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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爸爸妈妈和阿姨-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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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敦厚,温暖。每当长夜无眠时抚摸着这条压在棉被上的旧毛毯,我的眼前就会出现父亲穿着粘橡皮膏的裤子、拎着旧藤包的身影。 我是上海第十一女中唯一考上北大的学生,学校的老师分享了我的快乐和喜悦。长宁区委宣传部副部长孙绍策也登门祝贺,他送我一枝钢笔,并教我如何把被褥打成方方正正的行军背包。只可惜,小阿婆亲手缝制的被褥实在太厚了,怎么使劲都打不成解放军的行军背包。 等我到了燕园,还没来得及欣赏湖光塔影,就和同学们一起去了北京郊外群山皱褶中的分水岭秋收。继之又去十三陵的北大工地修铁路,手磨破了,肩压肿了,吃的却是棒粥,玉米窝窝头也硌痛了我病根未净的肠胃。渐渐的校园里的伙食露出粮食短缺的狰狞,要求学生自动减少粮食定量,每天只能从池水中捞起绿色深深的小球藻作粮食的添加物,粥越来越看不见米粒。个个食不果腹。但只要我稍稍有一点流露江南的情愫,“上海小姐”的雅号就当空落下。在那个年代,这可不是好称号,它与“资产阶级小姐”的意思等同。这样就让我更怀念家中的温馨。 好不容易盼来了寒假,年级党支部却号召同学不要回家,以免增加春运的困难。我心中一急,热泪夺眶而出。支部书记看见我的窘态,体念我是班上年龄最小的学生,网开一面准许我探家。我坐上火车,心里一个劲地盼: 家,我亲爱的家! “阿姐回来了!”院门口弟弟大声地吼着,上来抢我的背包。 才半年不见,小阿婆站立在灶间门口,显得更小更瘦了,我大声地喊:“小阿婆!” “阿波囡瘦啦,黑了!”小阿婆说着就滚落了一串热泪,不知为啥,泪从小阿婆脸上落下,却在我的心河里激起了浪花,那浪花是酸酸的,有点隐隐的刺痛。 母亲细细地打量我,心疼的表情赤裸裸地写在脸上。 第一次从北京回来,记忆最深刻的是“吃”。没有人帮小阿婆,我自告奋勇晨起买菜。她告诉我上海市民的肉票已经连降了几次,现在由三两降到二两了,肉真正成为生活中的奢望之物。第一顿饭,饭桌上有炒肉丝,还有一小碟红烧鱼块。显然这是接风宴。小阿婆推说早已用过,不肯同桌吃饭,母亲只把肉和鱼往我的碗里夹。等我和母亲离桌,弟弟才上桌大包大揽、有滋有味地品尝剩余的肉丝鱼屑,把盘碟舔得精光,看得我直掉泪。他吃完,利索地抹桌、洗碗和扫地。我觉得我的弟弟长大了,变得勤快和懂事。但我的心里也是酸酸的。自我离家,弟弟搬进我的房间,此时,坚持要给我腾房,我不肯。因为假期不长,我决意陪小阿婆去菜场买菜,所以想和小阿婆同住一屋。 两周同住,我发现了小阿婆的许多秘密。 那只曾经在大阿婆房间的绿色大衣柜依然故我,穿衣镜只剩下一半,已照不出完整的影像。我记得是搬家时撞碎的,小阿婆一言不发,小心翼翼地拔下一小片一小片碎玻璃,留下了这半面残镜。三年多了,她始终不肯更换镜面。以前很少走进她的屋子,也从不问她的起居事项。这次我问她原因,她说:“一家子都散脱了,还要好镜子作啥?啥辰光合家团圆,再换也来得及。” 我怀疑我的耳朵出了问题,因为父母离异十载,丁、解姻缘早已成为不争的事实,可小阿婆却依然心存梦想。正月初一的夜里,母亲由弟弟陪同去红都戏院演《好管家》,我在家陪小阿婆。月牙儿的清辉洒入窗棂时,小阿婆从衣柜深处请出一尊观音大士。这是我熟悉的洁白似玉的观音大士。她净手焚香,默默祷告。我惊讶地痴坐于床沿,静静地观看。礼佛结束,她淡淡地说:“初一、十五我要烧香,年纪大,身体不好,去不了玉佛寺、静安寺,就在家里拜一拜,尽尽心。” 我心里怪她迷信,却也不好意思张口,拐着弯问:“姆妈晓得不?” “晓得。她看见我拜菩萨,没讲啥。” “那侬为啥不在外头拜?” 小阿婆听问,眯细起眼睛,笑意从鱼尾纹处泻出,流至胸前跳成一团红红绿绿的山花。刹那间,我又找到了从前那个狡黠的小阿婆。她跷起兰花指,食指戳痛我的额角,带着些嘲谑的意味:“这么聪明的小囡,考得上北京,当得了女状元,这点事情反倒拎不清。你娘是共产党的人,区里干部常常来,万一撞进我房间,给他们看见,你娘可要坍台?” 她把偷偷摸摸烧香礼佛说得那么理直气壮,那么替母亲着想,噎得我无词对答。转而我小声问她:“侬求点啥啊?” 小阿婆脸上的狡黠之态一扫而空,肃穆地说:“求侬读书好,求你娘身体好,求你娘和你爹破镜重圆。” 破镜重圆?破镜重圆!可能吗?但千真万确地字字入耳。整整十年,破镜重圆的愿望深埋在她心底,虔诚而又坚执。我问:“可能吗?” 我的怀疑亵渎了她,她重现啄木鸟的语调,急促而嘹亮地说:“有啥不可能?