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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成住进船舶厂卫生所,小新天天去望,给佳成端汤喂水,洗脚擦背。病友问佳成这是你老弟?佳成很自豪地嗯着,是老弟咧!一日,小新在开水房洗了佳成的衣物进到病室,见于芳正坐在床沿与佳成说话。小新端着盆子不自然地和于芳点下头,心想她是怎么打听来的?于芳倒显得蛮开朗,话也蛮多,好象跟佳成扯得很对路的样子。后来于芳走时还指着小新对佳成说,〃哪,幸亏你有个好朋友,又体贴又能干呢。〃然后款款地走了。
于芳一走,佳成指着她留下的笔记本告诉小新,这是她特意帮我们两个抄的上课笔记。小新看都没看,鼻子一哼,〃怕不是为我们两个吧。〃佳成说,〃你怎么了,像吃了子弹?〃
又一日,佳成的大妹妹来了。没扯几句,就趴到佳成的枕边哭起来,然后他们兄妹低着嗓讲了一气话,好象在商量一件大事。等大妹妹一走,佳成的情绪就低下来,不住地叹气,眉头都结成砣了。小新问是不是家里有事?佳成嗯了声,就再不作声了。
佳成出院后径直回了趟联阳,接着的一个月里,又回去了几趟,每次回来都是焦燥不安,脾气也越来越大。小新追着问,〃怎么了吗?天大的事情也摆开来讲讲嘛。〃佳成瞪一眼小新,〃你懂个卵!你在城里安生惯了,哪晓得田几宽谷几粒口罗!〃
小新被佳成一吼,自己不觉难受,更多是为佳成担忧。小新这时还不知爱是宽容的意思,也不知道爱是能激活一个人力量和勇气的来源。小新的生活里满是佳成的影子了,想念和记挂的时候也越来越多,有时是在车间干活,有时是在上课之际。现在他在开吊车吗?他吃了午饭吗?食堂菜不好,他莫不是又泡方便面吃了?
小新的操心无微不至,是身不由已的趋势。每隔个三五天,小新就把舱室清扫一番,用扫帚在舱顶扫下蛛网尘埃,把旧被套和佳成的秋衣冬装翻出来,用吊桶提起江水,在平台上一通浆洗,然后扯起一根尼龙绳,把衣物挂上去,像展开一面面五彩的大旗。接着把桌椅擦拭重新摆放,抽屉也整理齐整,碎衣挂裤都叠齐收进木箱。待佳成下班回来,小新往往已做好饭菜。
〃这又何必呢,好象我请了个保姆似的。〃
〃你想得美,哪有白做的保姆呀。〃
〃好好,那不让你白做,你讲要什么奖励。〃
〃我想要……〃
〃直管讲,我一定答应。〃
〃你莫讲大话。我一开口准保吓晕你。〃
〃啊呀,你有这狠?讲出来看看。〃
〃……讲不得。〃
〃有什么讲不得。你晓得我一没钱二没德,绝不会为难我吧。〃
〃那可不定哦。〃
彭福是他们的第一个客人。彭福是到沿江路买配件,顺便上趸船坐坐。彭福补考了两回,还是不及格。
他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就打算不读了。又说他姨爹的店里要人手,他想先赚把钱再说。佳成笑他,是不是性急讨老婆喽?彭福说迟早得结婚的,生个崽留个后吗。然后有点不好意思的搓着手说,〃告诉你们,我现今正谈着一个咧。是姨爹店里的妹子,也是联阳人。长相一般,但心蛮好,还蛮听我话的咧。〃
彭福走后,佳成坐着没动,沉在了一种情绪中。小新移过去,轻轻问他:〃想什么?〃佳成盯着一个地方,半天才说,〃彭福想得蛮实在哩,人活一世,不就是成家生子嘛。〃小新拐了下嘴,试着问:〃那你呢?〃佳成拂下脸,振作地挥下手臂。〃我也没多的想头,只要有个崽,就算有交待喽。〃
第五章 第一份爱
一天黄昏,佳成拿回一只旧汽车内胎。他拍拍内胎,用不容争辨地口气说,〃跟你讲,小新,从今天开始,教会你游水!〃佳成脸上布满坚定,嘴角拐着不容置凝的笑容。小新只在上小学时跟爹在游泳池的浅水区扑腾过几回,至今还是个旱鸭子。
面对佳成的笑容,小新没想到拒绝,有的只是别样的温馨和惬意。
吃罢夜饭,小新又胆怯了,刚蹑手蹑脚地起身,就被佳成扯着耳朵拖起来。〃你莫装鬼。躲得今天躲不得明天!〃佳成像提个要下油锅的小鸡子,逼着小新把衣裤寡掉,然后他扑嗵先跳进江里,手扶着内胎盯住小新。小新想折回身,小新想说腿肚子发酸,心尖尖打颤,可是被佳成一逼视,他又没办法了,只好心一横,慢慢移着步子,拎着两副胆子下了水。
这么匆忙下去,一当江水涌上身,小新就慌了神,还没等他套住内胎,突然一个浪打过来,把他猛地呛了一口。本来就惊恐慌乱的,这一下就连胆子也丢了,那救命的内胎也被滑掉。小新变得像个砰砣,咕咕地直往江底沉。眼前是一片漆黑,就像来到了未知的地狱,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喝水,恨不得把长江都喝干。这时小新只剩了一个念头:成哥在哪里?成哥你在哪里啊?……
当小新终于被佳成托出水面,像个落水狗拖到平台,他就抽搐不止,身子弯成一只虾,然后哇哇地呛出一滩酸涩的苦水。四肢乏力胸口憋闷,许久,小新才终于长长呼出一口阳气,像是重回了人世,流着感慨万千的泪水。小新被后怕的佳成抱着,一边给他揉搓着肚子胸口,满脸不知是水还是汗。小新把眼又微微闭上,他想自己一直起不来几多好,就这么躺下去又几多好呀。〃好些吗?〃
〃哪那么快嘛!〃
〃都怪我不好,硬要你下水,又没保护好。〃
〃怪不得你,是我蠢咧。〃
小新把脸贴紧佳成的胸膛,听着有力的心跳,咚、咚、咚,就像一面敲得山响的锣鼓,在小新心里横冲直撞。小新觉得自己激情万状,斗志昂扬,他就像一头嗜血的斗牛,冲动就像两只蹄子,在不住地刨呀刨呀……
夕照正燃得热烈,江水在远际与艳红的天相连,霞光闪着江波的瑰丽,江面则万千涌动肆意燃烧。小新的眼里不知是霞还是波,总之是一片激情地飞舞着!
