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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华-此文献给少女杨柳牋牋-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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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来到徐家汇西区长途汽车站,坐上了驶向小城烟的长途汽车。他的父亲没有与他同行,父
亲在送他上车以后便去了火车站,他将坐火车回家。

    外乡人没有和父亲一起回家,而去了他以前从未听闻过的小城烟。他要去找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曾经有过一个名叫杨柳的女儿。杨柳十七岁时在上海因车祸而死。她的眼球献给了
外乡人。这些情况是他病愈时一位护士告诉他的。他在那家医院的收费处打听到了杨柳的住
址。杨柳住在小城烟曲尺胡同26号。上海通往烟是一条沥青色的柏油马路,在那个初秋阴
沉的上午,重见光明后第三天的外乡人,用他的眼睛注视着车窗外有些灰暗的景色。他的邻
座是一位老人,老人尽管穿戴十分整齐,可他身上总是散发着些许鱼腥味。老人一直闭着眼
睛,直到汽车驶过了金山,老人的眼睛始才睁开,那时候外乡人依然望着窗外。在汽车最后
四分之一的行程里,老人开始说话。他告诉外乡人他叫沈良,是从舟山出来的。老人还特别
强调:“我从出生起,一直没有离开过舟山。”

    他们的谈话并没有就此终止,而是进入了几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事实上整个谈话过程都
是老人一个人在说,外乡人始终以刚才望着窗外的神色听着。

    老人如同坐在家中叙述往事一样,告诉外乡人那个名叫谭良的国民党军官与十颗定时炸
弹的事。在汽车接近小城烟时,老人刚好说到一九四九年初的夜晚,谭良走出小城烟,回首
完成最后一瞥时,看到小城像一片竹林一样安静。

    在汽车里接近的小城,由于阴沉的天色显得灰暗与杂乱。老人的话蓦然终止,他看着迅
速接近的小城,他的眼睛像一双死鱼的眼睛。他没再和外乡人说话。有关谭良后来乘坐的帆
船被海浪击碎一事,是过去了几天以后,在那座水泥桥上,老人与外乡人再次相遇。他们说
了很多话,外乡人是在那次谈话里得知谭良葬身大海的。

    汽车驶进了小城烟的车站。外乡人和沈良是最后走出车站的两位旅客。那时候车站外站
着几个接站的人。有两个男人在抽烟,一个女人正和一个骑车过去的男人打招呼。外乡人和
沈良一起走出车站,他们大约共同走了二十来米远,然后沈良站住了脚,他在中午的阳光里
看起了眼前这座小城。外乡人继续往前走,不知为何外乡人走去时,脑中出现沈良刚才在车
上叙述的最后一个情景——谭良在一九四九年初离开时,回首望着在月光里像竹林一样安静
的小城。

    外乡人一直往前走。他向一个站在路边像是等人的年轻女子打听了旅店,那女子伸手往
前一指。所以外乡人必须一直往前走。他走在一条水泥路上,两旁的树木在阴沉的天空下仿
佛布满灰尘似的毫无生气。然而那些房屋的墙壁却显得十分明亮,即便是石灰已经脱落的旧
墙,也洋溢着白日之光。

    后来他走到了那座水泥桥旁,他站住了脚。那时候有几千民工在掘河。他走上了水泥
桥,站在桥上看着他们。于是他看到几个民工挖出了一颗定时炸弹。正是在那一刻里,炸弹
之事永久占据了他的内心。而曲尺胡同26号与名叫杨柳的少女,在他的记忆里如一片枯萎
的树叶一样飘扬了出去。

    一九八八年五月八日夜晚,我与往常一样,离开了临河的寓所。我小心翼翼地将门关
上,尽量不让它发出声响。我这样做是证明自己区别于那些粗俗的邻居,他们关门时总要发
出一种劈柴似的声音。然后我走上了那条散发着世俗气息的窄小的街道。那是一个月色异常
宁静的夜晚,但是街上没有月光,月光挂在两旁屋檐上,有点近似清晨的雨水。我走在此刻
像是用黑色油漆涂抹过的街道上,这条街道与城内所有的街道一样,总是让我感到不安。黑
暗并不能让我绝对安心。街道在白天里响彻过的世俗声响,在此刻的宁静里开始若隐若现。
它们像一些浅薄的野花一样恶毒地向我开放起来。

    我在走过街道时,没有遇上一个人。这是我至今为止最愉快的一次行走。所以我没有立
刻走上横在前面这条城内最宽阔的大街,而是回首注视那条在月光下依旧十分黑暗的街道。
刚才行走在上面的不安已经荡然无存。我迟迟没有继续往前行走,是因为我无法否定自己再
次走上那条街道的可能。

    我在路口显示出来的犹豫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个人,确切说是一个人模糊的影子在那条
街道上展览出来,他的脚步声异常清晰。他脚上的皮鞋在任何商店都可以买到,而且他还在
某个角落的鞋匠那里钉上了鞋钉。他走来的声音使我无法忍受,仿佛有人用一块烂铁在敲我
寓所的窗玻璃。

