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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作响,大有吞噬之状。素臣骇极,急拗柳枝,如前射去,直贯左目。那龙忍痛不动。素臣将柳枝捏住,狠力一拔,一个龙睛,囫囵出来。复把一枝柳条,望右目戳去,如前力拔,又是一个眼珠,贯柳枝而出。负痛回头,旋又豁过尾来,旁边有一小柳树,嗡然一声,折作两段。那尾已捎到素臣所蹲树上。素臣举手迎着,钩起十指,攀将过来,贴胸抱住,随后伸起右手,将他尾上鳞甲,尽力剥去。才揭落四五片,觉得腥涎滑腻,手力松软。龙已从头上倒运气力,注于尾尖,猛想挣脱。素臣看他浑身一节一节的弯曲,知是运着全力,也紧紧迎住不放。那知龙用力太足,狠命挣拔,被素臣顺势一拗,尾上节骨,居然脱笋。抱持之间,顿觉瘫软,不似方才那硬挺挺的光景。此时龙怒吼发狂,张口砺齿,黑气直喷,前后四个长爪,乱舞乱动起来。十几棵树,宛如湖滩上的枯芦,随风摆弄,东倒西歪。素臣几乎跌将下来,暗忖:“龙尾已经拗断,料也不得飞腾,但困兽之斗,终非人力所能抵挡!看他使起性来,如此播荡,倘拔木而起,连我之性命,也不可知!”
正在无计,果然震天价一响,眼前霎时昏黑,头眩神摇,不能自主。耳中但闻簌簌淅淅,滚滚汩汩,风声雨声,并湖中急流,堤上盛涨,蹲的柳树,早已扑落湖中,两旁大小,共有十五六棵,横七竖八,堵塞堤上。那龙已不知去向。仰视天空,黑气也渐渐淡薄,雨势亦收过大半,断桥石级,止剩一二层浸没水中,堤上高处,露出中间石板,估量水已大退。转身看到自己,却离那株扑水的柳树,有一箭路光景。记得遇着孽龙之前,已是过桥,如今偏在桥西,又枕着一块小小碑石而卧,这也奇极。莫非龙去时,摄我到此?抑树扑湖中,身随落水,迷茫中有人指引而来?素臣立起身来,看此碑石,兀是打断在地,水痕初落,恰好现出字迹,乃是“葛岭进路”四字。迎面峰头峭起,趿蹬盘云,好鸟穿林,山花欲活,确是新霁光景,却也无心观玩。因放了百余枝柳条箭,搿抱龙尾,浑身吃力,刚才昏沉沉,又是有人将他自半空掷下,微觉胸背肘腕间,筋节有些酸痛,不耐走动。就在碑旁,掇了一块大石,倚山面水的,坐着歇息。
只听见桥那面人声嘈杂,你一句,我一句,惊喜骇怪,乱嚷了一会,只是听不清楚。少顷,有人说说笑笑,走下桥来,却是两个老者,一个后生。一眼看见素臣,齐声道:“咦,这个时候,还有人端坐在此,除非是淹不死的乌龟!”素臣立起身来道:“列位休得取笑!我是游湖覆舟,落水后,泅过岸边来的。因有同舟亲友,生死未卜,故在此打听。列位从那边来,曾听见今日湖中遇救者有甚人么?”那后生道:“这又奇了!今日里湖、外湖,翻掉船只,不知多少,须待晚来钱塘门、涌金门船埠查点回船,才有数哩;若是救起的人,更难打听。我们从松木场到天竺去的,因晓得湖里大水,耽搁半日,走过昭庆山门外,不料一座凉亭,被风吹倒,压死了几个人,寺中正乱着哩。二伯伯,你听那茶店中说的,是城里靳公公家祖茔里出了蛟。”一个老者道:“出蛟是不奇的。记得他家葬坟,请遍有名风水,说这穴是真龙潜伏,只怕被文曲星破掉。如今不知是不是?你这位先生,口音是下路,几时到我们杭州的?方才说同舟被溺之人,不知生死,倒要请教明白。”素臣走近前来,深深一揖道:“小生文白,吴江人氏。因路过贵处,在湖上小住,借寓昭庆寺。今早带一家童,沿堤游览,不期遇得世交故人,招小生登舟,叙谈许久,突遭此灾。小生落水,略谙水性,泅到堤边逃生万一。因见他们所坐之船,底已朝天,谅俱覆溺。惟未得确耗,是以滋忧。”老者道:“船底朝天,多分是覆溺的了。未识贵世交姓名籍贯,是何等样人?”素臣答道:“是江西人,姓未,舟中带着他两位小姐,家人小子并丫鬟,共是六人。小生落水时,船却未覆溺,不知何时被溺。”老者沉吟半晌,那后生插嘴道:“是了,是了,刚才有昭庆寺的香火说,发水时,他在堤上见湖中漂来一人,他就拾着一根竹竿,将那人衣服撩住,拉到堤边,又叫两个人相帮,始得捞起,岂知那人身底下,又是一人,牵连起来,竟救了两个,都是白须白发的老头儿。问他来历,说出姓未,原是主仆。你道因何牵连?也是忠义之气,感动神明,故能死里逃生的。他主人落水,老公赶忙跳下,钻入主人身底,要想驮他起来,所以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岂不是义仆哩?后来问他住在何处,他说,还有家眷同时被溺,要在湖上觅一下处,倘被人救起,就此寻觅。否则,打捞尸首,也是要紧。