖晚报的声音。
班了坐在椅子上,显得烦躁不安。除了戒烟以外,放弃晚报是令他最感痛苦的另一剥夺。他看报纸的历史甚至比抽烟还久,因为仆役工作者,一向是报纸最大的读者群。
透过紧闭的门窗和厚重的窗帘,叫卖晚报的声音仍清晰可闻,班丁突然有一股精神上强烈的饥迫感。
羞愧!真是羞愧!他竟然不知道外边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事。只有被关在牢里的囚犯才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叫卖声、这些声嘶力竭的嘶喊,仿佛在告诉他,他周遭的世界发生了一些新鲜刺激的趣闻,可以帮助他暂时忘记自己的烦忧。
他起身凑近窗边,竖起耳朵倾听着。从嚣嚷的人群中,竟迸出一个字眼,钻进他耳朵——“谋杀”!
他慢慢地拼凑着那些杂乱的字、音……没错!就是这样:“恐怖的谋杀案!圣潘卡拉街谋杀案!”班丁还记得就在那附近还有过另一件谋杀案——一个女仆谋杀了她年老的女主人;虽然是几年前的事了,班丁却还记得很清楚,因为事件中的主角有与他相同的背景。
今天,梅里本街上的报童不只一位,这很不寻常。现在他们愈来愈接近班丁的住处,而且又换一种方式叫卖。他不太听得清楚他们喊些什么,他们虽意兴勃勃地大肆喊叫,而他始终只能零星地听懂一两个字。突然,“复仇者!复仇者又来了!”的字眼在他耳际惊爆开来。
过去的两星期内,伦敦市里某一个小小的区域就发生了四起残酷的谋杀事件。第一件并未引起大家特别的注意,而第二件在报上也仅出现一个小小的篇幅,当时班丁尚未停报。接着发生了第三件案子,这次不同以往地造成了轰动,因为受害者——一名酒醉妇人——的衣服上被发现别着一张三角形纸张,上面用红墨水以印刷体写着三个字:
复仇者
这时候,不只是负责调查这些恐怖案件的人,连社会上对这种邪门案件特别感兴趣的男男女女都了解到,这三个案件是同一个人所为。但就在这项事实尚未深人人们脑际之时,又发生了另一件谋杀案;它再次显示出,某种隐晦、可怕的复仇欲望占据了凶手的心灵。
现在复仇者和他的罪行成为大家的热门话题,就连送牛奶的人也每天不厌其烦地和班丁谈论这件事。
班丁走回火炉旁,略带兴奋地望着妻子,却看见她苍白冷漠的面孔罩着一脸的疲倦与哀伤。班丁心中升起一阵不悦,觉得应该给她来个小小的震撼。
这天早上,当班丁回到床上,告诉她送牛奶的人所说的话时,她却懒得听,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似乎在暗示对方她很不喜欢这些令人惊然的事情。
班丁太太喜欢哀婉动人的故事,也会听听那些背信弃义之类的异闻,但对这些不道德的暴力故事则视为畏途。记得从前他们买得起报纸的那段美好时光——班了每天不只买一份报纸——他经常就得压下兴趣,避免太投人那些刺激的社会新闻或谋杀案,因为他虽视它们为放松自己的方式,但爱伦可是反感得很。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他的生活太无趣、太可悲了,根本无心去在乎她的感受。
他踱着缓慢、犹疑的脚步从窗边走向门口之后转过半身,从他斜侧的身影,可以看到那张刮得干干净净的圆脸中,出现狡猾的眼神,像是个要干坏事的小孩窥探着父母的动静。
班丁太太仍然动也不动地坐在那儿,瘦削的肩膀靠着椅背上端,目光空洞地落在前方。
班丁转身开门,进人黑暗的大厅——为了节省开支那里早就不点灯了——然后打开前门,走下户外小砖道,推开通往潮湿街道的铁门。这时,他踌躇了。他悲伤地想起口袋里的铜板好像又少了些,爱伦不知道会怎么运用这四便士呢!
