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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地-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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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给我了!”
  宁守成像没听见一样,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孙长脖急得口干舌燥,一直等所有的人都拿着钱袋,满意地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会计将所有的钱全部发放完毕,收拾起算盘和表格。
  孙长脖对宁守成怒目而视:
  “你为什么不给我发薪?”
  宁守成问:“你叫什么名字?”
  孙长脖脖子一歪:“我叫孙言绪。”
  “是车工间的吧?”
  “对呀。”
  “孙言绪我和你说,这不是发薪,是补助。”
  “为什么不给我补助?”
  “给补助的人或者人口多工资少,或者家里有人疾病缠身,生活困难吃不上饭的人。”
  “我也吃不上饭!”
  “你一个人,怎么吃不上饭?”
  “……”孙长脖一时语塞。不满地哼了一声,嘴里咕噜着:“反正我吃不上饭。”见宁守成不理他,只好走出办公室。孙长脖看到好多人走进对面的职工食堂,晓得应该吃午饭了,他信步走向食堂,迈进门槛,像往日一样,习惯地将手伸进兜里去摸饭票,这才想起饭票早已输光了,转身出了厂门。
  孙长脖百无聊赖,在略显空阔的街道上游荡。他看见了一条狗。那是一条饿狗,毛色黯淡,瘦骨嶙峋。那条狗走走停停,不时地在墙根站下,低下头嗅来嗅去,寻觅可食的垢物,结果一无所得。孙长脖目送饿狗走远,忽然觉得肚子里很饿。
  孙长脖在街上逛来逛去,他想自己必须吃饭,应该找一个给他饭吃的地方。他首先想到自己的家,想到回家的同时,就想到了他爸爸的那张脸。拉得长长的,紧皱眉头,眼睛放着凶光,见了面第一句话就是:
  钱,拿钱来!
  想到父亲,孙长脖不寒而栗。他想应该找一个别人帮助自己,弄口饭吃。可是,在这么大的工厂里,他孙长脖连一个朋友也没有。后来他就想到了锅巴,于是,他决定到下河湾锅巴家去混饭吃。但是,现在他不能去,到了那里已经错过了饭时,不如晚两个时辰再走,进门就吃饭,明天早晨还在他家吃。
  锅巴姓郭,排行老八,原来是孙长脖的邻居,他们两个从小就在一起玩耍。柳屏山在上河湾建厂时,也征购了郭家的土地。锅巴的父亲不主张让儿子进工厂,多要了几十块银圆,打算仍然以务农为生。他家老大老二老三老四都娶了亲,分家另过,老五前几年让马车撞死了。其余的三个儿子想进厂上班,无奈老父在家独断专行,说一不二,只好随着父母到距离上河湾二十里远的下河湾去,买了十二亩地继续耕田。不到半年,郭老汉得病死了。家里剩下老六老七在田间劳作,养活老母,只有锅巴呆在家里闲混。
  这天将近黄昏,锅巴一家人围在一起吃晚饭,锅巴刚端起饭碗,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叫他:
  “老八,老八!”
  锅巴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含混地问:
  “谁呀?”
  “是我。”孙长脖答应着,走进屋里。锅巴嚼着菜说:“是长脖。”
  锅巴妈放下饭碗,用围裙擦着手问:
  “长脖,你吃了饭没有?”
  孙长脖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咽了口唾液说:




第三十章饿狗(5)



  “没有。”
  锅巴妈忙给孙长脖盛了满满一大碗饭。锅巴妈说:
  “你看人家长脖在工厂上班多好。”
  孙长脖嘴里塞满饭菜,呜噜道:“好个屁!”
  老六、老七都斜着眼看孙长脖,只有锅巴不在乎孙长脖出语粗野。锅巴妈不再言语了,低着头吃饭,锅巴接着话茬说:
  “每月都有饷钱发下来,还说不好?”
  孙长脖直着脖子咽下一大口饭,不满地说:
  “已经两个月没有发薪了。”
  锅巴说:“当初让我去矿车厂,我就没去——我受不了那大累!”
  孙长脖说:“说实在的,搬大铁也真累。”
  没说上五句话,孙长脖已经吃完一晚饭,将空饭碗举向锅巴妈,大声说:
  “再给我盛一碗。”
  孙长脖囫囵吞下四大碗菜搨饭,吃光饭桌上所有的罗卜丝咸菜,喝光老六老七剩下的青菜汤。锅巴看着孙长脖吃完,说:
  “走,我带你去个好去处。”
  “什么去处?”
  “到白瞎子家去。”
  “去干什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
  锅巴带领打着饱嗝的孙长脖走出家门,两个人连说带笑,一路来到一个农户。推开柴门,走进老屋,原来是一伙人在掷骰子赌博。人们在油灯下,全神贯注地赌,粗野地叫骂。锅巴两个进来,没有人和他们打招呼。孙长脖偷偷问锅巴:
  “你怎么不赌?”
  锅巴说:“我没有铜板,要不你借我几个?”
  孙长脖说“我的钱全让我爸爸弄去了。”
  锅巴扫兴地说:“咱们走吧。”
  回家的路上,孙长脖说:
  “你们这里一回押上三文五文的,算什么赌钱?我们厂子那些人才叫赌钱,一回一个银圆!”
  锅巴惊羡道:“啊呀!”
  接着,两个都不言语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头脑里都在想着银圆,忽然,锅巴说:
  “我每天都想弄到银圆。”
  孙长脖说:“我也是。”
  锅巴说:“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孙长脖沉默半晌,忽然站下来,悄声说:“我有办法。”
  “做什么?”
  “偷铁。”
  “偷铁?”
  “偷铁!”




