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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回忆(下)-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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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小镇市,它的垣墙由于季风而变得污秽腐朽,树叶几乎跟丛林中的叶子一样苍翠茂盛,主要的特征是,为那些被孟加拉恐怖主义分子杀害的英国官员树立的少数簇聚在一起的纪念碑,它的陆军司令部里尽看见一些亚洲人的脸。    
    印第安纳州杰弗逊维尔!这地方是什么样子呢?那儿有些什么样的人?这个名称跟维克多•;亨利本人那么相像——方正、落寞,美国式的,不吸引人,然而里面却暗暗含有崇高的“杰弗逊”精神 。帕格的求婚,以及信上谈到经济情况的实事求是的说法和倾吐爱慕之情的笨拙简短的辞令,使帕米拉感到既好笑又迷惘。这真是使人一往情深的,可是在这个烦恼的时刻,她无法好好对待这件事,所以她没写一封复信。在勃纳…沃克回来以后接下去的忙乱中,当她想到这封信时,她觉得这似乎越来越不像是真实的。实际上,她不能相信罗达·亨利会圆圆满满地耍完这一套最新的花招。而且这一切又是在那么远,那么遥远的地方发生的!    
    勃纳…沃克在英帕尔的医院里呆了几天后,由飞机运送到库米拉。他的锁骨折断了,两面足踝全碎裂,人还发着高烧。最糟的是(至少就外表看)由于水蛭所咬而化脓的创伤。他忧伤地告诉帕米拉,这是他自己搞出来的,他把水蛭从身上拉掉,让头断在他的皮肤下面。他并不是不知道,可是他恢复知觉时,正躺在一片沼泽地上,军服几乎全给撕破,很肥的黑水蛭成群地围着他。他惊吓得头昏眼花,连忙拉起它们来,事后才记起那条规则,该让它们把血吸个饱,自行离开。他说,飞机旋转而下,不过他还是设法在树梢那么高的空中使它平飞下来,慢慢坠毁。他苏醒过来以后,找路穿过丛林到了一个河床旁边,然后顺着河床趔趔趄趄地走了两天,才遇见了村民。    
    “按实在说,我还是相当幸运的,”他对帕米拉说。他躺在医院病床上,扎着绷带,苍白带笑的脸庞由于水蛭咬的创伤而肿了起来,没有血色得叫人害怕。“人家说过,眼镜蛇专门咬头。它们本来可以吃我脑袋的;谁也不会比它们更聪明点儿。它们可真大发慈悲。说实话,亲爱的,要是我从此再也看不见另一棵树的话,我也并不在意。”    
    她每天都在他的床边呆上几小时。他情绪很低,动人心弦地依靠她来给予爱护和鼓励。以前,他们脉脉含情地很亲近,可是这时候,他们似乎当真结婚了。在乘飞机由新德里飞往伦敦的途中,帕米拉终于相当绝望地写了一封信给帕格。勃纳…沃克在医院里住了两星期后,不顾他的意愿被送回国去进一步治疗。她把发生的事情详细叙述了一遍,说明自己迟迟才写复信的原因,然后说:    
    现在,帕格,来谈谈你的结婚提议。我用双手搂住你的脖子,向你祝福。我觉得很难写下去,可是事实是,我们不能这样。邓肯正病得厉害。我不能抛弃他。我非常喜欢他,钦佩他,爱他。他是一个极好的人。我从来没向他——或是向你——假装说,我对他感到使你我难舍难分的那种奇怪的爱情。但是我这就准备抛开热情,认为它是没有好处的。我在这方面的运气很不好!    
    他也从来没装过假。起初,他向我求婚时,我问他:“你干吗要我呢,邓肯?”他带着那种害羞而难以捉摸的微笑回答说,“因为你正好配我。”    
    亲爱的,我实在不十分相信你的信。不要跟我生气。我只知道罗达还没获得她那个新人。在他领着她走进一座教堂以前,她还不会就此结束。意外的事情很多!别人的不可获得的妻子和自己的未来的配偶,在一个面临正式结婚的老单身汉眼里,可能大不相同。    
    你随时都乐意收回罗达,实际上我也觉得你应该如此。这决不能责怪你。我没法给你一个华伦(接受教会的教育,我倒不在意,你这亲爱的人儿,不过——嗳);再说,不管是什么把我们结合在一起,反正不会像你和罗达之间有那么千丝万缕的对往事的回忆。    
    我细看了一遍这些潦潦草草匆促写成的段落,觉得很难相信我的热泪盈眶的眼睛。    
    我爱你,这你知道。我将永远爱你。我从来没认识一个像你这样的人。不要停止爱我。是命运使这整个事情不能实现:时间不好,运气不好,再加上横加干扰的种种束缚。不过这件事却是美好的。等这场该死的战争结束以后,让我们继续是好朋友。要是罗达当真嫁了那个人,那么找一个会使你幸福的美国美人儿。嗐,亲爱的,你的国家里美人儿非常多,就像六月间一片草场上的雏菊那样。你只是从来没四下看看罢了。现在,你可以看看啦。但永远不要忘了    
    你的可怜的亲爱的    
    帕米拉


第六部 犹太乐园第七十八章(1)

