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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心-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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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居家渡日

  转眼到了94年。
  小新的单位搞优化组合,裁掉了一大批闲散人员。小新知道自己在领导眼中印象越来越不好,心里担心,便私下找了车间主任。主任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摊开手对小新说,裁谁不是我说了算的,得厂部综合决定。小新说你是主任嘛,决定权还是有的。主任嘿嘿一笑,说到时再看吧。小新懂得该怎么看,当晚就往主任家送去两瓶茅台和一段呢料子。主任当然是推三阻四,等小新走时,才隐隐约约保证,你毕竟是年轻人嘛,属于车间的骨干力量。我估计,你不会挨刀子的。
  过了一个月,公布组合名单,没有小新的名字。小新就气了,心里骂主任不是人,骗了自己一把。忍了半日,小新还是冲到办公室,当着书记和其他干部面找主任大吵了一餐。好些工人师傅围在门口看热闹,说小白这是怎么了?往常文文静静地像个妹子,一下变得这凶,连主任也敢骂,真不得清场啰。
  小新发泄一场,气顺些了,麻木地在更衣室清理东西。朱哥闻迅赶来,问小新发什么神经?搞得要死要活,白白让人家看热闹。小新说我没得班上了,还管人家怎么看!发神经算轻的,发疯发癫才好!朱哥蹲下身说,你过细想想,这年把你几时正规上过班?不是迟到就是无故旷工,好些人天天上班照样被栽了,你叫主任怎么办吗。小新恨道:那他莫骗我沙!朱哥拍着小新的肩让他消消气,劝他这样去闹也不解决问题。他觉得小新不像原先了,没了那份纯,没了那份,变得有点不讲理,火气是越来越大。小新更气了,高声叫道:是的,我是变了!我变得不可理喻不可救药不可挽回了!我……我有什么办法啰?我不变不行啊!朱哥问:那你现在怎么办呢?小新把清好的衣物又狠地一摔,靠到衣柜上,眼神木木地说:还能怎么办,回家吃白食作大少爷!
  晚上到〃金太阳〃,佩兰要小新散场别走,说有节目。小新想到又是吃宵夜,没兴趣的摆脑壳,老套路,没吃头。佩兰说你莫摆臭架子,今晚的节目你一定得去。不去的话,你以后就别当我大哥了。
  去的是佩兰的住处。小新不解其意,佩兰说进去就知道了。一进屋,小新见厅中的桌上摆着一只大蛋糕,上面插着几支蜡烛。佩兰蜜蜜地一笑,一扭腰从厨房里端出几碟吃食、一瓶红朝干白,然后把酒杯湛满,托小新一起坐下,这才托着腮告诉说:〃新哥,今天我生日。〃
  小新〃哦〃一声,搓着手说:〃你怎么不先讲一声啰,搞得我礼物也没买。〃
  〃不要紧,只要你能来我就蛮高兴了。〃
  佩兰把蜡烛点燃,望着烛光默默念叨,然后鼓起嘴一口气吹熄。
  〃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新哥,你晓得我刚才许的什么愿吗?〃
  〃不晓得。〃
  亮起灯光,佩兰咬了咬唇,〃新哥,我不想做小姐了。〃
  〃不做也好。〃
  〃我……我是说改变一下过法。〃
  〃怎么,你真准备开门面做生意?〃
  〃唉呀,……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呀。〃
  佩兰两眼闪闪地望着小新,烛光映红了她的脸颊,红通通像片熟透的苹果。
  〃新哥,你莫不是嫌弃我?〃
  〃怎么会呢。你怎么这样想?〃
  〃你看不出,……我是想跟你在一起呀!〃
  〃……〃
  小新一下嗫嚅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心里一阵紧似一阵,脸色由红变作了白。他一边慌慌地避开佩兰的眼光,故意车转下身子,神情极不自然,像被了下的。〃看你,脸皮比我还嫩,真像个娇生惯养的少爷。我想好了,明天我就去夜总会结帐,然后好好找个门面,跟你一道做小本生意。好啵?〃
  〃莫,莫。你千万莫那样。那样,会害了你。真的,我……我不是你希望的那种人。〃
  〃你知道我希望你什么?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的。作小姐几年,我还有些存钱,开个小门面尽够了。对了,我还告诉你,我已下决心戒酒戒烟,这你应该放心了吧?〃
  望着殷殷一片的佩兰,小新真不忍将自己的那点隐私剥给她,也不想对她说,自己根本就是不喜红妆的男人。他怕那样会刺激了佩兰,会伤害了她纯洁的期盼。小新知道,自己还没有真心喜欢佩兰爱佩兰,不是现在已陷到圈子里,不是隔三差五地与一流来往,关键是心里还有个佳成,还有那份割舍不下的感情啊。面对佩兰挽留的目光,小新羞愧难当,只能默默地在心里说:〃佩兰,我不配你。我真的不配你呀!〃