第三十一章旗帜(1)



  那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柳屏山早起,看到透过窗户射进屋里的阳光,明亮温柔,和谐亲切。他的心情很好。洗漱后,穿戴整齐,和祝伯孚一同吃了早饭,等待丰臣宜越来访。早晨八点整,丰臣宜越准时来到苏北矿车厂驻上海办事处。丰臣一下汽车,就有人及时进来禀告,柳屏山和祝伯孚满面含笑,到门口热情地迎接了他。丰臣宜越身穿西服,头戴礼帽,夹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精神焕发,神采奕奕,形容潇洒。在柳、祝二人陪同之下,昂首阔步,走进办事处小楼。柳祝二人将客人让到客厅,请客人坐下,侍者献上溢着清香的龙井茶来。
  丰臣宜越没有吃茶,甚至没有落座。他一进门就直接奔向博物架,尔后久久地流连在博物架旁,逐件地欣赏文物。丰臣宜越一会儿拿起战国的玉璧,反复观赏。一会儿站在西周铜鼎前面,摇头赞叹。后来又把玩西汉的青铜镜,爱不释手。对北魏石佛像,怀着崇敬的心情,肃穆瞻仰。对唐三彩马、三彩仕女俑人也不放过,细心观察,不住点头。后来,看到了北宋汝窑三足弦纹樽和北宋钧窑玫瑰紫莲瓣洗,他竟然发出了惊呼声。丰臣宜越砸着嘴,吸着长气。刚刚放下明代宣德洒金三足铜香炉,又小心翼翼地拿起清康熙五彩开光花鸟瓶。柳屏山看到丰臣宜越被精美绝伦的文物陶醉的样子,为自己精心布置了这个客厅而沾沾自喜。
  柳屏山目视祝伯孚,两人会心地微微一笑。
  丰臣宜越欣赏良久,意犹未尽,落座之后,端起茶来,喝了一口,不断地重复一句话:
  “大大的好,真正大大的好!”
  柳屏山问:“丰臣先生喜欢中国古董?”
  “当然喜欢!”
  柳屏山想说:喜欢哪一件,只管说出来,在下愿意奉送。他飞快地看了一眼祝伯孚,祝伯孚用目光制止了他。柳屏山明白祝伯孚的意思:算今天来访,与这个丰臣先生才见过两面。怕交浅言深,遭到回绝,脸上不光彩,而且会影响今天的谈判。柳屏山咽下溜到嘴边的话,叫道:
  “看茶!”
  侍者小心地换过茶水,丰臣宜越收敛笑容,正襟危坐,面对柳屏山严肃地问:
  “柳先生的工厂需要大批钢材?”
  “是的。”
  “都需要什么钢材?”
  “铁板、角钢、工字钢。”
  丰臣宜越面带不可捉摸的微笑说:
  “还有轻轨。”
  柳屏山是按照祝伯孚的建议,故意不先说出最急需的轻轨。而丰臣宜越却替他说出了,柳屏山并没有感到吃惊,因为昨天就已经领教过这个丰臣,他连自己在上海新开了一个办事处的事都清楚,对矿车厂的处境一定了如指掌。
  果然,丰臣宜越接着便滔滔不绝地说出矿车厂的情况:对厂子的规模,技术力量,生产能力,甚至销售情况都如数家珍。说着说着,他竟然站起来,在客厅里一边踱步一边说矿车厂目前的处境:英法以停止轻轨要挟苏北矿车厂的用户,使苏北矿车厂失去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老顾客,看得出来,他说得很得意,最后,他站了下来,面对柳屏山说:
  “英法此举,让柳先生陷入困境,您的矿车厂有倒闭的危险。”
  柳屏山闻言感到尴尬,他想:殳楼制定的策略尽力不暴露自己的情况,尽力了解对方的情况,看来已不适用,对方对自己的工厂的了解十分透彻竟然让他低头无言以对。
  祝伯孚缓缓站起,从容说道:
  “丰臣先生:正如您说的一样,苏北矿车厂目前是遇到了一些困难,处境不容乐观。但是,据我所知,苏北厂并不像先生所描绘的那样悲观。第一,我们有坚强的技术中坚,有生产能力,想扼杀这样的工厂,并不容易;第二,英法给我们加压力,只求达到某种目的,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和英法洋行就有关问题进行谈判;第三,即或我们与英法谈判破裂,我们还可以寻找其他的合作伙伴,如美国钢铁公司,荷兰钢铁公司等等。”
  丰臣宜越听了祝伯孚的话,回到座位上坐定,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祝伯孚缓和了口气,接着说道:
  “我们之所以与贵公司接触,也有三个原因,一是中日两国,有着极其相似的文化传统,有共同的人文理念,这就为我们的合作奠定了基础。第二,贵公司诚信著名,我们苏北厂也是以守信誉著称,互相合作,彼此放心。第三,我们虽然见了两面,我和柳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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