    一个犹太人的旅程    
    (摘自埃伦•;杰斯特罗的手稿)    
    一九四四年四月二十二日。    
    娜塔丽去参加犹太复国主义者的一次秘密会议,我在等她回来。这是春天一个凉爽的夜晚,等待、担忧。就在昨天,美化运动的工作人员在我们的窗台上放了几匣天竺葵,芬芳的香味从窗口的这些花匣那儿飘进房来。我认为她正一步步走进严重的险境里去。虽然会惹起一场我没气力应付的吵闹,可我还是打算等她回来后就跟她把问题谈清楚。    
    从我上次写日记以后,又过了多少日子啦?我自己也不知道。最后的几页早已藏了起来。美化运动的工作在图书馆和委员会里多少把我累垮了。还有,在我发表关于《伊利亚特》的演说以后,班瑞尔竟然使人惊愕地出现。这是一件很难记载的事,因此我就拖延下来,拖延下来,让日子一天天过去。现在,我要把它补上。我已经准备好明天要教的一节犹太教法典。这是剩下来的消磨时间的最好办法。在她回来以前,我不睡觉。    
    班瑞尔那天晚上从黑暗中走来,使我大吃一惊。多么怪诞可怕的一次会面啊!我已经将近五十年没看到他了。啊呀,时光造成了多大的变化啊!那个红脸蛋、胖呼呼的小伙子,变成了一个神色严厉、年近衰老的男子,生着浓密的灰发,宽大、突出的下巴,蹙起的浓眉,修剃干净的脸上还有些很深的皱纹。他的笑容里有一丝幽灵般亲切的意味,只此而已。他衣衫褴褛,破羊皮袄上带有一枚黄星标志作为掩护,看上去比较像波兰人,不大像犹太人,如果种族面貌这种概念有什么道理的话。他活脱儿是一个可怕而多疑的西里西亚老农民,小心翼翼,非常紧张,在跟我们走着时不断东张西望,时时回头。他说,他到犹太区来执行一项任务,破晓以前就离开;他并没解释他是什么时候怎样进来的,或是打算怎样离去。    
    他跟我们一块儿走到我们这套房间来,到这儿立即提议把路易斯弄出特莱西恩施塔特去!娜塔丽一想到这件事,脸色就变白了。可是德国人刚下令又要遣送走一批人,她的情绪动摇起来,愿意听下去。班瑞尔的主意是,把那孩子寄养在捷克一个农民的家里,布拉格有些犹太人在被押到特莱西恩施塔特来以前,对他们的孩子就是想法这么办的。这办法很成功;父母不时听说到孩子们的消息,甚至收到偷递进来的大孩子们写的信。为了把路易斯弄出去,先得造一些骗人的假诊断使他住进医院。关于这个,班瑞尔说他在卫生处里有些必要的关系,可以弄到一张死亡证去满足中央秘书处那份索引的要求,也许还要举行一场假的葬礼或是火葬。这孩子将从医院里秘密移走,悄悄送到布拉格。班瑞尔在那儿接着他,把他领到农场上去,然后经常去看他,把他的消息传递给娜塔丽。战争可能会再进行上一年或一年多,但是不论发生什么事,班瑞尔都会照顾着他。    
    班瑞尔说着的时候,娜塔丽的脸色越来越沮丧,越来越难看。这有什么必要呢?她问。路易斯很能适应,而且茁壮成长。每天见到他母亲,对他说来是最开心的事。班瑞尔对这些理由一条也不加以驳斥,但是他极力说,总的来讲,最好还是让路易斯走。疾病、营养不良、遣送以及德国人的残暴是这儿经常存在的危险,比冒一时的风险把他弄出去还要可怕。娜塔丽举不出什么理由来。这儿,我是在摘录用意第绪语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一次低声谈话。随后,班瑞尔结束了谈话,说他有事要跟我说。娜塔丽于是上床睡觉去了。我们用波兰语交谈,这是她听不懂的。    
    我的铅笔停下了。怎样把他告诉我的话写下来呢?    
    我不打算扼要叙述他所作的旅行和所受的折磨。想像力麻木起来,信念也不起作用。德国把东欧变成了地狱,班瑞尔穿过了地狱的所有七个圈 。关于犹太人命运的最糟的传说不仅是真实的,而且是实情的轻描淡写的报道。我的堂弟曾经从万人冢里亲手发掘出成千上万遇害的男人、女人和儿童,把他们火化了。这种坟冢在东欧从前犹太人居住的城市附近遍地皆是。据他的保守的揣测,埋葬的尸体有一百五十万具。    
    在某些营地上,包括设有犹太教法典学校的古老城市奥斯威辛郊外的那个营地在内,有巨大的毒气地下室,一次就可以杀害好几千人。可以坐满一座大歌剧院的一群人,被塞进一个巨大的地下室,一下子马上全窒息死了!他们刚从欧洲各地乘密封的火车到达,一下车顿时就在那儿给杀害了。巨型的焚尸炉把尸体烧掉。耸入高空的烟囱支配着营地的景色,遇到采取一次“行动”时,烟囱就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喷出火焰、油烟以及人体的渣滓和骨灰。班瑞尔不是在叙述传闻。他在一个营造大队里干活儿,建造过一座这样的焚尸炉。    
    没有立即被杀害的犹太人全都干活儿干到死。他们在巨型兵工厂里当奴隶,配给他们的口粮是指望很快就使他们瘐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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