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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与迷醉-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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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辆车上的情景,想想都怕得慌。若是真让他干别的,他就继续在家做他的猪肉,肉馅儿还没剁呢,丸子还没炸呢,猪头还没压出来呢……一件一件的,他还远远没干完呢。在大家安静下来,一齐将目光转向他的时候,他便说道,那我就在家吧。 

  秋月奇怪地问,你在家做什么呢? 

  李三定说,做猪肉啊。 

  大家看着他,不由地都笑起来了,做猪肉,这种时候做猪肉还能叫活儿吗?还能让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专来侍候它吗?生产队的活计永远是压倒一切的,只要有,它就是麦收、秋收,只要有,家里再大的活儿也不是活儿了。喇叭里一广播拉土垫沙,母亲就知道年下的活儿自个儿要担起来了,实在担不起来,只好就一件一件地减,大不了把肉统统淹在罐子里当咸菜啃,大不了把年糕蒸成粘饼子,大不了把豆子磨成豆面,大不了大年初一饺子也不吃了,煮一锅白菜、粉条吃!多年的集体劳动,母亲已经习惯了这种牺牲了,当年大炼钢铁的时候,门上的锁头都交出去了;吃食堂的时候,给父亲留的一点藕粉都被搜去了,现在把吃的做粗一些,把年过得简单一些算得了什么呢。 

  李三定看着家人们,知道他是不能留在家里了。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地有些恼怒,从学校回来的这些天里,他几乎没有过一天的安静,事情太多了,给他造成干扰的事情太多了!想想吧,无论喜欢不喜欢,没有一件事可以让他做得彻底,他觉得自个儿简直仿佛一只被人抽打的陀螺了,一切由那条鞭子安排,连片刻的旋转、陶醉都来自鞭子,它不肯抽打了,你再陶醉也不得不停止了。鞭子是谁他也搞不明白,这便使他更加地烦躁,他不由地冲口嚷道,我就是要在家里,我哪儿也不去,不去不去不去! 

  大家惊讶地看着他,看着看着不由地又笑起来了,18岁怎么说也是个大人了,不去,谁敢不去?你就一家一户地问问,哪一个敢说不去?这个李三定,真是太不知事了,说出话来连个小孩子都不如呢。 

  他这个样子,倒使大家很快达成了共识,即立刻去找蒋寡妇商量,省得让别人占了先。也不要管什么脾气不脾气了,只要她愿意,一切都好商量,咱不就是为了完成任务吗。 

  秋月自告奋勇,立马出去了。没一会儿便满脸喜色地回来了,说,成了,她同意了。母亲问,可是一递一车?父亲说,车是人家的,一递一车人家不亏了?秋月说,她没提这事,就是她两车咱一车咱也不吃亏,三定那样的,要力气没力气,要眼力没眼力,人家肯答应就算不错了。 

  大家兴致勃勃地说着,却没注意,李三定已经不在场了,待大家发现时,李三定早已在了金大良的家里了。 

  李三定真是万般无奈了,就像一只躲在硬壳里的蜗牛,外面的动静太大了,不得不伸出脑袋,来想一想办法了。 


二十九  金大良的父亲没在家,只金大良和他的母亲在,金大良学着父亲的样子将母亲推进里屋,自个儿在堂屋里坐下来,开始和李三定谈事情。 

  堂屋里放了张方桌,方桌左右是两把圈椅,上面的漆都剥落了,仿佛烂菜叶子的颜色。李三定想起自己家的桌椅,都是深红的漆面,亮闪闪的,但自个儿是很少坐的。 

  两人一左一右地坐下来,话还没说,金大良的母亲从里屋又出来了。金大良就又往里屋推。金大良的母亲说要去蹲茅坑,金大良说,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他母亲就笑嘻嘻地打他的脑袋,说,问问三定,敢不敢这么说他妈?不把他打个半死。 

  李三定有些羡慕地看着,金大良的母亲一脸的喜兴,仿佛从不会生气似的。他不由又想起广播室里那个笑盈盈的女孩,心想,金大良他可真是福气。 

  待母亲走出去,金大良问李三定,是不是想当值班民兵了? 

  李三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金大良说,有话就直说,跟哥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李三定叹了口气,说,……太难了。 

  金大良望他一会儿,不由地笑了,说,不就是拉土垫沙费点劲嘛,费劲长劲,一个月过去,再干就不难了。 

  李三定说,我指的不是这个。 

  金大良说,那你指的什么? 

  李三定就不吱声了。 

  金大良说,值班民兵的事,眼下是不行,眼下值班民兵也都分了拉土垫沙的任务,大队部一个也不让留了。即便让留你也不行,米小刚早盯上你了,那次批斗会没让他参加,他向上级告了小路一状,说小路感情用事,包庇隐藏的阶级敌人。这些天你没看见过小路吧,被米小刚告走了,调到别的村子去了。 

  李三定听着,心里又想起那碗蒸肉。 

  金大良说,不过还好,小路没受处分,小路也有他的一套说法,说傻祥娘举报的那事跟事实不符,有寻机报复之嫌,而他在批斗会上把握的分寸是对的,既没打击一大片,也没就事论事,而是把批判内容指向了地富分子掌握技术大权的危险性。至于没让米小刚参加,是因为他主要抓团的工作,参加不参加无关紧要。小路的说法自是比米小刚周全得多,所以,上级没再追究这事,只把小路调到别的村子去了。 

  李三定说,既然小路知道傻祥娘是寻机报复,为什么还要在大喇叭里广播? 

