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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8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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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兴这言下之意很明白,洛阳食宿腾贵,与其在外头住着麻烦,还不如去叨扰一下宇文家。封常清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囊中羞涩自不必说,想了想就答应了。依照宇文审给的地址,张兴凭借自己好歹在洛阳呆过一年多的记性,终于找到了地头。

    宇文融罢相贬斥又遭流放后,当初在两京的宅邸经过查抄已经收回了,多年宦囊所得田地也几乎都遭人谋夺,可他们转籍云州之后,杜士仪曾经令吴九设法重新在关中及河洛置办了数百亩田地,如今长子和女儿都在鄯州,次子正求学于韦氏的一位名士,那名士这两年正住在洛阳,韦夫人靠着这些田地所得地租,却也能不靠宇文本家以及娘家过活。当她得到仆媪禀报,道是女婿张兴从鄯州来了,她顿时高兴得霍然站起身。

    “快请!”

    韦夫人只曾经见过女婿几次,见一身风尘仆仆的张兴带着一个其貌不扬的青年进来,她不等其行礼便连忙将其搀扶了起来,打量了好一会儿就笑着说道:“好,听说你去出使吐蕃,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这几日不妨就在家中住。”

    “兴正有此意,这就多谢岳母了。”张兴见韦夫人如此热情,自然也舒了一口气,随即就引见了封常清。见韦夫人和颜悦色地留了封常清同住,他又告知宇文审会带着宇文沫一块回来过年,自是又让韦夫人喜上眉梢。待到安顿下来沐浴更衣之后,他就嘱咐封常清可以随意四处闲逛走走,但一定要记住坊门关闭以及夜禁的时辰,自己就立时出门去了。

    他给杜士仪当了多年的掌书记,甚至在杜士仪为中书舍人的任上也随侍左右,此番回京,自然也需要代替杜士仪到各处拜访走走。然而,第一个去拜访广平郡公宋璟时,他就被拒之门外。宋宅门人客气而有礼地告诉他,家翁养病多年,不会任何外客,因杜士仪也说过宋璟很可能会拒而不见,他也就没有坚持,转送了一份鄯城土仪也就告辞了离去。

    出师不利的他没有气馁,又折去见尚书左丞相萧嵩。

    萧嵩在长安永乐坊和布政坊都有宅邸,在洛阳的宅子则位于修业坊,乃是别业,张兴从前也随杜士仪来过一两次。往日萧嵩为中书令的时候,这里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可此次再来,他就发现这儿不止是门庭冷清,而且门前仆役竟是面带惶然,看上去仿佛出了什么事似的。因他刚到洛阳,此刻不明所以,心中不禁有些惊疑,等到了门前投书之际,两个门卒在看了拜帖时全都是面色一变,等到不多时内中有人出来见他,却是萧嵩长子萧华,脸上笑容竟是勉强得很。

    “我还想这节骨眼上谁还会来拜见家父,原来是陇右杜大帅的张书记,唉,家父正在书斋,我引你去见他吧。”

    看这样子,真的是出了什么事?

    萧华一路上一言不发,张兴顿时心中更生疑窦。等到了书斋前,他眼见得萧华亲自推开门示意他进去,他纵有一肚子狐疑,也只好先进去再说。见萧嵩须发斑白,脸色沉郁,比从前自己见时仿佛苍老了许多,他更是大吃一惊,拜见过后竟不知说什么是好。

    “外头大郎应该是给了你脸色看吧?人生起伏乃是常情,他还年轻,故而看不开。”萧嵩自失地笑了笑,随即抬手请张兴坐下,这才淡淡地说道,“牛仙童到河陇肆意妄为了一番,回来之后伏法被诛,这本来是大快人心之事。可他当红不是一天两天了,此次陛下吩咐穷究其事,我当初不合送过他数顷地,让李林甫给揭了出来,日前刚刚诏命左迁青州刺史。”

    萧嵩都一大把年纪了,因为此事竟要远赴青州?怪不得萧华此前见到自己笑容那样勉强!

    张兴这次不得不暗自嘀咕了,若想到萧嵩竟然遭遇如此池鱼之殃,杜士仪知道之后会如何想?聪明如他,只觉得安慰也好劝解也好,全都不适合此情此景,唯有叹息一声,低声说道:“当时事出紧急,杜大帅只能当机立断,没想到竟然会使得丞相遭遇这等事……”

    “他和牛仙客这次做得不错,当此之际若还不能果断些,就真的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了,我从前只是想着帮牛仙童一个忙,毕竟他是得宠的中官,谁知道他竟会越发贪得无厌,是我识人不明,不能怪君礼。我到了青州之后,一年半载便会告老请致仕,所以你日后回去鄯州,就告诉君礼他不用放在心上。朝中风云变幻莫测,我从前封公拜相,如今儿孙绕膝,能颐养天年已经知足,没有什么遗憾了。”

    见萧嵩对此次池鱼之殃并未怨天尤人,张兴倒也如释重负,可接下来萧嵩甚至兴致勃勃地和自己讨论起了道家典籍,服饵养生,他顿时有些招架不住,又盘桓了一会儿就赶紧告辞溜之大吉。可出了萧家,他就不禁感到心中沉甸甸的。

    天子穷究牛仙童,兴许是因为心中愤怒,于是打算揪出所有与其有涉的人来,然后杀一儆百,可到了具体执行的时候,却因为有些人一己之私,渐渐就变了味。长此以往,但凡兴一次大案,恐怕就要倒下一批人,朝中岂不是要人人自危?

