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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散文鉴赏文库 1-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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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新的光芒向她投来,像云隙间的阳光刺激着她的眼睛。新的空气,像清新的酒,使她陶醉。 
  她简直要跳起来了!她简直要飞起来了!一伸腰,果然飞起来了,原来就在她沉睡的时刻,背上长出了两片多粉的翅膀”“。 
  从此,她便记住了这一切,她把这些告诉了子孙们:你们织的茧,得你们自己去咬破!蚕,就是这样一代代传下来。  
 


忏悔的17岁




《文学报》


小小

  我怀着又新鲜又无奈的心情,佩着红袖章,尾随着上海第一批上山下乡的知青队伍,落户在江西峡江地区。 
  可是当农民不是孩提时的幻想,唯有想做“人类灵魂工程师”的希望在支撑着我,唯有天天拜读“小红书”的信仰在鼓动着我。我和孟姓的女生住在隔板拦起的小间里,两个虽不是一个学堂,因同龄又同室,熟悉后悄悄话渐渐多了。 
  她在家中是独生女,经济条件优裕,常常将吃腻了的糖果糕点散发给村民的孩子。她娇养惯了,弱不禁风的样子,难以承受种田之苦,村办小学唯一的教师名额当然地轮到了她。她的工作很轻松,我就显得较疲惫。农忙季节披星戴月,烈日霉雨,晒黑了的我,只得脸朝黄土背朝天,接受再教育。她少晒太阳,肤色白净,活泼,谈吐富有节奏感,很能吸引人。相比之下,我就差劲了。男知青戏称我是“小小鸭”,她自然是“大天鹅”罗!可是,也有看不惯她的人,那人是每次政治运动的“积极分子”,他对我说,小孟的资产阶级思想严重,你要提高警惕,把她的错误言行记录下来。我鬼使神差地听信了他的话,也可能出于我的嫉妒,竟暗暗照着办了。 
  她常将家中寄来的用品,主动给我用,我认为她在用好逸恶劳的习惯影响人;有好吃的,她亲热地给我尝尝,我以为这是糖衣炮弹的侵袭;每当她在闲谈中,有非议贫农和嘲笑知青的,我就悄悄地记录下来。有一次,她提早放了学,兴冲冲地闯进室内,见我伏在床沿上,上前就拍肩,并低头凑近看我写字。“小小,在偷写情书?”“不是的!”我急忙用手捂着,迅速地合上小本子。她瞄瞄本子上的红字,瞧瞧我惶恐的模样,调皮地眨眨眼,忙事去了。此后,我不敢再记了,然而小本子上已记了近10页纸。 
  70年代初,掀起“扎根、结合一辈子”的宣传,从上到下,从地区到社队,都召开知青大会,对有人破坏上山下乡言行进行大批判,“积极分子”要我发言表态。我会上不敢提名,但因举例证据充分,内容丰富,获得好评,我得意忘形,会后在会议主持人的鼓动下,热血沸腾,冲动地把小本子上交了。领导当场决定任用我而撤去了她的教职。 
  我要上课了,很激动,仿佛是代表先进阶级占领了讲台,但是,当站在简陋的课桌前,我感到惶惶不安,已经开裂的大黑板仿佛在张嘴咬我的手,粉笔字怎么也写不端正。 
  这天,她却病了。因拒绝检查,传说她将再接受大会的批判帮助。傍晚,她走了。她请人用独轮车推着离开山村。10多个学生,自动聚在村口的大樟树下,泪眼汪汪,目送着老师远去。暮色掩盖了大地,唯有吱哩吱哩的独轮车声久久地在山村回响。 
  她调回老家乡下去了,再也没来看看生活了一年的山村。数年以后,听说她不走运,那些年上大学、进工矿没她的份,因为那小本子放进了档案,影响了前途。 
  为此她一直未婚。又有人说,她结婚后,因难产,乡下条件差,永远“走”了。 
  然而有晚,她又悄然地回来了。她拍一下我的肩,扬扬小本子,怅然一笑:“小小,我爱你,你为何恨我?”我无言以对,一口气弊住了。我从梦中惊醒。我愧悔交加,耳际响着独轮车吱哩吱哩的响声……她走了,知青们对我貌合神离,我感到悲哀。似乎是赎罪,又好像是忏悔,我把课余时间,差不多全揽了知青组里的活干。挑水、担粪、砍柴毫无怨言。可是仍得不到谅解,我像负罪似地背着包袱,那样沉,沉得伤心。谁之过?是那年蒲松龄笔下的怪兽妖精再现,作怪——鬼迷心窍?是那年少不懂事——误入迷途?是那年……真难说清,我忏悔,常常想起小本子。我怨恨。这着魔的日子。我常常仿佛听到独轮车吱哩吱哩的响声。可塑性的年龄,我那年17岁。  
 