不知何人哄传到城中,即有县里差役出来,说是县主奉抚院之命,如系江西未老爷,即便雇轿,送他们到署,再留差役探访家眷。未老爷本来不愿,因县主巴结上司,差人十分敦促,登时坐轿进城。那香火赚了四钱银子,是差人摸出来的。我在茶店听得明白,不知是这位的世交么?”素臣狂喜道:“据你说来,一些不错。”后生道:“这那里有错的,约略此时才进抚台衙门哩。”素臣道:“未老爷遇救,使我放心。但他老年无子,只有这两位女子,此番携带来杭,也是为了女儿的事,到此探亲。倘有不测,老年人伤心极矣!”老者道:“此事还须明日细访,我们湖上船多,或者有人救起,也未可知。天已晚了,我们要到天竺,还赶七八里路,不暇深淡。此去过桥,沿堤一直可到昭庆,你亦该回寓养息了。”说罢,三人一齐举步,道声失陪,拱手而别。素臣也不回答,看他们三人,一径望孤山走去。
此时雨点已住,水又退去尺许,一带长堤,全然现露。只是云容黯淡,暮色苍凉,水面微风,吹到身上,却是浸透衣裳,冷如冰结,渐渐的发起抖来。听那后生的话,未公遇救,倒也十分可信。但船中多人,不知是死是活?因想在船,与鸾吹姊妹主婢相见,虽不过顷刻晤对,不能逼视其貌。然劈面看来,不特鸾吹品格端重,自是载福之器。那金羽方在髫龄,部位上亦无短折横夭之征。就是这丫头,也生得丰肌秀骨,广额方颐,不似终于下贱的。奚囊是我家小子,素来文虚钟爱,替他算命,说道:“将来富贵功名,要与主人并肩事主。”那未家小童,恰比不上来,看他相貌,亦不十分轻贱。诸人竟不遇救,则是命造风鉴,一无可据。我文素臣从此不谈星相可矣!辗转沉思,满望再有人来,或者问些消息。那知坐了多时,寂无影响,但有湖中的水声,与林间的鸟声,嘈嘈杂杂,觉得耳烦心躁,好不自在!
正无聊间,忽听得前面堤边,隐隐有哭声,却又哽噎不出。忙立起来,依着声息,上前审视。走了四五十步,那哭声忽近忽远,忽扬忽抑,总是听不清楚。重复立住细揣,又像伏于草际,酷似女子声口。遂转向外边寻来,果然声音愈近。原来,此地是外湖堤是最热闹所在,去圣因寺不远,城中大家别业多所,古庙禅林,宋元遗踪,均在左近。著名胜景,如平湖秋月,更为游人憩宴之地。是日突然水涨,翻江倒海,自后山而下,不知底止,虽人尽室奔逃。加以哺时即雨,游人本来稀少,所以仓卒之间,水势虽平,尚是无人走动,看那墙坍壁倒的院宇,到处皆是。素臣走时,正是一座社庙的前面,却有几株桃杏,已被大风吹折,一丛杂树,夹着新芦,遮断湖光,寻不出下船的去处。望到庙后,乃是山谷,树木阴翳,绝不见一人影,那哭声却耳朵里直攒。素臣着急,满心要救他起来,拨开芦苇草一看,突然见有一男一女,在那里拖拽。一眼认定鸾吹,叫道:“妹子,你如何起来的?”鸾吹看是素臣,忙道:“如今我哥哥来了,快些放手,重重谢你便是。”素臣猜到几分,回过脸来,向那男的道:“这是我妹子,想来是你救起?妹子却又为何哭泣?”鸾吹道:“这位先生救我起来,要同到他家去,妹子不肯,在此扭结。”素臣道:“既是救命恩人,理应报答。今日难中,怎便有银钱?且同到寓处商量。”
那男人嗤的一声冷笑道:“谁要你酬谢?你口音是苏州,他是江西,怎冒认兄妹起来?不瞒你说,我老陶是杀人不救人的,今日湖中发水,我在堤边看他淌过来,因见他的姿首,正合我的用处,才肯捞他一捞。若说银钱,老子在靳府里见得多,怕不够使用,要你谢礼么?你这汉子快走,老子拳头,兀是无情的!”素臣愤从心起道:“你管我江西不江西,兄妹岂可冒认?你救命之恩,本是可感。若然乘人之危,逼勒起来,真与强盗无异!还说谢礼做甚?”那人指鸾吹道:“你也是个泼贱货,见他年轻貌美,赛得过我老头儿,就把路人叫起亲哥哥来了!”素臣忍耐不住,伸起拳头,劈面打来。那人不防,向后一退。素臣又是一拳,跌入草中,爬不起来。鸾吹吓得发抖。素臣趁他跌势,飞起一脚踢将去,扑通一声,但见湖中水痕泛起,那人穿了两穿,霎时不见。鸾吹遂把那人救他之后,如何盘问,如何哄骗,要领他回去作妾,并自己夸说的话,述了一遍。素臣愈想愈气:“天下那有这种人?幸而遇我,否则,一个伶仃女子,如何禁得强暴?”鸾吹还在胆小,素臣譬解道:“这人虽有救命之恩,但既幸灾乐祸,则非救你之命,实是贪你之色。倘我迟来一步,如此扭缠,妹子看得事急,惟有与他拼命,始终一死,与见死不救无异,尚有何恩可感?”鸾吹方始释然。
两人不及细说,将身上衣裳,略搅掉些水气。不知不觉,天已昏黑,人虽救出,却到那里安顿?要回昭庆去,怎奈四下无人,沿堤的路还有水潦,那龙去时,又拔起了些柳树,堵塞住了,料得世妹不能行走!倘竟露宿在此,孤男寡女,天明了,被人看见,更不方便,这却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