    我在路口的犹豫就这样被粉碎了。我转身离开路口。往右走上了宽阔的大街。我尽量使
自己走得快一些,我希望那要命的鞋声会突然暴死街头。然而我前面同样存在着不少危险,
我在努力摆脱后面鞋声的同时,还得及时避开前面的行人。在避开时必须注意绕过路旁的梧
桐树和垃圾筒,以及突然出现的自行车。这种艰难的行走对我来说几乎夜夜如此。夜色虽然
能够掩护我,可是月光和街道两旁的灯光将这种掩护瓦解得十分可怜。当我身上某个部位出
现在灯光里时,我会突然地惊慌失措。尽管白天我有时也会走上这条大街,然而由于光线对
街道的匀称分布,使我不会感到自己很突出。我觉得自己隐蔽在暴露之中。而夜晚显然是另
一种情况,就是现在这种情况。现在我已经走过那家装饰过十五次的饭店,这时后面的鞋声
已经消失,事实上这时我处于各种杂乱声响的围困之中。根据以往的经验,我知道自己马上
就要走入安静了。不久之后我来到了通往安静的街口,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如何穿越脚下的大
街,从而进入对面的小街。这样的穿越有时候轻而易举,有时候却会被意外阻挡。现在出现
了这样的事实,两辆自行车在我要进去的街口相撞。两个人显示了两种迥然不同脱离自行车
的姿态,结果却以同样的方式摔倒在地。两个人从地上爬起来以后,都发出了汽车发动似的
喊叫。他们的喊叫使四周所有的人都奔跑过去。于是街口像塌方一样被挡住了。他们挤在一
起真让我恶心。他们发出的声音如同一颗手榴弹在爆炸。这时候他们开始往左侧移动过去,
他们移过去时很像一只大蛤蟆在爬动。我的街口总算显露出来。我是这时候穿越过去的。现
在我已经走上了通往住宅区的街道,这是一条倾斜下去的水泥路,前面有一个十字路口在路
灯下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那是两条同样狭窄的街道交错而成的。它向我展示了住宅区的安
静。我在走过十字路口以后,便正式走入了住宅区。在月光里显得十分愚蠢的楼房,用它们
窗口的灯光向我暗示了无数人的存在。楼房使我充满好感。楼房似乎囚禁了所有我不喜欢的
人。但是这种囚禁并不是牢不可破。我在贴近楼房行走时,有时会依稀听到里面楼梯的响
声。他们的自由自在常使我心怀不满。在我走入住宅区时,无法不遇到也在行走的人,甚至
还有自行车和汽车。但我最担心的是行走的人,一想到他们的鞋有可能踏在我踩过的地方,
我就无法阻挡内心涌上来的痛苦。我像往常一样在夜晚游荡于住宅区窗帘的光芒之中。我的
想入非非在此刻像一只蝙蝠一样迅速飞翔。我的想象正把自己带向一个不可知的地方。我感
到自己正在远离住宅区,正在进入的地方由千百万种光怪陆离的光芒组成。

    然而这种情况在一九八八年五月八日的此刻却并没有如愿以偿。我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布
满许多弧线和圆圈的窗帘上。我并不知道停留的时间多了一些,只是开始感到自己的思绪脱
离了以往的轨道,向着另一个方面如一条小路似的延伸了过去。然后我才感到一个可怕的想
法已经来到近前。我发现自己绕开了目光中的窗帘,我预感到自己是在背叛窗帘。我在想这
个窗帘显然代表了一个房间,而房间里应该有一个或者两个以上的人,那么人此刻在干什
么?这个世俗的想法使我吓了一跳。我立刻转身离去是一种补救的办法。我走得很快,我希
望自己能够迅速地离开住宅区。我不敢再抬头仰视窗帘,我担心刚才的错误会泛滥成灾。我
在走过十字路口时,自己并没有发觉,那时候我只是感到内心平静了一些。我沿着有些倾斜
的水泥路走上去,不久之后我已经走上宽阔的大街了。街道在此刻显得清静多了,两旁的商
店都关上了门,只有寥寥不多的几个人行走在街上。于是我才感到自己已经脱离了危险。此
刻的街上铺满月光,我走在上面仿佛走在平静的河面上。我就这样走到了那家饭店旁,这时
候我听到一种声音在内心响起。声音由远而近,刚开始时很像是风中树叶的响声,后来我渐
渐感到它有点像脚步声,似乎有一个人在我内心向我走来。这使我惊愕不已。在我走过饭店
大约十来米以后,我已经分辨出那是一个少女的脚步声。她好像是赤脚走在我的内心里,因
此脚步声显得像棉花一样柔和。我似乎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双粉红色的小脚丫,于是我内心
像是铺满阳光一样无比温暖。我在朝前走去时,她似乎也走向与我同样的地方。当我走完这
条大街,进入那条狭窄的小街时,我有了一种似乎与她并肩行走的感觉。

    我是在一片恍惚里走到自己的寓所前。我拿出钥匙时,也听到她拿出钥匙的声响。然后
我们同时将钥匙插入门锁,同时转动打开了门。我走入寓所,她也走入。不同的是她的一切
都发生在我的内心。我将门关上时听到她的关门声,她关门的声响恍若她脱下一件衣服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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