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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化妆,显得非常自然。
“阿荣,别傻站着,快帮妈妈把东西搬进去。”市子催促道。
由于母亲的突然出现,阿荣在市子的面前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为了让音子能够休息好,市子把她带到了二楼自己和佐山的房间。
阿荣放下东西以后,就悄然消失了。
音子身穿一件朴素的和服外套,虽然样式很老,但却给人一种新鲜的感觉。她脱下外套,从旅行袋里拿出一件染得恰到好处的结城箭族和服换上了。
她又拿出一条蓝底白茶花的腰带系上了。
“我该先见见佐山再换衣服。”她这时才发觉佐山不在。
“佐山还没回来。”
“他的生意还那么好。”
“听说你认识大阪的村松先生?他是佐山的朋友,现在就住在这儿。”
“哦,真没想到!那我更该重新换上衣服了。”
“算了,也不知村松先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不必太客气。你看看我,最近穿衣服总是这么随随便便的。”
“我可不能跟你比呀!”
“哦,我差点儿忘了。谢谢你送给我的和服腰带。”
“我该给你买更鲜艳的,你一点儿也不见老。”
“只是外表显得年轻罢了。我从法国小说里看到,这叫‘年轻的木乃伊’或‘经老的女人’。因此,我讨厌自己这副样子。”
“这不挺好吗?你再瞧瞧我,简直难看死了!不过,说着说着,我倒像是回到了从前似的。”
“是啊,你要是来参加祝贺福原老师七十七岁寿辰的聚会就好了。”
“我哪儿顾得上呀!去的人多吗?”
“嗯。”
“市子,你从前收集的那些贝壳,现在还有吗?”
“有啊!聚会时,岛津还说起了一件有趣的事呢!还说是生物学上的一大发现!她说,情敌也有死的时候……”
“真的死了吗?”音子瞅着市子。
“死了。”
岛津也许有她自己的情敌,不过,音子指的当然是那个同清野结了婚的女人。市子在东京会馆见到清野时,才知道她已经死了。在那以前,市子从未在别人面前提起过那个女人。
“死了?”音子又将市子的话变成了疑问式,她嘀咕道:“要是你同他结了婚,说不定也会死呢!”
“讨厌!你怎么这样说?”
“我是说有这个可能,人的命运谁也说不准。当初你哭着与清野分手,结果嫁给了佐山,现在不是很幸福吗?要分手就趁年轻的时候,到了我这个年龄就彻底完了……”
“无论如何,女人若能和初恋的情人终生厮守,也不失为人生的快事……有人也会这样认为。”
“人嘛,什么想法没有?”说罢,音子话锋一转:“市子,你还在搞工艺美术吗?”
“早就扔了。本来,那也算不上是什么艺术。”
市子年轻时,一进工作间就几乎是废寝忘食。然而,近年来她连和服都没心思去设计了。
从阿荣来的半年前开始,市子突然变得像二十岁的姑娘似的,心里常常会冒出一些朦胧的幻想。如今回想起来,她感到万分惆怅,到了这个年龄的人,难道只有自己才这样吗?当她百无聊赖时,常常会感到头昏眼花。
“佐山先生简直是太好了。”音子自以为是地说。
“不过,也许带有某些缺点的丈夫会更好一些。请借我梳子用一下。”
市子拉开了梳妆台的抽屉。
“阿荣这孩子一向任性,想必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这两三年来我真是拿她毫无办法,她的个性太强了!”
“也不全是那样。”
“她一有工夫就从清水的那个舞台往下跳①,可就是不来帮我做点儿什么。她从来不考虑自己的前途,也不愿吃苦!”
①书中的前后文对此未作交待。
“也许是因为她还年轻。最近,她去佐山的事务所帮忙,干得还蛮不错。”
“那因为是你安排的。她尊敬你、爱戴你,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她给我的信也是这样写的。”
市子没敢告诉音子,阿荣也喜欢佐山。另外,见到了阿荣的母亲之后,市子的疑心竟也梦一般地烟消云散了。
两个人坐在那里没完没了地聊着。
音子又提起打算跟阿荣在东京生活的事。
“三浦先生呢?”
“我提出离婚不是正中他的下怀吗?”
“可是,我不主动提出来,他也不会说的。我们之间既没有爱,也没有恨了。”
“……”
“不过,作为一个女人,我害怕失去丈夫和家,这样阿荣也会瞧不起我的。你能理解我吗?”
“能理解。”市子机械地答道。
“实际上,房子已经卖了,家也不复存在了,只有户口上有丈夫和女儿,给人一种家的感觉罢了。”
“……”
“阿荣离家出走时,我认为她是去了她父亲那里,于是,第一次去了他在京都的那个家。”说到这里,音子降低了声音,“他的儿子,来年该上小学了。”
“哦?后来呢?”