长夜如歌




《散文》


栾中惠

  夜深沉,丈夫的鼾声如一支歌。 
  歌儿任意挥洒,一会儿滚滚而来,如惊涛奔涌;一会儿飘忽而去,如雾霭游移;一会儿起伏跌宕,如山峦连绵;一会儿嘎然而止,如路断悬崖时E调——韵律有高有低;有时慢三,有时快四——节奏有急有缓。 
  丈夫用他的鼾声支起一座夜的舞台:晶莹的月光是舞台的灯光,蓝色的天宇是舞台的幕布,微风中摇曳的红玫瑰是其伴舞,喧哗不已的梧桐叶是忘情的掌声……这是一种热烈的静谧,又是一种静谧的热烈!丈夫夜夜都睡得这么踏实,这么香甜。 
  我依偎在丈夫的身边,紧紧拉着他的手,却迟迟难以入梦。 
  失眠人的夜是个黑幽幽的陷阱。各种各样的追忆,各色各等的希冀,像蝴蝶、像落叶、像雪花、像穿雨的燕子,在眼前翻飞,在脑海中飘洒,使人神经突跳,头晕目弦,思绪纷乱……辗转反侧,无可奈何,我摇摇他。 
  “怎么?”丈夫似醒非醒地问。 
  我述说了我的苦衷。 
  “白天——你太累了。”丈夫咕哝道。 
  也许我真的太累了。为实现一个小小的承诺,我挖空心思绞尽脑汁;为获得一点小小的成功,我竭尽全力奋而拼搏;为一次无关紧要的小挫折,我唉声叹气怨天尤人;为一丝突发的奇想,我心驰神往乐此不疲……每时每刻,都会有不同的欲望萤火虫般明明灭灭地昭示我,我则像投火的飞蛾,为捕捉到每一个燃烧的亮点,义无反顾地付出惨重的代价。 
  我仿佛是穿上了魔鬼的红舞鞋,在一刻不停地追逐、旋转……丈夫从不这样。他说,欲望不多,烦恼就少。在待人接物上,他喜欢“君子之交淡如水”,不论对谁,均竭诚相待,讲大实话,虽庄重敦厚,却时常令人啼笑皆非;在事业上,他信奉“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平时默默笔耕,不论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他都涉猎,虽也成了作家,却总也没流没派;在志向上,他崇尚“淡泊以明志,宁静而致远”,对“蜗角虚名,蝇头微利”得之不喜失之不忧,虽高雅飘逸,却靡费了不少施展才能的机遇;在个人品格上,他追求“寒不减色,暖不增华”,既无害人之心,也无防人之意,亏盈皆不言表……心境至此,还参与什么世事纷争?功名利禄哪能撼动他半点?白天,他勤勤勉勉地做人,夜晚,他安安然然地入睡。 
  尽管他超脱旷达,却也未虚度年华。 
  有时,我暗暗和他攀比。比朋友,天南海北都有他的知己,南方的朋友捎给他热风暖雨哺育的蜜果,北方的朋友寄给他白山黑水生出的橡子,礼轻情重,使他饱尝友谊的甘美;而我的朋友,如过眼烟云,见时依依,别后渺渺;比成就,他的作品如一枚枚重晶石,掂在手里沉甸甸的,抛出去,往往还能换回几封热情洋溢的来信,或几个印有“获奖证书”字样的红本本;而我的收获,大都是不起眼的“豆腐块”,在人前既提不起,也放不下;比家庭地位,他公然尊崇我为“一把手”,大事小事全听我的,可高高在上的我,离了他似乎什么主意也拿不定……丈夫像一株无花果,没有绚丽的色彩,没有四溢的芬芳,没有频繁的开落,没有争春的喧嚣,只将粒粒紫红色的甜果子不声不响地奉献给人们;而我犹如月季,时时在孕育,月月在开放,富有空泛的热烈,缺少甜蜜的果实。末了——他好安然。 
  我好沮丧。 
  我嫉妒他,说,你太超脱了,成不了大家!他笑笑,说,你呀,太在意,也成不了大家!看来,在“大家”上我们是殊途同归了。 
  在我累到极处,也恼到极处时,就想试着走进丈夫的舞台,扯一段鼾声给他做和弦,说一通梦话给他当台词……这很难。 
  哲人说,夜晚是白天的延续,梦境是心境的映衬。若想有个好梦境,首先得有好心境。 
  我希望有个轻松的白天。 
  我学着丈夫,尽量用理智的明矾来沉淀混浊的脑海,尽量用意志的堤坝来拦截感情的潮水,什么亲戚朋友、婚丧嫁娶、利益争执、友谊得失,什么体育比赛、影视轶闻全不闻不问不管,也不喜不怒不哀,家庭、单位、幼儿园三点连成一条线,机械般按轨迹运行。 
  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夜歌——可惜自己听不到。但我从丈夫的笑意里琢磨得出,从自己映在梳妆镜中的清澈眼波中捕捉得住。 
  可是,我的梦并不美。在寒冷的冰山上孤零零地开放着一朵雪莲——那就是我;在狂暴的风雨中有一只离群的小鹿在拼命奔逃——那也是我;在干涸的田野里有一棵枯萎的嫩苗——那也是我……孤寂的梦和梦的孤寂,压得我喘不过气。我觉得我的灵魂在孤寂中萎缩,徒剩一具空空的躯壳了。 
  揣摸我的梦境,方知丈夫的鼾声为何一发而不可遏制的原委了。丈夫鼾声的那种滚滚而来,也许就是灵魂在搏斗;那种飘忽而去,也许就是灵魂在逃逸;那种起伏跌宕,也许就是灵魂的挣扎;那种嘎然而止,也许就是灵魂的失落……那种人为的自身压抑所造成的深层次的痛苦,在白天得不到宣泄,在梦中也只有凄惨了!我想,人活在世上谁都不容易,超脱只不过是一种表象,或者说是沉重的另一种形式罢了。就连那些跳出三界外的出家人,哪个身后没有一段辛酸的故事?无花果也并非真的无花,植物学家说,它的花生在花托内,是一簇隐藏的淡红。对花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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