此地有这么好的媳妇,这么好的囡、儿子,那边有啥,很好的小孩,弄到那边去,连中学也读不出。” 我知道她说谁。但不想她诋毁儿时的玩伴,便切断她的话,逗她:“既然有可能,侬为啥不在当中拉一拉?” 小阿婆的眼睛亮晶晶地亢奋起来:“你娘有三个愿望,现在两个成功了,还有一个。我是想等她去北京以后,功德圆满再同她提出来。只要你娘同意,儿子是我生出来的,我晓得他心思,没问题。” 真难为她了。居然还晓得母亲有三大心愿,居然还懂得要支持儿媳遂愿。我想一定是敏感到儿子与新妻之间与日俱增的芥蒂和不和谐,才使她异想天开。我忽然明白,为什么在 1953 年她对何慢伯伯那么冷淡,母亲的任何动静她都会支起耳朵。这份良苦用心和善良愿望感天动地。我对小阿婆前所未有的好感,却不知如何表达,一时跌入了沉默。另有一件事直到现在依然深深地触痛我的心襟。 那一年,母亲的《赵一曼》演出成功,何慢伯伯立了大功,他们俩在交往中显得心心相印。大约彼此也只是一层窗户纸未曾捅破吧,也或许只要母亲同意,何慢伯伯绝不会不同意。有一天夜里在母亲的房间里,她问过我:“何慢伯伯好吗?”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好。” 母亲看了看我,脸上露出欣喜,又问:“让何慢伯伯走进我们家里来,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 我想都不想一连说了三“不好”,一下子扑到母亲怀里。 母亲的脸暗淡了,许久,她缓缓地说:“好,不来不来……” 如果不是我反对,也许何慢伯伯早已走进我们的家,那母亲的精神就有了依靠,也许身体还会慢慢好起来。那么,我离沪北上,母亲也不会太孤单。当年少不更事的我做了一件什么样的蠢事?现在一切都晚了,何慢伯伯找了一个演员结婚了。母亲终有一天会像小阿婆一样老起来,我们也会像当年的父亲母亲一样有自己的家,谁能最终陪伴她呢?连珊珊也早在 1956 年结婚成家,离母亲而去了。我只觉得心直往下沉。年轻啊有勇气,年轻啊也会做错事,有些错事的结果,让你一生都无法安宁。 小阿婆还在说:“不晓得我等不等得到这样的日子?”声音凄凉哀怨,像喃喃自语,让人心疼。 人是群居的动物,需要朋友和友情,需要交流。小阿婆有一个忘年交是过房女儿豆芽阿毛,平常会过来看她,两人在灶披间说话会说到天黑,饿得我和弟弟喊肚子饿才发现米还没淘。搬来新居后,相距远了,阿毛不能常来看她,小阿婆一双半大的脚走不了远路,她只能窝缩于太师椅上听凭入骨的清冷和孤寂。时光抽干她的肌肤,成为一只悬于风中的柚子,越来越萎黄和干瘪。


第四部分第16章  枯树凋零去亦奇(3)

    有一天子夜时分,我从梦中惊醒,借着月光,看见小阿婆半倚半靠在枕头上,手合放在胸口,嘴微微张开,眼似闭非闭,苍白得如同一尊石膏像。那样子吓得我披衣爬到她的床上,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小阿婆徐徐睁眼,气息微弱地说:“没啥,没啥。”我追问她何处有病,她回答:“平躺透不过气来。这样靠着好一点,没毛病。”    
    我站起来想去告诉母亲,她猛地睁大眼,恶狠狠地说:“不要侬多管闲事!”    
    我猛一哆嗦,滑下床跌坐于地板上。小阿婆不理不睬,闭上眼睛养神,这才轻轻地说:“不要吵你娘,你娘身体不好。”    
    我怏怏回到自己床上,钻进被窝。正想躺下去,小阿婆自言自语的声音又响了:“快二十年了,婆媳之间没争过吵过,不容易。她把家里整体全部托给我,全由我作主。过房囡阿毛带了七个小囡来星村大闹天宫,她不讲一句闲话,反而开水果罐头给小囡吃。我讲一声请过房囡看戏,她就记牢送票子……”    
    呢喃之声飘浮于半空,虚虚的,我凭直感小阿婆有病,静下来,她的胸口起起伏伏像拉风箱,忽然间又像要随风飘逝,吓得我又起床要去叫母亲,她从胸腔内挣扎出带着生命血色的裂帛之声追上了我:“回来,回来!不要吵你娘!”    
    我重又返回,嘟囔着说:“有病总要看,不告诉母亲,也得告诉爹爹。”小阿婆的眼角滚出一粒粒泪珠,滚烫,浑浊,像火山口涌出的泥浆,我掏手帕替她擦,怎么擦也擦不干。小阿婆长叹一口气,幽幽地说:“你爹一手托几家,不容易啊。每月,此地要送抚养费,大阿婆那里也要送,华亭路全部开销要他来,那边的女人用铜钿像开自来水龙头,赚了铜钿还不够她一个人用。不要再让你爹花钞票了……”    
    我眼前又浮现出父亲的旧藤包以及橡皮膏贴破洞的裤子,不禁哑然无言。天渐渐发亮,小阿婆气喘也稍稍平缓了,我却久久不能入睡。作为父亲宠爱的长女,何尝不希望破碎的家庭重圆呢?却又直感那只是天边的一道彩虹,但其中奥妙我又理不出头绪。那边,丁是娥阿姨奔着跑着去追逐荣誉,因为追逐荣誉而追逐政治,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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