当那个必然的夜晚到来时,小新正在跟爹商量李姨的大女儿上职高的事。李姨跟爹说手头紧,想借二千元。爹觉得两人关系还没敲定,这钱是借还是给都不好说;即算以后成了一家子,子女的事也要扯清楚的,不好混到一口锅里煮的。小新就劝爹,莫把钱抠得那么紧,李姨也蛮可怜的,为了二千元凉了人家的心不好。父子正说着,突然门〃咣〃地一声推开,佳成垂手站在门口。小新见他肃着脸,晦晦的样子,晓得是出了事,就赶紧起身让他进来。佳成摆下手,径直把小新叫出来。〃走,陪我去喝酒。〃
还是在吉祥巷大排档,还是上回几样菜。小新见佳成又喝闷酒,猜到可能是家里有什么事。可佳成不肯讲,只是摔脑壳,很泄气地说,〃管他,反正活得卵蛋样,做个宝不想事还清爽些。〃小新看佳成喝得舌头直翻,讲话跟抽筋似的,就起身倒杯浓茶,又去买了几口槟榔让他醒酒。佳成抓着一把头发,眼睛红得像灯笼,他把嚼得干草样的槟榔吐掉,突然扯住小新的手臂,可怜巴巴地望住小新。
〃小新,你,为什么对我这好哟。〃
〃因为你是哥唦。〃
〃我哪点,好啰?〃
〃人本份实在,而且槟榔也嚼得好。〃
〃你看你笑咧。我晓得,你是在哄我当宝。〃
〃把你当宝做啥?我讲的可都是周正话。〃
〃真的?〃
〃嗯啰。〃
〃我不是宝?〃
〃你是我也是!〃
……
这夜一直有风在舞,像无骨玉手,像缕缕轻烟,舞得妖媚,舞得肆意。到了半夜,黑沉沉的云压下来,风声换作几道电闪,像是多情的眼睛,那于天际滚动地雷声就是一番倾述了。在摇晃晃的舱室里,灯光如昼,将夜的黑挡在舱外。小新和佳成喘着酒气平摊在铺床上,他们没有睡意,都静静地睁着眼,听那渐起的风声雨声在窗外交响。
〃小新,你睡了么?〃
〃睡不着,你呢?〃
〃我也是。〃
〃那就讲话吧。〃
〃……你睡过来讲话,好啵?〃
小新一下怔住了,他怀疑自己没听清,耳里充满了一种真空。当佳成再一次撑起身子相问时,小新再不敢犹豫,欢快地应一声,然后就像一只惊喜的小鸟扑扑地飞向佳成。
开始两人只是哝哝地说些闲话,身体是中规中矩的平躺着。后来扯累了,迷迷糊糊中,小新发现不知怎么已枕在佳成的臂弯,佳成还凑过身为他掖实毯子,那热烫烫的呼吸就吹抚在脸上,麻麻的痒痒的。这时一种燥动的火苗突然在小新的身体里窜上窜下,他觉得自己真是只小兔子,只是这次他作了猎人,佳成就是他的猎物!
在摆动的灯影下,小新慢慢转过脸,偷偷瞄着佳成──坚挺如削的鼻梁、轮廓分明的嘴唇、缓缓起伏地厚实胸膛……不觉中,小新将嘴唇慢慢凑近,在佳成的脸颊和下巴蹭磨着蹭磨着。突然,他就触到佳成湿湿的嘴唇,触到嘴唇里整齐的牙齿。渐渐地,小新感到佳成的嘴在张开,在缓缓地嚅动,肉肉的舌头一点点朝自己口里滑过来,就像一条光溜溜的小蛇……
当这夜的暴雨弱成一串淅沥,小新和佳成已经平静下来,仰躺在一片异样的安宁中。他们的呼吸渐渐平缓,身体也在慢慢松弛,只有两只手在身体中间紧紧地交握着。他们就这么瞪着大大的眼睛,一句话也没说,静静地等待那爬上窗格的黎明。
第六章 成熟的季节
就这样,白立新和庞佳成,他们开始过一种纯粹的两人世界了。
每当夕阳坠落,在趸船平台上吃完饭喝完茶水,他们就跳进长江去游水。小新在佳成的细心指教下,已经能够伸臂划一段水了,扶着内胎还能随佳成慢慢游到对岸的蕉州。两人在蕉州的沙滩上堆沙堡沙墙,用湿泥巴给对方〃画〃漂亮的衣服,比赛跑步比赛爬树。他们像两个非洲朋友,穿一身黑泥巴衣服上窜下跳,小巧美丽的鹅卵石就是一个个音符,那溅起的水花是送给他们的掌声。
游完水上来,佳成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