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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委身于清野时的情景又跃然浮现在市子的眼前。她仿佛又感到了身体里的那阵刺痛,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
她忽然感到一阵不安,与佐山同床共枕十几年的自己就像一个与丈夫同床异梦的荡妇。
“没什么,是看电影太累了。”市子手抚着额头说道。
有这个敏感的姑娘守在身旁简直有些受不了,她真想拔腿离开这里。
光一问阿荣:“你真打算去佐山先生的事务所工作?”
“啊,当然。”
“你工作只会给人家添麻烦。”光一挪揄道。然后,他又不相信似的问市子:“夫人,是真的吗?”
“嗯。”市子木然地点了点头。
阿荣对光一不悦地说:“你少管。”然后,她又担心似的问市子:“伯母,您是不是感冒了?”
这时,坐在角落里的那群人走了过来。
清野对市子连看都不看。当他将要从市子身边走过时,猛然转过身,“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了。”
清野沉静而又郑重地说了两遍。
他那张充满男性魅力的脸上只写着久别重逢,市子这才松了口气,而清野的话音却仍留在耳畔。
他声音虽有些沙哑,但却蕴藏着深深的情感,宛如从胸膛中发出的唤海的强音。
市子想起了第一次伏在他那宽厚的胸膛上,被他紧紧拥抱时的情景,内心禁不住一阵狂跳。
“时间是够长的,大概十七八年没见面了吧?”她的脸上泛起了一片红潮。
她似乎有意把相隔的时间说给阿荣听。
“有那么长吗?”清野注视着市子,“不过,你可是一点儿也没变,还是那么年轻。”
“不,我已经……”
“双亲大人可好?”
“他们都已去世了。”
“是吗?”清野沉默了良久。
市子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还出海……?”
“不,我现在已经解甲归田了。”
清野穿着一套可体的双排扣西装,显得十分庄重。市子这才发现他已略微有些树顶了,昔日那张被海风吹得黝黑的面孔也已不见痕迹。
“市子,我想和你说几句话,不知……”
“啊?”
“我在大厅那儿等你,一会儿见。”他对坐在一旁的阿荣和光一恍若不见。
市子突然感到有些害怕,心头遮上了一片阴影。她委婉地说:“是不是还有人在等你?”
“没关系,那么……”清野转过身,大步向外走去。
阿荣睁大眼睛在一旁看着,她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一想到清野在外面等着自己,市子就再也坐不住了。
“让人家等着太不礼貌,我先出去看看。”
“伯母。”阿荣叫了一声。
“什么?”
已起身准备离去的市子不得不停了下来。
“不,没什么。我只想请您问问相亲的情形。”
“问那个做什么?”市子不耐烦地说道。
阿荣目送着市子出了菜馆的门,然后羡慕地说道:“伯母真漂亮!”
“……”
“刚才的那个人是伯母的情人。伯父和那个情人都很帅,你说是不是?”
大厅临窗的桌旁只坐着清野和小女孩两个人。小女孩深深地坐在椅子里,双腿伸得直直的,市子走到近前首先看到的就是她那双红鞋子。
清野一直望着窗外的大雨。他从小女孩脸上的表情知道市子已经来了。于是,他回过头将对面的椅子向前拉了拉,示意市子坐下,然后自己靠在椅子上。
可是,市子站在那里没有动。
“你想说什么?”
“唉,想说的话太多了。不过,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今天意外相见,我感到十分激动。”
“……”
“我做梦都想见到你,可是,我既不能去见你,也不能在你家周围转来转去。我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清野仰头说话时发出的声音唤醒了市子的记忆,使她忆起了从前那充满温情的热吻。
“这是你的孩子?”
“不是,她是我妹妹的孩子。这孩子跟我很亲,所以我就把她带来了。”
“你太太……”
“她天生体弱多病,胆子小,我走南闯北常年在外。也没能好好地照顾她……”
“这是老天对你的惩罚。”市子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什么?”清野愣了一下,随后马上老老实实地点头承认说:“是的。我自暴自弃地想,反正也不能同你结婚了,于是就随便找了一个,结果吃尽了结婚的苦头。你或许与我不同……同我分手后,直到遇上佐山,你等了好几年……”
“并不是我提出与你分手的。另外,我也不是为了等佐山。”
清野沉默了片刻。
“那两个年轻人是……”
“是我朋友的孩子。”
“你一点儿也没变。从前你就是个有人缘的小姐,别人都想从你这儿得到点什么……”
“你是说,你也是其中之一?……”市子急欲离开。
“那些不过是我听说的。在我这一生中,心里只有你一个人,而没想过别的。”
“先不要把话说死,你的一生今后还很长呢!”