“我又能怎么样?这已经成为事实了,我总不能把那孩子杀了吧?”
“……”
“女人总会生孩子的。京都的那个女人也……”音子无奈地说。
“我就没生。”
“还有以后呢!”
“以后?过了四十……”
“嗐,那有什么?”
不知何时,阿荣来到了走廊上。
“妈妈,伯母,该吃饭了。聊得差不多就行了。”
音子从大旅行包里取出一只小红盒子,默默地交给了阿荣。盒子里装的是一块奇特斯坤表。纤细的橙色麂皮表带佩上金色的小表,看上去宛如一只手镯。
“是给我的?”
阿荣眼睛一亮。
音子说,她在八重洲口下车后,已经在大丸的辻留随便吃了一点儿。不过,她还是陪市子吃了晚饭。阿荣也坐在旁边一起吃了。
妙子生性不喜欢见人,她总是跟保姆在一起吃饭。可是阿荣却喜欢跟佐山夫妇在一起吃饭。为了不致使人产生误解,妙子有时也随阿荣跟佐山夫妇一起用餐。
在欢迎阿荣母亲的餐桌上,妙子没有出来作陪。
阿荣坐在一旁一声不响地吃着饭,母亲和市子谈话时她几乎没说一句话。望着乖觉听话的阿荣,市子觉得她似乎变成了小孩子。
当市子与阿荣商量让她母亲睡哪儿好时,她爽快地说:
“就睡在我旁边吧。”
“那……”
“再添一套被褥就可以了。”
“一块儿睡行吗?”市子向音子问道。
不久,佐山和村松陆续回来了。
在大阪,村松与音子久未谋面,这次居然能够一起住在佐山家令他感到十分新鲜,于是,他又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山井邦子的事。
但是,毕竟男女之间的话题不同,他们男女分开各谈各的,一直聊到深夜。
“我已经买了车票,是明晚十一点的特快。三浦太太,您……”村松问道。
“我也不知……”音子正支吾着,阿荣却插上一句说:“我妈妈待两三天就走。”
市子和音子对看了一眼。
“音子,洗个澡吧。”说罢,市子陪音子去了洗澡间。
“你听她都说了些什么!”音子不悦地说道。
“她对妈妈都吃醋,埋怨我一直跟你说话,没理她。”
“把她伯母据为己有……”音子轻轻地笑道。
“这家里的一切还是从前的老样子,不由得让人想起了往事。”
“大阪的你那个铺子还不是一样?”
“房子还是老样子,可是,住在里面的人却是今非昔比了。那里看不到多摩河这样的景色……”
“多摩河也变了,成了年轻人幽会的地方。”
“来到这里以后,我仿佛觉得这么多年来哪儿都没去似的。我到底干了些什么?活着只是一天比一天老。”
市子为音子擦着雪白而丰腴的后背。
“我跟你不一样,身体像是到了更年期。”
“我没生过孩子,所以……”
“很经老?”
“已经开始老了。”
“哦,我想起来了!方才快到你家时,我抬头看了看,见三楼靠外面楼梯的那间你原先的屋子亮着灯呢!”
“由于佐山的工作关系,我们收留了一个姑娘。刚才她不是露了一面吗?她现在住那间屋子。”
“就是那个工作间?”
“不,是里面的小套间。”
“我记得当时你带着被褥有时睡在工作间里,有时又题小套间。”
“你记得可真清楚!”
“当然记得!有一次可把我弄惨了!就在那个下雪的晚上……”
“我在那个小套间里抱着你的布娃娃就睡着了。”
音子笑着说道。可是,市子却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我本来是来向你告别的……当时,我决定三四天后与三浦结婚,然后就跟他回大阪。”
“你当时拼命挽留我住下,不让我回去。我也太傻,只以为你是舍不得我走,谁料想却成了你谈恋爱的工具,你可太不像话了!”音子不停地说着。
那时,市子的父母严禁她与清野交往。
市子曾多次躲过父母的监视,去与清野见上“最后一面”。
那天清野又要出海了,这一次也许真的是“最后一面”了。市子请求音子帮忙。
“当时,你一个劲儿地求我‘只见一个小时,一个小时’,我实在不忍心不帮这个忙。”
“然后,你就从外面的楼梯悄悄地溜了出去,当时正下着小雪。”
“已经二十多年了……”
“我是相亲结婚的,同对方认识不到三四天就要举行婚礼,然后去大阪。当时,望着你远去的背影,我百感交集,眼泪止不地往下流。现如今,女儿出走也好,见了三浦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也好,都不能使我掉一滴眼泪。”
“算了,从前的事就……”
“现在你若是不幸福的话,我绝不会提从前的事……说说没关系吧?那时,房间里只剩我一个人,害怕极了!我就一直紧紧地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