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05期-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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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啦啦摆动的声音
　　接着，坡顶上似乎有人“啊啊”地
　　喊了两声，又喊了两声，喊声里带着
　　无人回应的悲泣
　　
　　那个上午，有一些候鸟
　　飞来了，田野上刮着
　　明亮的风。斜坡上
　　只有我和父亲
　　
　　我吃惊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坡顶，心中充满
　　莫名的伤感和恐惧
　　那一年我是五岁，我不知道那是
　　春天的声音，也不知道春天的声音和死亡
　　
　　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我感到父亲也听到了那种声音
　　我感到他紧紧地拽紧了我的手
　　我们向着坡顶沉默地走
　　
　　忽啦啦地摆动着，“啊啊”地
　　悠长地喊着，带着无人回应的
　　悲泣，许多年，令我
　　迈不动脚步
　　
　　后来我回过头，想看看是否真的
　　有一面旗幡，是否真的有一个人在
　　轻轻地悲泣地呼喊
　　这时我发现，我们已走下了斜坡
　　
　　夏日池塘
　　
　　夏天在一个晴朗的上午来到，南风
　　强劲地吹进树林，草地渐渐湿润
　　池塘中的水开始一天天涨满
　　并且一日日地碧绿、宁静
　　一日日地，再一次盖满水草和浮萍
　　接着四周出现了牵牛、铃兰和酱果草
　　出现了蝴蝶、鸟雀和迷途的小兽
　　整个夏天它们都在池塘的四周飞翔、彷徨
　　
　　树林宁静地倒映水中
　　白色和黑色的树干，以及浓密的树冠
　　它们来自四月，来自去年的夏天
　　来自上一个和更前面的夏天
　　像那些云团和透蓝的天空
　　它们也是再一次来到池塘的上面
　　以及蝴蝶、牵牛和酱果草地
　　——夏日池塘仿佛成了大地上的回忆
　　
　　
　　夏天的事物被池塘照亮：
　　树林、天空、云团、土地以及地上的花草
　　暴雨以及雨中的闪电、南风和花园
　　太阳从树间照下来，酷烈而耀眼
　　池塘照亮了夜晚的星星
　　——从黄昏到黎明
　　池塘照亮了山冈、照亮了构树和栗树
　　它们的白天、黑夜、青春、梦境
　　
　　有时暴风雨会袭击树林，在下午
　　或傍晚的时候，蝴蝶和小兽
　　没了踪影，草地和树木忽然惊慌、凌乱
　　雨雾笼罩了池塘，世界骤然昏暗
　　很快风雨过去，池塘重新平静，树林焕然一新
　　天空纯净而透蓝：这一切只有鸟雀和小兽们看
　　　见
　　从早到晚，树林中没有人来
　　——池塘边有一个被人遗忘的夏天
　　
　　如果谁要观看夏天就要走快
　　如果谁走得慢，如果晚来几天
　　在池塘边他只会看到锈钝的太阳、寒冷的
　　星光，日渐干枯的草地上，花草开始凋谢
　　天空和云团一下子跑得老远
　　树林衰老的身影倒映水中
　　——夏天正在池塘里
　　湮灭
　　
　　秋天
　　
　　是谁带来了这场爱情？
　　一个上午，悬铃木落花一样飘飞
　　这座城市看起来像个破败的花园
　　每次我出门都看到了那片树林
　　我总是走近它，仿佛它是我的命运
　　仿佛是它使我迅速衰亡
　　
　　仿佛我就要喊出一个遗忘的地名：
　　比如：“春天”、“栗树”、“山冈”
　　或者“风”、“流逝”，但这些都不是
　　
　　街头有一车车的黄花被人买走
　　
　　像秋天的风声又被我听见：
　　每次我回转身都看到了那片树林
　　我总是看着它，我总是喊不出声，仿佛我的爱
　　　情
　　
　　我的衰老的上午
　　我望不见远处的山
　　我追赶一车黄花并看着爱情走远
　　
　　十二月重唱
　　
　　河流在两公里外迎来了冬天
　　芦苇延伸着，像白色的火焰燃烧
　　此刻，它们被你大片大片地
　　涂上画布，挂在墙上
　　每天，我们看看天气，然后透过画面
　　看见十二月的影子在那里燃烧
　　
　　又一次，毛白杨在窗外脱尽了叶片
　　放下你的画笔，坐到火边来
　　风太紧，天空太蓝
　　树林在远处呼啸．
　　不用出门去看，我们就知道
　　芦苇延伸着，像白色的火焰
　　唉，十二月，它们和鸟雀和世界不会知道
　　我们正坐在某个角落，头抵着头，像两支蜡烛
　　悄悄地燃尽
　　
　　深蓝的冬天
　　
　　白色的太阳，白色的月亮
　　一个冬天所深藏的不仅仅是这些
　　
　　槐树上的凤，柳树上的风，杨树上的风
　　以及光滑的皂荚树上的风
　　
　　一个人在风中行走，他说：回家
