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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被土屁股咬了之后死的。难道这都是命?
黑皮很恐惧。黑皮不想死。
黑皮往船的方向,把腿撒开。
黑皮边跑边喊:我被蛇咬了,我被土屁股咬了!
黑皮的爹娘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只呆呆看着自己疯了一样的儿子。
在船上抱着儿子的刘哥也听见了黑皮的叫喊声。儿子刚在他身上撒了泡尿,他正在逗弄儿子的小鸟鸟。
刘哥把儿子递到水芹手里,说:我去看看。
刘哥上了岸,往黑皮的船的方向奔去。
黑皮的腿已经肿了起来。从小腿脖子,那毒性好像会爬坡,慢慢地往上爬,已经爬到了膝盖。黑皮看着比平常粗了一倍的腿,他绝望地一声声嚎着。
黑皮娘连连拍着腿反复地叫着天:天呐天呐!黄黄天呐!
黑皮爹就在前舱跳脚:这怎么得了?这怎么的得了?
不知道他是问自己还是问别人。
刘哥在叫喊的混乱声中很快地上了黑皮的船。
黑皮停止了叫喊。黑皮的爹娘也停止了叫喊。
刘哥问:土屁股咬的?
黑皮怒视着刘哥,赌气不答。
大婶,把你的头发给我剪一缕来。
哎,哎。黑皮娘连声答着,把自己的长头发剪了一缕送到了刘哥手里。
刘哥要把头发缠在黑皮的大腿上。黑皮把失去知觉的腿缩了一缩,骂道:狗日的土匪渔霸,又来看老子的笑话了?老子愿意死……
黑皮还没骂完,刘哥的巴掌就到了黑皮的脸上:打你个狗日的,你要死,没哪个拦你。你看你的爹娘,你个不清汤的东西,不孝的王八蛋!你这么不怕死,你喊什么喊?没出息!
刘哥双眼盯着黑皮,黑皮心里一紧,不敢再吭声。
刘哥把头发刘哥把头发缠在黑皮的大腿上,那头发就勒进了黑皮的皮肉里头,大腿有些乌紫。做完这些,刘哥猛地俯下身,用自己的嘴对着黑皮的大腿,在那个被蛇咬的伤口吸了起来,吸一口吐一口。那些血吐在河里都有些乌黑,显然有毒。
黑皮感觉到了疼痛,他没叫。他忍着。
吸完血水,刘哥舀一瓢河里的水嗽了口,对黑皮说:你给我安静点,我去采点草药就来。
刘哥来到自己的船边,对水芹说:你把儿子放到船上,我们两个分头去采草药,得赶紧,晚了,毒气攻心,黑皮恐怕命不保。你就到这河边扯车前草和半边莲,我去对岸山上采点别的药。
水芹放下儿子,就上了岸。
个把时辰,刘哥和水芹就把药采齐了。刘哥把草药洗干净了,用棒槌捣烂后,敷在了黑皮的伤口上。然后松了缠在黑皮大腿的头发,看着黑皮乌紫的大腿恢复血色,才松了口气。
黑皮感到灼热的伤口阵阵清凉。
黑皮娘说:你积的德,我们记在心上。
刘哥摇摇头,笑了笑,对黑皮说:过两天我再帮你换药。就与水芹两人回到了自己的船上。
水芹洗完脚上的泥巴,把眼睛望向中舱,这一眼,立刻眼睛就直了:儿子,儿子呢?儿子不见了!水芹迅速地爬进中舱,儿子确实不见了。
水芹对着岸上的刘哥失魂落魄地叫:儿子,我们的儿子不见了!
刘哥顾不得脚上的泥巴,跳上船,心里顿时明白:八个月的儿子自己爬出中舱,掉到河里去了。他没有犹豫,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澧水河刚发过一次汛,水退后不久,河水流动的速度也不是很快,河水还很浑浊,第一口水,刘哥就尝到了一股泥沙的味道。他睁着眼睛,水里什么也看不见。他双手在水里一通乱抓,结果只抓到一把水草。几个猛子后,他绝望地浮出水面,对痴呆一样的水芹说:找不见了,儿子找不见了。
水芹终于一声“我的儿呀——”哭了出来。
近处的渔民都来帮忙了。很快那具喝饱了水的小躯体就捞了上来。水芹当即就昏了过去。
刘哥掐着水芹的人中,给她灌过一口水,趁着这工夫,大家把这个出生才八个月的小孩儿,裹床芦席,掘个小坑,埋进了芦苇荡里。
两天后,刘哥去给黑皮换药,黑皮很意外。
黑皮低着头,对刘哥说:害你这样,都是因为我。
都是命。不怪你。刘哥在心里叹了口气。
换过几次药后,黑皮的伤口已结了痂。
黑皮对自己的爹娘说:我不想在船上呆了。我想去岸上学个手艺。
黑皮的爹娘心里明白,黑皮是不想再看到刘哥。刘哥救了黑皮一条命,却搭了自己儿子一条命。黑皮心里承担不了。
黑皮上岸后,没成为木匠瓦匠漆匠之类的匠人,却成了一个打书匠。沿澧水河挨家挨户地打渔鼓筒,打三棒鼓。
他那点出息。刘哥不屑地说。
大儿子死后,水芹的肚子也没歇着,第二年,给刘哥生了个儿子后,接着又添过一双儿女。刘哥在澧水河的威望也随着他的年纪的增长而增长。婆媳纠纷、兄弟操戈等,哪家出了点矛盾,都不忘记请刘哥来解决。刘哥解决问题的办法也简单,没几句话:过日子,好好过。都只要对对方让步。谁人不听劝阻,他扇你两耳光再与你说话。大家对他的霸蛮,似乎也认同。不认同又怎么样呢?你又打过他。逢年过节,他的船上是最热闹的,送烟送酒,送肉送鱼的,自己平日还舍不得吃的,都给他送了来。刘哥基本年年过的都是丰盛年。刘哥的老爹老娘跟着享福了,喜笑颜开地忍不住骂儿子:这狗日的,比老子强多了。这些人把他当了祖宗,瞧他那得意的劲。
过了些年,澧水河的渔民被赶上了岸,船网都已上缴,渔业大队的干部要对这些祖宗十八代都是渔民的无产阶级划阶级,定成分。
刘哥首先跳了出来说:划个卵,打鱼的都只有一只破船,几条破网,值钱点的,就是一坨卵。卵算不算资产阶级?