  金大良说,这时候就别再问为什么了,要是没傻祥娘那茬口儿,工作队他工作什么?遇上小路这么个人,你家就算是万幸了,搁别人,还不把你两家往死里整? 

  李三定说,我始终不明白,要扯上李家兄弟的是傻祥娘还是工作队? 

  金大良说,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我只知道傻祥娘出门见到的第一个大队干部就是米小刚,是米小刚带傻祥娘找的工作队,你想,人家工作队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扯上李家兄弟,傻祥娘她更没这脑子,除了米小刚,还能有谁呢? 

  李三定说,那他为什么呢? 

  金大良说,又问为什么又问为什么,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帮了我就等于是我的人了,是我的人就等于是他的仇人了,懂了吧?再有傻祥家也姓米,他们米家没什么识字的人,而你们李家识字的人多,这让他们也不顺气,米小刚他爹就对我爹说过,他这辈子最不喜欢的就是自命清高的书生了,任事做不来,还净摆臭架子。所以,你爸求他让你当老师,真是撞在枪口上了,不求还罢,一求你这辈子都甭想当老师了。 

  李三定说,我也从没想过要当老师。 

  金大良说,你想不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在盯着你,只要有人盯上你了,什么你都甭想干了。 

  李三定说,说实话,我什么都不想干,真是什么都不想干,现在就是想在家里做猪肉。 

  金大良被引得哈哈大笑起来,说,三定呀三定,叫我说你什么好呢,做猪肉,亏你说得出来,那叫什么事,你就打听打听,有谁把做猪肉当成事去干的,打听打听,有没有? 

  李三定不理金大良,依然说,我就是想做猪肉,可是干扰太多了,也不知从哪儿来的,一件接一件的,多得简直数不清了。 


三十  金大良说,那你当值班民兵,就能做猪肉么? 

  李三定说,那也比跟一个寡妇拴在一辆车上好受得多。 

  金大良说,什么寡妇? 

  李三定便把秋月找蒋寡妇的事说了。 

  金大良听着,笑得更厉害了,他说,好事啊,蒋寡妇人儿长得还不错呢。 

  李三定站起身就往外走。 

  金大良拦了几次没拦住,只好送他出门,边走边说,值班民兵的事,只要有机会,哥一定会帮你的,放心吧。 

  李三定前面走着,心里很有些不以为然,一个值班民兵,好像天大的事一样,等有了机会,还不知想当不想当呢。不过,他也有些奇怪,跟这个金大良,不知不觉地什么都要说一说了,真的把他当哥了似的。 

  

   劳动

  就像一头被蒙上眼的驴子,只有按了人指定的方向走了,李三定,到底是被拴在蒋寡妇的小车上了。 

  不干不知道,一干才知集体劳动是这样地热闹啊! 

  全村的劳力,大约七八百人吧,两人一辆小车,从村西排到村东,又从村东排到村西,来来回回,行人的路都被堵死了。 

  路上还从没有过这样多的人,这样多的车,就是夏收、秋收也没有过。车上插了小红旗,两头的工地上插了大红旗,工地上还安了喇叭,喇叭里放着农业学大寨的歌,真是红旗飞扬,歌声嘹亮,劳动的队伍浩浩荡荡啊! 

  人一多,兴奋就来了,劲头也来了,一锨土拍上去,小车都晃晃悠悠的,人却见不出吃力,脚一蹬腰一弯一锨土又跟上了。 

  要说,不少的人心里明镜似的,这样的劳动没多少收效,挖了这边的土,垫了那边的沙,沙上的庄稼长不好,土上的庄稼也长不好了,因为是生地呀,因为生地指不定是什么土质,还要从头来培养呢。这样,就如同陪了夫人又折兵,哪边都弄不好了。特别是原来在副业点上干活儿的人们,心里就更明白了,粉房是什么收效?磨房是什么收效?砖窑是什么收效……但明白是一回事,干起来又是一回事,大家都把小车装得小山一样,大家的脸都红扑扑的冒着热汗,你不由地也要和大家一样了。就像是一个节日,大家都在张灯结彩地过元霄节,你难免也想要扎一个彩灯了。 

  铁姑娘队的人也来了,还是一式的绿军装,只是胳膊上多了花布做的套袖,花套袖在一片绿色中晃来晃去的,倒很有了家常姑娘的味道。她们其实也很不易,不挣工分,车还要装得高,路还要跑得快,遇到上坡的路,还要帮了铁姑娘队以外的人推车,若视而不见地过去,铁姑娘队的名声一下子就砸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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