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08期-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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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头和野草。但在阳光的指证下
　　它的身份暴露无疑：一小块刚出炉的新瓷
　　
　　惊奇地打量这个世界。似曾相识
　　而又素不相识。新鲜！新鲜！
　　它发现一种新鲜的液体正将自己围裹
　　
　　它开始爬动。一粒小小的纽扣或者瓜子
　　开始爬动。它坚硬的腹部
　　与大地擦出一片绿色的风声
　　
　　它越爬越快。它一边爬一边挥舞翅膀
　　细致的。灵巧的。一架试航的战机
　　它周身的光芒开始生长并迅速上升
　　
　　它又抓住了蓝天！它兴奋地叫了一声
　　就看见一系列的万紫千红欢呼着雀跃着
　　迎过来。它想：我必须拥抱它们
　　
　　一个人走上山坡
　　
　　正月初六　　年味已淡成瓶底的酒
　　或者说　　年根本就不具备什么味道
　　
　　一个人走上山坡。手握一本新到的诗刊
　　它的质地像脚下的路：软硬兼施
　　
　　路的两旁是土地：红薯和花生
　　倔强的母亲。但目前她尚未来得及怀孕
　　
　　她裸着身子。她的凹处雪依然白着
　　一垄枯草　　是她的睫毛还是头发？
　　
　　几声咩叫爬上来。羊和它们的主人
　　正步步逼近半山腰那群顽石
　　
　　童年与爱情。野菊和阳光
　　我这样想着。一个女人忽地闪进我的脑际
　　
　　我闭上眼睛把她狠狠地思念了一番
　　就寻个背风之处坐了下来
　　
　　顺手打开那本诗刊。只见第一页正在提问：
　　谁强迫那两棵树生下了春天？
　　
　　在一个日子收到来信
　　张建丽
　　
　　我如同一块镜子
　　背向阳光
　　在各种天气和景物之间
　　藏起内心的神情
　　
　　但是今天
　　我却涌起珍贵的泪水
　　一封信　　对他人
　　微不足道
　　
　　对于一个钟情于火的人
　　对一个充满怀想
　　对一个关注幸福和苦难的人
　　却必不可少
　　
　　我想　　不止我一个
　　在这个世界上
　　一定还有许多人和我一样
　　在一个固定的时刻
　　像盼望春天的消息
　　盼望着一封信
　　哪怕里面只是一句
　　最平凡的问候
　　或是祝福
　　
　　注视（外一首）
　　邵延平
　　
　　没有人知道目光究竟有多远
　　没有人知道心跳究竟有多快
　　善意的谎言诗一样美丽
　　当所有的想象成为秋天的落叶
　　相思已是幻灭的过程
　　失落了最后的故事
　　站在缘分的两端
　　注视
　　也是一种拥有
　　
　　又进乡村
　　
　　雨送春来
　　袅袅千里炊烟
　　蓦然回首
　　三十六年前
　　那村、那景依然
　　
　　乡村篝火撩人
　　长夜难眠


双桥上（外一首）
■　　张敏华
　　双桥上
　　河水挽留夕阳。
　　盛大的黄昏反扣下来——
　　水巷，石栏，拱桥，廊坊，
　　马头墙锈出明清的肋骨。
　　岁月变迁：这些老树，
　　那些青石板，耐着时间的慢。
　　——而我愿意这样简单地
　　还原和眷佑周庄，
　　没有目的，也没有理由。
　　
　　一轮明清的月亮
　　
　　一轮明清的月亮，
　　生命的淡泊，
　　由里而外。
　　贞丰里。周迪功朗。全福寺。
　　古朴：砖雕门楼飞檐朱栏；
　　泽国：河埠廊坊水阁。
　　墨迹未干。谁又在评弹流水？
　　春天的原音在空气中涌动，
　　——深呼吸！深呼吸！
　　这么近的江南，这么近的周庄！
　　
　　烟雨周庄
　　陆华军
　　
　　木橹声很旧了
　　江南依旧新鲜
　　雨　　像一种烟
　　
　　杏花熄了
　　灯笼亮起来
　　
　　除了烟雨
　　一叶舟　　总
　　载不了什么
　　
　　岁月的手
　　搀来了江南
　　却挽不住欲飞的
　　烟雨周庄
　　
　　迷楼新词（三首）
　　叶　　球
　　
　　卜算子
　　
　　看有谁打破古典的沉默
　　有斑斑驳驳的石板路上
　　你回头看桥的时候
　　黄昏最令人悠然怡得
　　沉默也讨人喜欢了
　　你说着水边的迷楼
　　迷楼也说着你
　　水声从鞋里流来
　　格外好听
　　阿金阿金，蜡染的蓝布衫，蓝花花
　　因为燕雀，因为渴慕
　　更著风和雨啊
　　
　　忆秦娥
　　
　　落雨落在旅人蕉上
　　卷起楼上竹帘
　　
　　下个不停就为你的一次怀念
　　雨来得细啊
　　窗外，嫩叶儿仰望着天空
　　醒来的吴娃眨眨眼且又睡去了
　　拆开信封
　　原是旧话重提
　　说，一个人卷起了竹帘
　　
　　手嘀嗒起来
　　嫩叶儿的天空
　　飞翔着诗
　　一列别情
　　自千年而下……
