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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生涯给了我无法言说的苦难,也给了我莫大的好处,它将我的诗魂冰封在深山的大雪里,免于被当时“假、大、空”的热风吹得变质,以致我能以“见真性情”的审美原则来检验自己的作品。也许,真如川岛由纪夫所说:在文学上肉体衰老之后,才开始有艺术的青春。近十年来,我为多种疾病所围困,但又常常感觉与青春重逢,旧的热情与旧的希望带着新的热情与新的希望而再生。的确,今天这个世界每天都在重新创造,充满了诗意,使人无法不继续写诗。我的题材多半是从自我的内心感受来写当代人的悲欢、奋斗以及友谊、爱情和亲情。自然,诗不单是存在于现在,也存在于现在还不存在的东西之中,也存在于我们正在追求的东西之中。不管你活到了什么样的高龄,诗人永远有责任使自己成长。所以,我仍处于不断学习与探索之中,我既读当代已有定评的老诗人的作品,也热爱某些青年诗人的好诗。我希望我的诗能以民族的、现代的、充满青春气息的审美精神来表现自己对人生的感受,从而与世界沟通。至于我的创作实践如何,应该让别人根据我的作品去评说。
问:读您的诗,总让人觉得在深情绵邈中有一种沉思的品质,不知道这个感觉是否正确?
答:谢谢你!每一个诗人都期待和自己心灵相通的读者,你对我的诗的理解,无疑是对我继续写诗的意志上的增援。能够获得有相当水平的同时代的欣赏者,是我最大的幸运。
问:一个古老的话题:在诗中,您如何处理情感与语言之间的复杂关系?
答:当一首诗萌动之时,一定有一种情感,一种体认,一个世界和一个自我。因此,诗人在创作中总是力求能够唤起情感反应的语言。一个人之所以写诗,看起来有点鬼使神差的味道,其实是与他的血液、秉性、信念等等相关的,每个诗人都由于各自的气质和审美兴趣而选择着个性化的语言。
我写诗的时候,语言仿佛自动来到。我审视它们,加以选择、取舍,对那些罕见的、矫揉造作的或已经用滥了的词语抛弃不顾。一心选择活色生香的、能歌善舞的、能负荷我的思想情感的语言,然而,灵感如花香般飘忽,你把它捉住,囚在语言的瓶里,就失去了原有的神秘。所以,我经常是不顺利的,有时遇到暗礁,一个词就把一首好诗给葬送了;有时把一些词呆板地组合在一起,造了一枝绢纸的玫瑰,虽染色而不馨香,更没有流动的美感;有时控制不住激情,在波涛上冲浪,看不到语意的深度,危险而不确切。这时,就要告诫自己:勒住情感的缰绳,去作肃穆的静思,潜到水下,去发现语义的深渊,把理性成分和激情成分结合成不可分割的统一体。若能如此,诗的最奥秘的暗示本质就会来和你相聚,你的诗就会径直到读者的隐性和孤独中去了。
但是,从这种经验之中,我到底获得多少成功,那就很难说了。我曾经写过一首《与诗苦恋》:“我要你的是圆月/你给我的是残月/我始终见不到/我渴望的那一面/哪怕追随你到天边。”写诗是一切历险中最伟大的历险,我只能说我不会停止前进,但也许永远不会到达。
问:您所欣赏的中外诗人有哪些?您对他们有何借鉴、作何评价?
答:吸引过我的诗人很多,中外古今都有。我既醉心于楚辞、唐诗、宋词、元曲,也珍爱现代的徐志摩、艾青和七月派诗人的杰作。俄罗斯黄金时代的普希金、莱蒙托夫,白银时代的阿赫玛托娃、茨维塔耶娃和叶赛宁等诗人,都是我所倾慕的。白银时代流派纷呈、群星灿烂的繁荣景观尤其使我震撼。比之英国浪漫主义崛起时期、法国象征主义勃兴时期的诗篇,我觉得更为亲切,更使人动情,他们那种与生活血肉相连的富有悲剧美的诗,尤其有重量。他们倾诉了自身和民族的痛苦,从而减轻了我的痛苦,使我感到自己从孤独走向人间,使我认识到诗之所以不朽就在于它用语言的珠玑建起一条通往世界情谊的路,以此结合人类。
我既欣赏与自己气质相近的诗,也向往与自己迥然而异的风格,从相反的地方去观察,世界更为宽广,有利于扩大自己的基本风格。因为是这许多诱人的范例使我崇拜、效法以致于创作的,所以,我坚信诗的进步是靠吸引力获得的。大师们的诗追逐着我,促使我跑人自己所不熟悉的领域,先是陌生、疑惧,继而惊喜地发现,我找到了自己灵魂的故乡。
你问我对大师们有何借鉴,我说不清楚,正像我说不清楚虹霓是如何出现如何消失的一样。我只是领悟到:好的诗并不领导你前进,而是让你自己去披荆斩棘。