市子担心佐山随时都会出现,因此急于脱身。佐山是从位于丸之内的事务所直接来这里,她估计他会从正门进来。
“据说佐山曾帮我们公司打过渔业权的官司,”清野说,“不过,我没见过他……”
“是吗?”市子准备告别道,“佐山马上就会来这里。”
清野点了点头。
“你知道?”清野点头就是要引市子继续问下去。
“我非常清楚你是佐山太太这个事实。”
“哦?瞧你说的……”
“你不喜欢听,是吧。我若不是这样想,今天就决不会轻易放你回去。”清野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坚毅,他又说:“你从未想过要与佐山离婚吗?”
“你越说越离谱儿了!”
“你难道不明白?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幸福!”清野说,“在遥远的大海上,有人曾以你的幸福为自己的幸福。”
“你这不是强加于人吗?”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你在遥远的大海上,怎么会知道我是幸福的呢?”
“因为那是我的期望。今日一会,就更加清楚了。我已心满意足了。”
“我是不是该说些感谢你的……”
“话越扯越远了。”
“……”
“佐山知道我的事吗?”
“我想他不知道,因为我没说过……”市子心里反而犹豫是不是该告诉佐山。
“那就好。”
清野避开市子的目光,起身将孩子从椅子上抱了下来。
“再见。”
“……”市子只是用目光同他道了别。
清野牵着小女孩的手,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大门走去。
市子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同佐山结婚的那天晚上,倘若他起疑心的话,市子就打算把清野的事告诉他。没想到,市子的恐惧和羞怯反倒被认为是纯洁。现在回想起来,她感觉羞愧难当。
川端康成》生为女人》路上小心
路上小心
日本那阳光灿烂的五月,不知从何时起已不复存在,今年又是一个阴霾蔽日的五月。尽管如此,应季的植物仍以五彩缤纷的色彩装点着大地。
草坪上绿茸如茵,院子里的树木郁郁葱葱充满了生机。
从三楼往下望去,只见多摩河滩的麦田一片绿油油的景象。
临窗生长的水仙仅是茎叶越长越高,毫无情趣,但市子亦从中体会到了植物的力量。
“路上小心。”市子在门口送丈夫和阿荣上班。
“今天早点儿回来。”这一句话是说给阿荣的。
阿荣比佐山先出了门,她站在离门口两三步远的地方向市子挥了挥手,笑时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
“伯母,您用大阪方式送人?”
“什么?”
“在大阪,不说‘路上小心’,而说‘早点儿回来’。”
“你想到哪儿去了?”
阿荣白皙的脸上洋溢着春天的气息。
她那半干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发型依然与往常一样,脸上薄施着淡妆,就像准备登台的女演员在化妆前那般风情万种。
这样的阿荣整天在事务所围着佐山转,不能不令市子担心。她第一次感到了阿荣的身上的邪气。
就在看完电影的第二天,佐山不经意地说:“阿荣,你不想去事务所瞧瞧吗?”市子听了,脸立刻沉了下来。
“你别逗她啦!”
“我没逗她。”佐山对市子的态度感到有些意外,“昨天是她说要去看看的。”
“……”
阿荣兴奋得眼睛发亮,“啊,我真是太高兴了!”
市子噤口不言了。自从被阿荣发现自己与清野之间的秘密之后,在她的面前市子就失去了自由。
昨天,幸好佐山来得晚,因此没碰上清野。可是,在回家的路上,坐在车里的阿荣始终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光一在中途下车时,向佐山致谢后,又向阿荣说了声“再见”,可是,阿荣却别过脸去不予理睬。然而光一下车后,阿荣却又变得活泼开朗起来。
“你这孩子真没礼貌,你对光一什么地方不满?”
“他那么快就成了您的崇拜者,而您也光听他一个人说话!”
见她这样蛮不讲理,市子不由得沉下脸来。
从那以后,阿荣从未提过有关清野的事,也未在市子面前故作神秘。因此,市子还没有被人抓住了把柄的感觉。
但是,佐山提出让阿荣去事务所帮忙却使市子产生了顾虑。她虽然没有明确表示反对,可心里却是一百个不愿意,只不过难于启齿其原因罢了。
“自己跟清野的事早已成为过去,就算是被佐山知道了也……”尽管市子用这种理由来安慰自己,可是仍然不能释怀。
但是,现在向丈夫坦白自己与清野的事不嫌太迟了吗?
佐山从未问过市子婚前是否谈过恋爱,所以,市子至今也不知道佐山是否在意自己的贞洁。这种不安不知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