　　
　　虞美人
　　
　　迷楼，听打来的碎浪
　　忽闻红鹊在枝头虚掩着嘴
　　虚掩的声音很好听
　　茶醉的人梦落藤椅
　　知了吞吞吐吐
　　看来雨还要来
　　雨还要来
　　湿了两地书
　　还要湿了回去的路
　　
　　在迷楼
　　将雨打成结
　　从一滴雨开始
　　成为雨季，成为滂沱


周庄的秋天（组诗）
■　　周建岐
　　周庄的秋天
　　
　　玉米已经回家，那个胡子花白，弯腰拾粪的老人
　　还没回家，露水打湿他的脚。他一扬手
　　铁叉就把新鲜的牛粪送到背上的荆条筐里
　　这个在秋天就穿着黑棉裤棉袄的老人
　　参加过解放战争，在村里干了半辈子支书
　　但他注定贫苦，倔强，长寿，像村头
　　那棵被岁月掏空的槐树
　　白菜已经回家，我的大伯，那个害怕血的乡村医生
　　还没回家，露水打湿他的脚。他深一脚浅一脚
　　踏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赶往邻村，车架上驮着
　　活命的药箱，这个继承祖业的老中医，在村里
　　看了半辈子病，但他正患着糖尿病，肺心病，哮喘
　　此时，他侈望的，想吃下一枚秋天的梨
　　花生已经回家，我的奶奶，那个高高瘦瘦的老婆婆
　　还没有回家，露水打湿她的脚。垒拌她一生
　　美其名曰三寸金莲的小脚，她把它放在坟里
　　这个嫁到周庄，一辈子没走出村子的人，
　　村庄把她埋在北面的槐树林，她在秋天，像一只
　　空荡荡的花生壳，已经养育过四男三女
　　
　　麻雀
　　
　　这只灰色的小家伙，像秋天的背影
　　萎缩在一根电线上，我知道
　　它的想法，它要在盛大的秋天到来之前
　　把在对面柳树鸣叫的蝉干掉，
　　它听得仔细，它要听到蝉具体藏身哪条枝叶
　　风从远处刮来，像一个顽皮小孩的手指
　　把音碟划破，这个灰色的小家伙
　　听到了“嘶嘎，嘶嘎”的噪音
　　
　　这只灰色的小家伙，像秋天的背影
　　羽毛被远处刮来的风吹起
　　我想象到秋天山坡上一小块茅草
　　始终没有要飞的意思，看得出它真想
　　把那只蝉干掉，这肯定是
　　在秋天到来前，最后的想法，它的眼睛
　　一会方，一会圆，一会望天，一会望地
　　它望地的时刻，我看见它的眼睛里
　　也有一小块灰色
　　
　　傻鱼
　　
　　我坐在大海上，垂钓海里的傻鱼
　　我把钓钩抛进海里之前，就已经
　　向神明解释清楚，凡被我钓上来的
　　皆属傻鱼
　　
　　大海宽广无边，傻鱼们前赴后继
　　咬住我的鱼竿不放，我把傻鱼摆在岸边
　　傻鱼都长着和我一样的眼睛
　　美丽，无神，相士所说的羊眼
　　
　　我和傻鱼都长着美丽的羊眼
　　看清了世界的卑微，却分不清
　　好人和歹人，我和傻鱼躺在干燥的沙滩上
　　悲悯着草原深处的羊群
　　
　　夜晚的麦地
　　
　　月光下，麦子熟了
　　手一摸，扎得生疼
　　父亲摘下一穗，放在手掌里
　　合起来使劲一搓，张开嘴
　　吹掉皮壳和碎成细小的麦芒
　　露出新鲜饱满的麦粒
　　捏了几粒，放在嘴里嚼嚼
　　对我说：明一早
　　就去前村唤收割机
　　
　　此时，麦地是宁静的
　　像藏在陶罐里的清泉
　　月光下，我看见麦子们在飞
　　闪动着白色的光
　　它们和两只夜鸟飞过
　　麦地不远处奶奶瘦小的坟
　　父亲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像是惊呆了，又像在接受
　　什么洗礼，脸上溅着水渍
　　
　　母亲的时代
　　
　　母亲的时代仿佛景德镇的瓷
　　在熊熊窑火里，我没有看见
　　母亲的时代是中国的公社时代
　　母亲时代的麦子熟了，母亲
　　弯腰割麦，镰刀闪耀
　　叉子插进马车上的麦垛
　　男人们拉着石碌在场上奔跑
　　麦粒挤出了麦穗
　　母亲扬起木锨，把麦芒和麦粒
　　送到空中，麦芒随风而逝
　　麦粒回到身边
　　
　　母亲的歌声比生产队废弃的
　　锄头做的钟声撩人
　　那些背诵毛泽东语录的喉咙
　　变成了哑巴，当母亲走过
　　蚊群笼罩，豌豆缠绕的寨子
　　男人们放弃了吹牛
　　他们搞阶级斗争的手
　　只想把一朵野花插入
　　母亲乌黑结实的发辫
　　母亲的时代是中国的公社时代
　　母亲的时代随风而逝
　　母亲回到我们身边
　　
　　杨岭中学
　　
　　水泥的屏风上，毛体的字迹还能辨认出来
　　老槐树上悬挂的钟已经废弃，上课下课
　　来自一阵吵闹的电铃。校长不再是那个
　　抽烟斗的老头，硕大的木质烟斗
　　差不多敲遍了差等生的脑袋，十五年前
　　我坐在高大的教室，最后一排
　　为凑足作文的字数愁眉不展
　　
　　十五年后，那排宿舍还在，我曾经精确测量过
　　它到食堂的距离，我们排队打饭，因为加楔儿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