  这年冬季,小新终于等来了一个新家。
  虽然,佳成跟何云花早已是名存实亡的夫妻,虽然他们的离婚大战从结婚那天起就开始了,但他们毕竟还是夫妻,是法律和社会承认的夫妻。其实,他们双方也想改变现状的,一个是心有所属,一个是死撑着面子,咽不下这口气。表面看来,日子是老套寻常地过了下来,就像一架老得掉了牙的座钟,只有陈旧的零件在努力地保持那份平衡和稳定。
  小新跟佳成提过两回,要他不要租房了。一是怕何云花知道了,影响他的家人;二怕分了佳成的心,让他负担太重。还有一点,即使是租了房,佳成也不能常住,他还得不时地回到那炮火硝烟的战场。对何云花和家庭来说,佳成都是不可逃避也逃避不了的。小新还建议,要佳成到自己家里来住,爹在三亚,没人管束,加上不用置备什么,碗筷用具都是现成的。但佳成不同意,说那样子不好,隔邻隔壁的会有看法,而且时间一长,何云花也能查到的。
  于是,在这么一个暖冬的上午,小新早早地来到杏子街口,心情很好地倚在路栏上,等着佳成带去看房。不久,佳成如约而至。两人走进杏子街不远,在一幢老色木楼前,佳成停下步,笑眯眯地说:〃到了。〃上到二楼,佳成打开过道顶头一间房门,小新禁不住张开嘴巴:两扇黄色圆形木窗,雪白色的屋顶,地上暗红的木板正散发着油漆的清香,一张棚子床,一张写字台,一个小圆桌和一部黑白电视机。
  佳成不无得意地说:〃这是公司一位会计介绍的,租金蛮便宜。这几天请人把地板漆了一遍,电视是公司淘汰的。满意啵?〃
  〃满意!〃小新从窗前回过身,兴奋地搂住佳成的脖子。
  〃这是我们的家?〃
  〃嗯啰。〃
  〃是我和你的家?〃
  〃嗯啰。〃
  〃真的?!不骗人?〃
  〃嗯啰!〃
  两人鼻子碰着鼻子,眼睛望着眼睛,一份憧憬就慢慢在他们中间升起,像一幅脱离俗世的仙境,带着云山雾罩的美,让人兴奋得快要窒息了!两人嘻嘻哈哈地乐成一团,抱着滚着就势倒到地板上。两人都有些气喘不已,嘴里冒出一股股白气,热呼呼地吐着语无伦次的话语。他们笑够了,乐够了,就四平八摊着,像两张刚出炉的大饼子,浑身都散发着热情洋溢的味道。他们看头顶白雪般的开花板,看光洁闪亮的四壁,看那充漾在房间的金色阳光。总之,这将是个温暖如棉的家,像俏立寒风中出现的桔色灯光,像春梢的一点绿撑着无限希望。面对刚刚诞生出来的新家,两位主人都把心绪静下来,静静地享受着家所带来的清宁、温馨、和悄悄降临的点点幸福。他们都在心里深深地吁了口气,把一份艰难不易全吐出来,连着久蓄的相思。这时的他们,已是各自经历了一番周折和磨历,这周折和磨历就像一本书,教给他们许多东西许多思想。现在他们从这书中走出来,终于又走到一起了!他们带着书中的一份感受一份感叹,这是他们建立新家的基础,是维系支撑这个家的钢筋水泥。而且,这个家在他们眼里,并不只是遮风避雨的所在,不是一个简简单单吃喝拉撒的地方,它超出了一般家所具有的含义。对两位主人来说,家就像一只突然降临的大鹏,他们就是这只大鹏的粮食!
  小新从屋里搬来几床棉絮,一只立柜,一张写字桌。接着是贴画纸订窗帘走线路安纱门,买了锅灶买油盐酱醋,买了碗筷碟具买脸盆搓衣板。小新是忙得汗水涟涟也幸福涟涟。佳成没时间插手,他让小新慢慢来,说家务事是做不完的。小新不听,继续赶三赶四地忙,就像一个泥瓦匠,在用梦境作砖石垒砌修饰着新家。忙乱月余,家才真正有了家的样子。而一旦把家的日子过起来,小新的操持和劳累也才开个头。每日早起,小新去街口的摊子上端佳成最爱吃的牛肉粉,回来等佳成洗完吃完,打上摩丝亮亮地提着公文包出门,小新还得把床背叠好,拖洗地板桌椅,拾掇堆放的衣物。忙到中午,小新往往是随便混一餐,一碗炒饭或是几片饼干了事。晚边子,小新就去附近的菜场买菜,夹在婆婆嫂子们中间,跟弯七溜八的菜贩子讨价还价,为了一毛一两,小新也是鼻清脸红地争吵。有的菜贩子被小新识了奸,就求小新算了,说你一个后生,别太婆婆妈妈计较了。小新眼睛一瞪,说,〃后生怎么了?后生就不过日子了?〃
  杏子街毕竟不同于趸船,这里是街巷密织的老城区,挤攘着无数活生生的家庭。刚搬进来时,佳成对房东说小新是他老家的表弟,是来东城打工的。为了掩饰,小新还特意跟佳成学了几句铜关镇的土话。房东是个很福态的大嫂,姓余,她不像四十来岁的老婆,不跳舞不打牌,就只爱一门,唱戏。听讲她原先是市花鼓戏剧团的演员,跟李谷一是一同进的剧团,虽然没有像李谷一补锅补到北京,最后补得全国闻名,但也算是台里的一个角。余大嫂因为一场感冒坏了喉咙,正戏演不得了,她就隔常邀些人在天井里呜哩哇啦地唱花鼓戏,从刘海砍樵到打铜锣补锅,那份闹热就像鞭炮屑四处飞扬。
  小新被车间〃优化〃后,虽跑了几家律师事务所,担人家不是说他没经验,就是嫌函授生太秧了。所以小新白天就空闲下来,有时帮余大嫂倒茶续水招呼戏友,有时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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