    今日时辰不早,张兴只去了宋萧两家,就折返回了宇文家。才刚到门口,他就见有一行人也往这边来了,不禁驻足等候了片刻。果不其然,那带着一二十随从的人也是在宇文家门口停了下来,头前那五十出头的老者若有所思打量了他片刻,随即其身边一个随从就下马上了前来。

    “我家主人是户部韦侍郎,敢问这位郎君是……”

    是韦济?宇文融当年当红的时候,曾经举荐过自己母家的亲戚,韦济便是其一。

    张兴连忙报名行礼见过,韦济眼睛一亮,当即就欣然下马随张兴入内。走在那甬道上,他仿佛不经意地问了张兴一些陇右风情,继而突然轻声说道:“就在今天,朔方河东节度使信安王李祎因为曾经和武温昚互通书信,多有交接,圣人一怒之下,贬其衢州刺史,朔方节度使要出缺了。政事堂李相国建言朔方之地正当抵御北狄之要,需要稳重之人前去镇守,举荐了你的恩主,陇右杜君礼。”

    这个消息是张兴之前从未想到的。他在大吃一惊的同时,心底生出了深深的忧虑。可韦济之后见堂妹韦夫人时,却绝口不提此事。直到张兴代韦夫人又送了韦济出来时,他终于忍不住问道:“韦户部,杜大帅在陇右还不到三年,很多事情还只是刚刚上手,而朔方乃防范突厥之要镇,更何况如今突厥骤然换了新主,内乱频繁,常有小股兵马扰边,不比陇右正一片太平,李相国怎会突然举荐了杜大帅?”

    “因为李相国说,陇右讨击副使兼都知兵马使,临洮军正将王忠嗣,在河陇一带威名赫赫,可使其检校鄯州都督,然后让河西节度使牛仙客兼知河西陇右二节度,待王忠嗣足以镇守一方时,再让王忠嗣挑起那担子来。这样,杜君礼想必也能够安然离开陇右。至于朔方,信安王经营多年,骄兵悍将刺头无数,而杜君礼对于节制将卒兵马极其有经验,如今陇右人人服膺,如若调去朔方,一定也能够马到功成。”

    听到李林甫这样详尽的理由和完善的措置,张兴忍不住一颗心渐渐沉到了底。怪不得杜士仪一直都如此忌惮李林甫,此人简直是揣摩上心的绝顶高手!

    果然,还不等他继续问下去,韦济便叹了口气道:“张相国和裴相国原本都觉得朔方乃关中北部屏障,根本之地,可因为李相国这番说辞,最终都赞同了。此事虽还不曾彻底定下,但有七八分准。杜君礼从前对宇文融曾雪中送炭,我倍觉惭愧,如今既然知道了此事,就告诉你一声,你让他有个预备吧。”

    韦济借着和韦夫人的关系到这里来,原本就是想暗示韦夫人给尚在鄯州的宇文审送个信,如今既然见着张兴这个宇文氏佳婿,而且又是杜士仪心腹的人,那就更好了。他颇有文名,而且为人处事相当低调,和李林甫也一直保持着不错的私交,所以在通风报信之后,他也没有多做停留,须臾就消失在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中。而张兴目视着韦济远去的背影,紧急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辰,最终对门卒嘱咐了一句,说是今夜自己未必会回来后就匆匆出了门。

    他从鄯州出发之前杜士仪曾经嘱咐过,若是事关重大,那么就去安国女道士观!

    可赶在闭门鼓擂响时进了正平坊时,他却陡然想起自己来得太急,备好的礼物全都还在宇文宅。凭借他的官位,又和玉真公主不怎么熟悉,哪里好就这样空着手上门,可眼下已经是夜禁时分了,里坊内固然不会太过严格地限制走动,可很多小店早已关门大吉,他东兜西转找了好一会儿,最后只能在一家小酒肆买了一瓮酒,尴尬不已地来到了安国女道士观前叩门。

    出来应门的是一个年老女冠,张兴报名说求见玉真公主时,她便摇摇头道:“观主今日进宫去了,说是要耽搁几日方才回来。”

    得知玉真公主竟是不在,张兴顿时大失所望。可他谢了一声,刚刚抱着酒瓮转身要走,那女冠突然问道:“对了,这位郎君刚刚说曾任陇右节度掌书记?观主曾经吩咐过,若是陇右来人,倘若愿意,可以去见固安公主。观主不在,贵主却在。”

    这最后一句话形同绕口令,但张兴却听明白了,不禁心中一动。他对于固安公主不算很了解,但却知道杜士仪应是和固安公主有些关联。杜士仪当初刚刚进士及第观风北地时,去过奚王牙帐,和固安公主一块退过奚族三部,后来固安公主定居云州,不久后杜士仪出为云州长史,又在同城共事过一段时间。不论如何,眼下这个消息都得先与人商量,而后送信去鄯州,故而他连忙转身说道:“观主不在,那我就拜见贵主吧。来时大帅也曾经嘱咐过我,问两位贵主安好。”

    问安好……你就带着一瓮酒来?

    那女冠在安国女道士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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