有个男孩带着一叠晚报跑了过来,班丁难耐引诱,忍不住说:
“给我一份《太阳报》,”他涩涩地说:“《太阳报》或《回声报》。”
男孩停下来,喘了口气,摇头说:
“只剩下一便士的报纸,先生,您要哪一种呢?”
渴望夹杂着羞愧,班了往口袋中掏出一便士,从男孩手中取了一份《标准晚报》。
然后,他关上铁门慢慢地走回去,踏着潮湿的地道,虽然天气寒冷得令他有些发颤,但是心里却有着另一番渴切的期待。
幸亏花了一便士,虽然花得鲁莽,但它将帮助他度过快乐的一小时,让他暂时超脱焦虑不安、可悲的自我。但他还是有点气恼,因为他饱尝辛酸、忧劳的妻子,无法与他共享这一份快乐。一份不安掠过班丁的心头,他知道,爱伦从未花过一便士在她自己身上。如果外面不是那么寒冷、潮湿,那么,那么细雨绵绵,他会再走出去,越过铁门,就站在街灯下享受这份欢乐。他开始恐惧起爱伦那双蓝眼睛就要散发出寒冷的眼神,散发出责备他不该花一便士去买报纸的目光,他心里有数。突然,他前面的那扇门开了,一个逆耳而焦虑的声音传过来:
“班丁,你愣在那里干什么?快进来,快!这样子会感冒的,我可不希望你在我的照料下生病!”
班丁太太近来很少一口气吐出这么多字来。他走入这缺乏生气的屋子里,闷闷地说:
“我去买了份报纸。”
毕竟,他是一家之主,他有权决定怎么花钱,而且这些钱都是“他”向可敬的乔·千德勒借来的,嗯,压力是落在他肩头上,而不是爱伦的肩上。班丁已经尽其所能地典当了自己身上的一切,而爱伦呢?最近他发现她手上还戴着她的结婚戒指呢!
他重重地踏步走过爱伦身边,她虽然一语不发,但他晓得爱伦一定气在心里,在憎恨他这份享受。怀着对她的不满,且像蓄意羞辱自己、想让自己受一点轻微的诅咒似的,班丁把大厅的灯点得通亮——爱伦说得很清楚,她绝不会对现状有任何怨言……
“不开灯让人看见广告,怎么会有客人上门?”他大声地咆哮。
班丁的话不无道理。灯一亮起,靠在前门上方扇形窗上的长形招牌(上面省略了“房间出租”字样),就看得清楚了。
班丁走进房里,妻子默默地跟进来。他坐在那张舒适的安乐椅上,拨弄着炉子里的火苗,他很久没有这么做了。一家之主的权威感让他觉得很好,一个男人有时也该坚持一下自己的立场,他还不够坚持呢!
班丁太太苍白的脸上有了点颜色,她并不习惯人家用轻蔑的口吻对她说话;而班丁若不是情绪太低落,他会是个最温和的男人。
她在房里走来走去,一会儿拍拍几乎不易察觉的灰尘,一下子又调整一下没有摆正的家具。
但她的手在颤抖,因为激动、自怜和愤怒。一便士?她竟然要为一便士忧心,这是多么可悲啊!但他们的确走到这般田地了;但更令人诧异的是,丈夫还不了解他们如今的窘境。
班丁看了她的反应,以往,他会安慰她一下,但现在,他想要安静,或许是因为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有点羞愧。他也不说什么,而她很快地就自动放弃了令他不悦的举动。
但班丁太太并没有顺丈夫的心意过来坐下。一见到他将自己埋在报里的样子,就令她感到愤怒,一刻也待不下去。她打开门走人隔壁的卧房,将正坐在那里就着炉焰舒舒服服看报的丈夫驱出眼中。她在寒冷而黑暗的房里坐下,双手压着太阳穴。
她从未感到这般绝望、山穷水尽。像她这般正直、一辈子自重自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