那个干部还从来没看到过胆子这么大,气焰这么嚣张的人。他气急败坏地对身后的民兵下达命令:把这个公开反对社会主义的反革命分子抓起来。
民兵还没拢来,台上的桌子被刘哥掀翻了,那个干部一屁股跌到了地上。刘哥顺手操起一条板凳,那板凳就在他手里舞成了一朵花,把那些端着空枪的民兵吓得连连后退。
会后,大家都替刘哥捏着一把汗。大家认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刘哥无事人般,扔掉板凳扬长而去。
过了数月,外面的阶级斗争很激烈,激烈到没有闲暇再管刘哥与他们的斗争。公社干部好象忘记了这件事情,忘记了这个无天管无地收的渔业队。
刘哥与水芹带着三个儿女,该干活就干活,该吃饭睡觉就吃饭睡觉,尽管每天都吃不饱,但那日子似乎被他过得很不经意。
刘哥办完小儿子的婚事后,就已经散了集体,他望着水芹脸上的皱纹,说:我不想住在岸上,我们住到船上去吧。
水芹点了点头。
澧水河的渔霸,离开了澧水河,又如何找得到他自己?
这些澧水河的老家伙在纷纷被阎王爷收走。
老渔霸也不再年轻,他常望着苍茫的芦苇荡出神,望着安静流淌的澧水河出神。他知道,他也不久就会跟他们一样,变成芦苇荡里的一堆土。他有些惆怅有些失落,他常从自己年少跟着背红袋子的师傅学武艺开始,一直回忆到眼前。当然,他尽在拣那些辉煌的,那些值得骄傲的事情来回忆,然后就有一朵菊花开在脸上开在嘴角。他这样自己孤独地想,已经不解瘾了,他开始找人诉说,找他的亲人诉说。
好汉不提当年勇,爹。儿子都已不耐烦。
那些以前对他充满了敬畏的人,在这个时刻才发现,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已经是个耄耄的老朽,已经不值得再去景仰,他们失去了耐心,嫌他罗嗦,都纷纷避开他。只有他那惟一的孙女婿,耐着性子听他不断地,反复地讲他的英雄事迹。那小子还装模作样地不断点头,老渔霸就很兴奋,兴奋的脸上泛着红光。
他在有一次对他那惟一的孙女说:那小子好,你嫁给他吧。
他孙女掩嘴窃笑:爷爷,他听了你的那些陈谷子烂芝麻,你就觉得他好呀?他那是在贿赂你。
老渔霸看着这个嘻嘻哈哈的孙女,立刻板起了苦瓜脸。他不喜欢她,从来就不喜欢。
他转过身,对孙女说;你走吧,上岸去吧,我要睡觉了。
老渔霸真的睡觉了。
老渔霸这一睡下去,就再也没有醒来过。
老渔霸死了。
老渔霸死在了他生活了一辈子的渔船上。
老渔霸有着很传奇,很辉煌,很值得骄傲的一生。他的死却显得太平常,显得太不辉煌太不值得骄傲,
这真的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情。
如果你不感到奇怪最好。
这么跟你说吧,老渔霸是我的祖父。
我是老渔霸惟一的孙女。老渔霸从来就没喜欢过的孙女。
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我知道许多关于老渔霸的故事。这些故事,不是父亲告诉我的,也不是澧水河的渔民告诉我的,是倍受老渔霸喜欢的,老渔霸的孙女婿告诉我的。
读史札记
王跃文
伏尔泰和年羹尧
普鲁士国王腓特烈二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物。他很风雅,懂音乐,通法语,喜欢写诗,甚至用法语写诗。他是个君主,看上去却很有人情味,甚至不可思议地允许言论自由。他曾经说过:“老子爱怎么干就怎么干,老百姓爱说什么由他们说去!”有次他在柏林城的墙上看到一幅讽刺他的漫画,不以为然,只淡然说道:“嗬!再挂低些,让人瞧个仔细嘛!”既然有人敢画讽刺国王的漫画,说不定也会流行很多挖苦他的段子。此乃臆测,无从考证。我想纵然民间有很多段子流传,腓特烈二世也不会生气的。老百姓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谁又动得了他半根毫毛呢?下道禁令,不准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