　　但恐怕已来不及了，地上的小灌木已死
　　
　　木窗上的风，枯藤上的风，矮墙上的风
　　两扇风门“哐当哐当”拍打着门框
　　
　　看一眼头顶的蓝天，他说：回家
　　但恐怕已来不及了，菊花正在地上腐烂
　　
　　河上的蓝天，屋角的蓝天，以及树枝上的蓝天
　　白色的太阳，白色的月亮，以及黎明时的白霜
　　
　　一个人走在冬天。他离开了棕黄
　　不是走向褐红，而是走向深蓝
　　
　　第三天，风用它明亮的翅膀
　　
　　第三天，风用它明亮的翅膀
　　拍打山梁，也要我们的双肩
　　一整天，我们侧着耳倾听
　　心中充满不安，和莫名的神圣
　　山脚下，一顶旧绿帐篷
　　鼓了起来，那里的风似乎
　　更大一些
　　山坡上，所有的树木一律向
　　南方倾斜。春天，我们眼看着它
　　离去了。我们一言不发
　　
　　第三天，我们沿着斜长的道路走下山去
　　我们的爱情像一只黑鸟
　　站在树枝上，在风中
　　受伤
　　
　　杜涯，1968年生于河南省许昌乡村，曾在医院工作10年，后从事杂志编辑、图书编辑等工作。1988年开始写诗，出版有诗集《风用它明亮的翅膀》。曾参加第18届青春诗会。现居北京。


景象与声音（五首）
■　　刘希全
　　飞翔
　　
　　这是格尔木西郊——一只鹰，飞得高了
　　仿佛天空会把它的腹部穿透、勒紧
　　它飞得更高了些，它的利爪、尖喙和眼睛
　　仿佛被天空的高度一下子敲碎
　　它飞得那么高，我想说的是
　　——除了两只翅膀，除了
　　两只收紧又弹出的翅膀
　　我没有看到别的——
　　
　　故事
　　
　　我不说这是怎样的一个故事
　　我只说故事讲完之后，满屋子的人
　　都没有讲话，有人咳嗽
　　有人抽烟，有人咬着牙齿
　　所有的声音都被——
　　咽回到靠近心脏的地方
　　在渐渐变蓝的安静当中
　　好像一下子暴露出时光的脉管
　　时光的脉管，好像在突突地跳
　　我是听众之一，由于几乎是在门外
　　我没有听得太清楚
　　但那个地址，那个声音，那个瞬间
　　暗地里还是用力卡住了我的嗓音——
　　
　　景象
　　
　　在晴好的日子里，可以望见
　　连绵的、藏青色的北山
　　那里，一条河被自身的高度和浪头
　　卷入了另一条河
　　那里，山坡低垂下来，又被
　　新生的几棵灌木密密止住
　　它们簌簌抖动，发紫，发蓝
　　它们像是来自异地
　　——它们清新、陌生而又
　　让人鼻子有些发酸的味道
　　一直在空中飘——
　　
　　声音
　　
　　远处隐隐的雷声，像是
　　对平原、沟渠、山坡和悬崖的叮咛
　　像是对草、河道、灌木的叮咛
　　
　　万物沉静，凝神倾听
　　之后，接住了透明的雨、半透明的雨
　　黄褐色的雨、污浊的雨——
　　
　　万物接住，然后放下
　　天空中，雷声消失
　　所有的雨，一滴不剩——
　　
　　童话
　　
　　此刻，一个稚嫩的小小身影
　　在一堵墙壁上耀眼地晃动——
　　像被这堵旧墙、被路过的我
　　友好地挽留了片刻——
　　
　　她仿佛同时拥有两个姿势
　　一个是她身上的，一个是墙壁上的
　　她仿佛同时拥有两个声音
　　一个是她刚刚说出的，一个是随之
　　在墙壁上无声闪过的
　　
　　我真想一下子猜到她的名字
　　可她却笑着说：“这是秘密”
　　哦，秘密，是像一本新写出的
　　还没来得及命名的童话那样的秘密吗？
　　是像一颗青宝石藏在
　　清水中或别的地方那样的秘密吗？
　　
　　她说着，而她墙上的影子
　　也露出了好看的小牙齿
　　十分钟后，她收起小蓝帽、小黄桶
　　她要回家了，她转身，说“再见！”
　　
　　是的，再见，再见
　　墙壁一下子变空，她甩着
　　小手，像是领着
　　自己的孪生妹妹——


相爱之诗（五首）
■　　安　琪
　　此刻
　　
　　此刻阳光明媚，从屋顶慢慢照下来，一路穿
　　过17层，16层，15层，一直到5层的树上
　　分不清枫树、桉树
　　还是大叶黄杨树
　　阳光从树身上走了一圈，拉走了一群树叶
　　细细的脚哗啦啦
　　细细的孩子们的脚啊跑得
　　那么快
　　那么快，此刻阳光明媚
　　漂亮得像造出好心情的宽阔马路
　　干净公交车
　　即使阳光不明媚不漂亮我还是要写一首
　　相爱之诗
　　我的相爱之诗从早晨7点钟的太阳
　　开始——
　　一大群树叶哗啦啦
　　落下，孩子们的小脚跑得多欢啊
　　
　　孩子们的小脚
　　
　　那一群
　　又一群的树叶滚动着
　　欢叫着，细细的，秀气的，孩子们的小脚
　　我亲爱的孩子们笑得多好
　　哗啦啦
　　就揪着风的脖颈使劲灌
　　使劲灌入一些风
　　一些寒意
　　没关系孩子们
　　你们是大地亲爱的孩子亲爱的孩子们
　　你们是复数
　　你们蹿来蹿去在一颗颗单数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