依据以上所说,你可以看得出来我是尊重中外诗歌传统的。而传统自己明白它必须活在现代里才有生机。不管你愿不愿意,它此时就活在现代里。传统是流动的,持续发展的。继承传统不能如街头的石像,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以同样的姿势站着,对当今的麻木不仁,绝非诗人品质。继承传统也是不断调整自己文学素质的过程,调整并非去迎合流行时尚,而是真诚地去适应时代的进步。希腊诗人埃利蒂斯说得很好:“诗人像建筑师,他是好是坏,那就要看他盖的是天堂还是地狱。”
郑玲新作选(五首)
■ 郑 玲
不再等待戈多两个流浪者胸上有同样的印记那是被激情烙出来的十字架他们在造梦工场的冷风中
等待戈多传信的小孩说:
“戈多今夜不来了
明天一定来”今夜 是前夜前夜总是很慷慨预支了多少欢乐一秒钟将另一秒钟抛弃“明天”没有尽头戈多还是没有来在诱惑与距离中他们如失去方向的游魂
无法返回坟墓彷徨于歧路只好分手了 各自去对付饥饿和孤独 孤独虽有七层皮 午夜的思念却可以穿透 隔着半个地球 他们深信:
对方还活着 天下没有不能汇合的流水 他们用灵魂相约去看大海 联络的暗号是:“今天” 在通往重逢的途中 他们歌唱:只有今天才是生活
不再等待戈多家在路上家就在你背上却叹息何处是家无家的感觉随身纠缠许是对生存的恐惧许是旷放的梦幻使然在那听见你第一声啼哭的瓦屋里你度过了充满香泽的童年为什么要离开因为青春要背叛雪莱把名字写在水上劳伦斯把名字写在虹上你真正的姓名谁也不知道只有让远方来呼唤从异乡漂泊到异乡无家的惆怅如影迷潆也曾遇到过没有风浪的海湾成为你与自己的战争
签订和约的地方但你不是广场上的石像不能老以同样的姿势呆着于是又上路了上帝造路是为了让人奔波路的形象是乌云中的闪电
独立而自由从它的闪光中你看见先辈们总是在走 在走从黄河徒步走到南海岸的是深圳人的祖先点燃当年美国西部火种的是马背上的异域寻梦者还有那位死于一个时代
不死于一切时代的苏格拉底早就说宇宙是他灵魂的故乡尘寰不会路断我们的家 也在路上相遇尼采散步的时候遇见尼采他正从湖畔的树林中出来我想跟着他走
又怕把世情看破 人说他儿童的双眸 曾经把大理石的墙
看得纷纷倒塌 在罗马 在喷泉淙淙的凉廊上 他听到了“夜歌”中的叠句:
“为了不死而死” 百余年后的今夜我也听到了 微妙的战栗传到脚尖 一种蓝天的孤独 逼我再一次和尼采相遇 我仍然想躲开他但总也躲不开查拉图斯特拉他从高山下到尘寰长袍飘举 视线可达星辰闪电般的雄辩和警句向着谁也没有预测过的未来
发射!他:把不朽的深度带到我面前不由你不倾听他倾听了他 便乱了秩序我暮年的这块休栖地不但不肯再作死亡的演习竟尔长出莽莽春愁我的另一个我在应该结束的时候
突然准备出发并且想把道路卷起来
随身带走!写诗使人凉快中了热带的花毒 夏夜呆滞在酷热的灰尘里灯光烤炙着投向它的飞蛾它把它照亮的地方变成坟墓据说赤道下的人
热得狂乱地舞剑将自身当成敌人
刺向胸膛我热得如烟蒂即将独自熄灭在烟缸里无所适从之中再次阅读你的诗你的《水与波澜》深情绵邈
溅我一身清凉
顿时 我也想写诗
写诗使人凉快
诗带我去汇合
那不会被自己的波澜
淹没的水 这只狗 老人当兵的时候 这只狗的妈妈 尚未因春风的吹煦而受孕 年轻的士兵爱的是马 一个黎明 胜利的号角沉寂了 战士从马革堆里站了起来 战马 永远倒在血泊中了 士兵 埋葬了马的忠骨 独自上路回到家乡 站在门边迎接他的就是这只狗 某种失而复得的幸福感
由梦幻延伸 这只狗
从此取代了战马的位置 许多年后主人死了狗已老了 它每天在附近流浪 烈日下多么孤独 兀鹰高悬天空 它耷拉着耳朵忍受着厌恶与呵叱 还是舍不得离开这个家 墙头上的无忧花开着 花瓣被风吹得满地飞扬 老狗回忆着那无云夏日的寂静 寂静中和它相依为命的老人 老人收集这些花瓣
撒在它的窝里 此刻它闻到了那只拈花的手
发出的清香…… 突然 它匍伏下来 紧紧地依附在落英之上 犹如被一种重力所吸引 融入洪荒和谐的总体之中了 谁都赶它不开无忧花飘着 飘着给熟睡的婴儿盖被子似的轻柔地 轻柔地埋葬了它并非只有穿越硝烟的战马才是人至死不渝的伙伴!
诗之于我
■ 郑 玲
许久以来,我写诗只不过是白发插花,自成悲歌而已。没有想到那个离开已久的血气方刚的灵魂竟然进驻我的暮年。心中青春的微风,把我昏花的老眼无法看清的东西,吹到我面前,让我充满了期待。期待果实重新变成鲜花,鲜花变成蓓蕾,蓓蕾又变成新的硕果。
我耕耘我的园地,获得的狂喜代替了财富和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